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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得快运输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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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一小时后,跑得快运输办公室内,江澜刚被慧姐从床上拖起来,洗漱完、换了衣服,此刻正懒懒地坐在她办公室专属的皮椅里,头仰着,眼皮耷拉着,显然还没完全清醒。
这时,院外传来车声。
陈思羽的警车与沈清妍的车辆几乎同时驶入跑得快运输公司的大门。门口的几名运输大汉正一边搬货、一边撸猫撸狗闲聊着。注意到有警车驶入,他们动作微顿,下意识停下了手,眼神齐刷刷地朝车子望去,神情立刻紧张了几分。
他们倒不是害怕,只是出于“警察来了”的天然反应而显得略有戒备,他们心里嘀咕:这是来干嘛的?
其中一人眼尖,认出了下车的沈清妍,立刻惊呼:“哎?那不是……那个美女检察官吗?”
气氛顿时松快了几分。
就在这时,慧姐从办公室方向大步走出,扬声大笑:“都别瞎猜了!散了散了!不是来查你们的——她们是来‘抓’我们家那个整天偷懒的老板干活去的!”
“原来是来抓懒老板的啊?”
几个大汉这才露出松快的神情,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地笑起来,纷纷应声调侃:“太好了,快带走吧!她天天不是在睡觉就是躲着不干活,都快目无法纪了!”
“终于有人来收拾她了,坐着收钱,干活不见人,必须抓去好好教育一下!”
一时间,现场笑成一片,连撸猫撸狗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
这群外表彪悍的大汉一通调侃,把原本略显拘谨的氛围冲散不少,也让刚下车的沈清妍、陈思羽、宋雨薇和林柔下意识地放松了几分——
这一刻,她们清楚地感受到:这个“跑得快”公司虽然表面粗犷,实则人情味十足。
慧姐迎了上来,一边招呼他们进门,一边嘴里还在念叨:“我跟你们讲,我都快成她的老妈子了,我硬是把她从床上拽起来——现在她还窝在办公室里打瞌睡呢!我这边累死累活地拔床,现在就靠你们补刀啦!”
沈清妍看了眼表:“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她还在睡?”
“十二点早着呢,她不到下午两点都不起床的!”慧姐一脸嫌弃。
众人:“……”
“我这‘老妈子’好难当,快进去吧,看看你们谁有本事叫醒这位‘睡美人’!”慧姐把门一推,转身继续处理业务。
屋内果然如慧姐所言——江澜半躺在椅子上,头仰着、嘴微张,睡得毫无防备,宛如陷入甜美梦境。
空气一下静了下来;四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下一秒,三道视线不约而同地转向同一个方向——沈清妍。
“我?”沈清妍愣了愣。
三双眼睛齐刷刷望着她,显然都没打算自己动手叫醒‘睡美人’。
沈清妍叹了口气,认命般走上前,低声唤道:“江澜。”
“……再睡五分钟……”江澜迷迷糊糊嘟囔。
沈清妍扶额,见江澜毫无反应,便无奈弯下身,靠近她脸侧,轻声唤道:“江澜,醒醒。”
江澜眉头轻蹙,嘴里含糊地嘟囔了两句,依旧紧闭着眼。
沈清妍叹了口气,只好伸手轻轻拍了拍她肩膀,语气略微提高:“江澜,起来了。”
这一下终于奏效——江澜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睛。
模糊的视线里,第一眼撞入眼帘的,是沈清妍近在咫尺的脸。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秒。
江澜猛地一愣,大脑瞬间从睡眠模式切换成高速运转,脸颊不争气地浮起一抹红晕。
她条件反射般一弹坐起,椅子还带着她往后滑了半尺,整个人像只炸毛的猫:“沈清妍?!你怎么靠我这么近?!想吓死人吗?!”
她话音刚落,又恼羞成怒地瞪着沈清妍说:“你你你……偷窥我睡觉?!”
沈清妍神情一如既往地冷静,缓缓站直,语气平淡:“我叫你你不醒,我还能怎么办?你都快成化石了的‘睡美人’。”
江澜一边揉眼装镇定,一边低声嘟囔:“你就不能让我多睡一分钟……”
沈清妍翻了个白眼,语气仍淡淡的:“慧姐没告诉你,我们来找你吗?”
江澜一边揉乱头发,一边咕哝:“她只说‘有人来见我’,让我坐办公室别乱跑……谁知道是你来!”
【内心 OS:阿慧你坑我!要是早知道是沈清妍来,我起码喝十杯咖啡,绝不出这个洋相!】
她整理了下头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清醒些,随即假装镇定地坐直身体,语气淡淡地开口:“说吧,这么多人一起来找我,是有什么大事?我等下可很忙。”
宋雨薇好奇问:“你忙什么?”
江澜认真道:“我还没吃早饭呢,这不忙吗?”
众人:“……”
沈清妍扶额,语气无奈又平静地说道:“我们确实是有事找你,希望你能帮忙。”
她转头看了陈思羽一眼,示意她把正事说清楚。
陈思羽立刻接话,语气郑重:“江律师……不,江老板,我们希望正式邀请你担任本案的‘协查分析顾问’,协助警方参与案件分析、证据研判和逻辑推理。”
江澜挑了挑眉,语气带着一丝调侃:“你们是烧坏脑子了吗?找我来当协查顾问?我现在可没律师执照了,只是个挂名顾问,严格来说连出庭都不能。”
陈思羽正色道:“你现在不再担任嫌疑人代理律师顾问,身份上不构成回避问题,法律上也没有限制你参与分析工作。我们会签署保密协议,确保一切程序合法合规。”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之前几次提供线索与推理都为我们带来了突破。说实话,我们现在缺的,就是像你这样的人——能看出别人看不出的细节。”
江澜耸了耸肩,懒洋洋地说道:“我那时候帮忙,是为了客户尽责。现在这案子跟我没关系了,我干嘛还自找麻烦?义务劳动?”
陈思羽略显尴尬,眼神下意识飘向沈清妍,摆明了是在求救。
沈清妍微叹口气,沉声道:“因为这次,我也会加入调查。”
江澜眼神一亮,似乎被勾起了兴趣:“哟?你都亲自下场了?这案子有那么棘手,复杂到连检察官主任的你都得亲自下场?”
沈清妍语气淡然,却掷地有声:“如果你不加入,我也没必要参与。”
江澜挑眉,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说道:“所以如果我加入,你的责任就是来……监督我?”
“没错。”沈清妍毫不避讳地直视她。
江澜:“……”
沈清妍见江澜表情似有不悦,语气平稳地补充道:“作为检察官,我会全程监督调查,确保程序合法、证据合规、分析方向准确。你若协助,我就负责守住底线。”
江澜静了几秒,撇了撇嘴,反问道:“那我不加入,你不是更轻松吗?不用‘陪跑’了,多省事啊~”
沈清妍直视她,声音平稳却透着一丝坚持:“但……我希望你加入,为了那些死得不明不白的人,包括——梁健豪。”
江澜嘴角一翘,语带讥讽地笑了声:“那家伙,不是混混加二流人渣的组合?”
沈清妍语气不变,却字字铿锵:“哪怕是人渣,也不该死得没人追究;哪怕曾经走错路,也不代表他永远无法改变。错过了机会,不代表他就不配被公正对待。我们不能因为‘他看起来不值得’,就默认他死得其所。”
说到这,她转身看向窗外——
窗外,那群大汉有人撸猫,有人逗狗玩球,有人擦车、搬货,也有人笑着比划着什么。日常琐碎,带着烟火气。
沈清妍语气低缓却清晰:“江澜,你公司里的这些人……是不是也有不少人,过去经历复杂,被误解、甚至被世界轻视?不是一出生就被温柔以待的人。”
她顿了顿,看向江澜,轻声道:“那你希望他们哪一天若真出了事,也被社会一句‘活该’打发掉,没人替他们说句话吗?”
江澜没有回话,只是沉默了。
沈清妍收回视线,看向她,语气柔和但坚定:“你可以选择不帮,但我希望你能为了真相——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你自己。”
屋内一阵沉寂,气氛仿佛凝固。陈思羽三人屏住呼吸,不敢打断这场沈清妍与江澜之间无声的对峙。
终于,江澜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望向陈思羽,声音低了些,却依旧清晰:“……文件呢?”
陈思羽猛地回过神来,拍了下额头:“在公安局!走,我们现在回去签文件!”
江澜缓缓站起身,顺手理了理微乱的衣角,声音轻快却不失坚定:“好,出发。”
当她走过沈清妍身边时,脚步微顿,侧过头,语气轻柔却藏着某种认真,低声道:“你啊……还是跟四年前一样,不会因为一个人的身份、背景、样貌,就轻易下判断。从不以貌取人,也从不带偏见……挺好的。”
说完,她勾了勾嘴角,没等沈清妍回应,便潇洒迈步,跟着陈思羽走了出去。背影如风,自带几分倔强与洒脱。
沈清妍看着她的背影,唇角轻轻一弯,眼神深处有些复杂的柔光闪过:“你也和四年前一样……明明嘴上总是嬉皮笑脸,可只要我开口,你却从没真正拒绝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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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省A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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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局会议室内,江澜签署完《案件协助分析人承诺与保密协议》。林柔将文件归档收好,放进卷宗袋中,动作一丝不苟。
陈思羽伸出手,态度正式又感激:“谢谢你,江澜,愿意协助警方调查。”
江澜懒洋洋地握住她的手,嘴角一勾:“少来虚的~别浪费时间了——开始吧。”
说完,她的视线飘向站在一旁的沈清妍,语气一转,眨了眨眼,带着惯有的调侃:“我已经等不及要和沈检察官主任并肩作战……哦不!是‘合作’了~”
沈清妍:“……”
她扶额,极力按捺额角跳动的青筋,真想把这人的嘴缝上!表情虽然无奈,但嘴角却微不可察地扬起了一丝笑意。
她真是……从四年前就这样,没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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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澜随后跟随陈思羽,步入刑侦支队另一间会议室。此时,众警员已整齐就座,室内气氛严肃凝重。
陈思羽站定,为几人正式介绍:“这位是江兰小姐,将作为本案的协查分析顾问,协助我们梳理当前案件线索。这两位是市检察院参与联合调查的检察官,主任沈清妍,以及检察官宋雨薇。”
众人起立致意。介绍完毕后,会议室重归安静,气氛一时凝重。所有警员重新入座,投影屏幕随即亮起,开始展示案件当前进展。
陈思羽扫视全场,简洁有力地问道:“各组调查目前进展如何?”
她目光转向张毅,率先点名:“张毅,仁义医院三份血型鉴定报告不一致的问题,查得怎么样了?”
江澜一听“三份”,立刻抬手比了个“三”的手势,转头惊讶地对沈清妍比划:“三啊——”
沈清妍虽然也感到讶异,但看见江澜那副“你看看”的调皮模样,忍不住轻拍了她伸出的手指:“你正经点。”
江澜笑着收起动作,双手抱胸,认真听报告。
张毅站起身汇报:“我查阅了医院提供的所有检验档案,报告出具流程符合医院制度。每份报告都有检验医生签名和记录员登记,创建、修改、审核时间、经办人等信息可追溯。按规定,档案一经生成,便由主任沈清欢或副主任杨沪云复核归档,只有他们二人具备修改和调用权限。系统内没有发现电子记录被篡改的痕迹。”
“那纸质报告呢?是谁可以接触?”陈思羽追问。
张毅点头:“这是关键。纸质报告没有严格权限设限,检验科所有工作人员都有可能接触,也有机会将伪造文件混入其中。”
他补充道:“医院方面也确认,血型报告录入后,检验科内部所有人员都可以查阅、打印,理论上每个人都有可能‘塞入’纸质报告进病历系统中。”
陈思羽皱眉:“换句话说——目前检验科内部任何人都有机会作手脚?”
张毅点头:“是的,排查范围很大。”
这时,江澜忽然发声:“其实可以缩小调查范围。”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她。
陈思羽问道:“说说你的想法。”
江澜靠着椅背,手指轻敲桌面,缓缓说道:“既然纸质报告最后出现在沈清欢的办公室,那时间点就必须拿捏得很准。你说是检验科人员偷偷塞进去也行,但问题是——他怎么确保沈清欢一定会看到?她未必亲自处理每一份报告,有可能直接转交主治医师,也有可能直接由助理或系统流程处理。”
沈清妍凝眉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份报告从一开始,就是专门‘送’给清欢的?”
江澜点头,语气低沉回答:“没错。”
她顿了顿,神情凝重:“我最初的判断是——这份报告对凶手来说极具威胁,甚至可能致命。但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反侦查能力极强的凶手,能潜伏多年未被发现,他不可能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她缓缓扫视全场,语气逐渐低沉:“现在看来——更可能是凶手身边的人有意将这份报告放了进去。凶手发现后,担心沈清欢真的看到或即将上报,于是仓促安排了袭击,试图借袭击造成混乱,争取时间夺回报告,掩盖真相。”
沈清妍若有所思地点头:“……也就是说,袭击沈清欢,并不只是单纯的伤害,而是为了争取时间,夺回那份报告。”
江澜扫视众人,语气一沉:“是的。而且——你们是不是已经忘了,袭击沈清欢的那个人?”
陈思羽皱眉:“我们之前确实盘问过袭击者,也查过韩诚峻本人名下账户,没有发现任何大额资金流动,也没有可疑的转账往来。”
江澜冷静补刀:“他本人账户干净,不代表他没动钱。别忘了,他身边的家人、朋友,甚至情人、助手,都可能是代为提取现金的执行人。”
全场一静,众人这才意识到这个被忽略的死角。
江澜继续说道:“要查清楚这起袭击背后的指使者,关键不在于账户本身,而在于——那笔钱究竟是怎么流出去的。”
她双手抱胸,语气冷静又有力:“同时我们也要回到源头——是谁有机会将那份纸质报告放进沈清欢的办公室?”
她抬手比了个手势,认真道:“锁定调查重点,优先查两类人:第一,能频繁出入沈清欢办公室的人;第二,近期接触过大量现金、且与韩诚峻有直接或间接关系的家属或亲信。”
陈思羽听后深以为然,当即下令:“张毅,你负责调出医院内部监控,重点排查沈清欢办公室的出入记录,注意是否有人滞留、接触过纸质资料。”
“明白。”张毅立刻应声起身,准备前往技术室。
陈思羽又看向另一侧:“小河,你重点调查韩诚峻的近亲属、同住人员、朋友或经常来往的关系人,看看是否有异常的现金交易、提领、或不符合身份的消费记录。”
“收到!”小河快速记录,随即也返回座位开始调取数据。
江澜轻声补了一句:“还有一点……沈清欢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别忽略。”
她说这话时,语气很轻却极为笃定。
她的眼睛没有扫向任何人,只是直视着自己身边的沈清妍——目光坦然、没有丝毫怀疑。
她不需要解释;她就是知道,沈清妍不可能涉入其中。
沈清妍也正看着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短短一秒,却足以胜过千言万语——她懂江澜的意思。
不是怀疑,更不是指向,而是一种“我信你,也不允许别人怀疑你”的坚定。
沈清妍点了点头,语气平稳:“我明白。我会配合所有程序调查,无需特权,也不回避任何线索。”
她说完,眼神中隐约闪过一丝感激,却藏得很深。
江澜没有再看她,只是慢慢倚回椅背,右手搭在扶手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沈清妍知道——她是坐在自己身边,为自己守的一道关。
张毅回头:“我这边会一并调查她所有日常接触名单。”
陈思羽转向另一名警员:“小任,你那边马柔忆的调查进展如何?”
小任站起身汇报:“我已经前往她所开的宠物诊所,名叫‘柔忆宠康’。她说她确实见过梁健豪来找过她的父母,但彼此只是简单寒暄,并没有深入交流,仅仅是出于礼貌性的接待。”
“你有问她对梁健豪的印象吗?”陈思羽继续追问。
小任点头:“有问。她说对方谈吐彬彬有礼,知识面很广,言谈中经常引用一些哲学或科学术语,让人完全看不出他曾经是混混。她说‘他不像是来吵事的人,反而像个讲座嘉宾’。”
江澜听后微微皱眉,神情沉了几分,手指抵着下巴陷入沉思问:“她是什么血型?”
小任答道:“A型血。”
江澜追问:“那电脑记录和纸质报告分别是什么?”
小任回答:“电脑报告是A型血,但纸质报告却是O型。我也对照了她出生时的医院档案及后续几次体检记录,一致显示她确实是A型。”
陈思羽又问:“她为什么要去医院做血型检测?”
小任解释:“她说自己最近出现乏力、头晕、面色苍白的症状,怀疑自己可能患有自身免疫性溶血性贫血(AIHA),于是去做了免疫学和血液学的相关检查。但报告结果显示她只是轻微贫血,经过营养调理即可改善。”
江澜若有所思地盯着桌面,脑中快速翻动着相关知识点:“AIHA会引起体内抗体攻击自身红细胞,导致红细胞被破坏,从而出现血型检出误差——但只是在抗体交叉反应上有所干扰,不应该出现这么明确的血型反转。纸质报告为O型,电脑却是A型,这更像是人为操作……”
她眉头微蹙,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眼神也渐渐沉了下来。
陈思羽叹了口气:“听起来……又像一条没有直接关联的线索。”
江澜没有回应,表情凝重想着:“不对劲……一定有哪一步被忽略了。”她眼神落在桌面,却陷入深思。
陈思羽随后看向另一名警员:“小王,天一鸣的情况你调查得怎么样了?”
小王站起回答:“天一鸣是中度智力障碍者,生活完全无法自理。根据梁健豪遇害当天的时间段,他人在福利院,监控完整无缺。而且结合12具女尸的死亡时间,有多起发生时他尚未成年,甚至部分案件发生时他还未出生,可以排除作案可能。”
陈思羽点头,沉声道:“也就是说……他不可能是凶手。那他的血型记录被篡改,可能只是被利用,用作掩护。”
小王补充:“目前来看,他很可能只是一个工具人,被故意植入虚假信息,用来制造干扰。”
正在这时,江澜与沈清妍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不可能。”
众人一愣,齐刷刷看向两人。
江澜嘴角一勾,望向沈清妍:“你说还是我说?”
沈清妍淡淡瞥她一眼,语气平稳:“你先说。”
江澜双手抱胸,语气缓慢而清晰:“凶手从一开始的每一步都极其缜密,不可能突然‘误伤’或随机添加无意义的干扰。血型报告如果只是为了干扰视线,大可以伪造一份,不必同时动这三人。既然篡改了马柔忆、天一鸣和梁健豪,说明他们之间存在某种关键联系——而凶手,是刻意把这三人放在一起让我们看见。”
沈清妍点头,语气沉稳:“他留下的不是混乱,而是指向。三人的血缘数据被同时动过,显然不是巧合,更像是一种引导——在向我们传递某种信息。他要我们查,就说明这三人的‘关联’,很可能才是真正的动机核心。”
江澜接着补充:“马柔忆是通过她父母认识梁健豪的。天一鸣,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既然他被凶手放入这条线索链里,那就不可能是毫无关系的路人。只是我们还没找到那个交点。”
她最后沉声道:“虽然现在还无法断定是凶手亲手操作,还是另有知情人插手,但可以确定的是——只要顺着这三人查他们的生活圈与社会关系,一定会找到突破口。”
陈思羽神情紧绷,立刻下令:“小王,继续深入查天一鸣的背景、成长环境、生活轨迹,包括是否有人定期探访、参与康复或医疗评估等。马柔忆这边也重新核查,包括她父母马刚和周丽君的所有接触对象与过往资料。”
小王点头:“明白。”随后返回座位,开始调出资料库。
陈思羽转向林柔:“昨天那个数字线索,进展怎么样?”
林柔站起身:“我们检索了公安、银行、电信等数据库,15183851920181未能匹配任何现有手机号、银行卡、户口编号等系统数据。我们也尝试过快递编号、案件编号、DNA编码格式……都没有成功匹配。”
陈思羽将这个数字写在白板上:“15183851920181。大家集思广益,继续思考这个数字是否有其它编码意义。”
她扫视会议室,看到所有警员都陷入沉思,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
她将目光投向江澜和沈清妍。
沈清妍轻轻摇头;江澜则耸了耸肩,摊了摊手,表示这次也无从下手。
陈思羽无奈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这部分暂时搁置,先集中精力跟进血缘报告这条线。”
说完,陈思羽望向屏幕,继续问道:“小柔,12具女性尸体的身份有眉目了吗?”
林柔立刻回答:“目前女尸DNA仍在逐步比对中。我们已经调取了十几年前的失踪人口数据库,也联系到了部分当年的报案人家属,采集对比样本。但由于时间久远,一些家属已经移民海外,或已过世,目前正在尝试联系他们的直系亲属。”
陈思羽点头:“好,谢谢。那么接下来我们来看这些。”
说罢,她打开投影,屏幕上切换出多张现场照片。
照片中,多具骸骨以奇特而诡异的姿势安置——有的双腿交叉、双手环胸,似乎沉睡于仪式之中;有的跪坐地上,双手掌心朝上,像是在做祭祀动作;还有的上半身后仰,双臂高举呈弯曲形状,一手搭肩一手贴面,仿佛凝固在某段舞姿中,姿态介于诱惑与扭曲之间,令人不寒而栗。
江澜第一次看到这种画面,震惊之余,忍不住身体微微侧斜,试图从骸骨的角度重新判断。
沈清妍转头看她,见她整个人偏向一边,语气无奈地低声问:“你……在干什么?”
江澜眉头一跳,仍保持着倾斜角度,试图从另一个方向观察图片,轻声喃喃:“这些姿势……如果是死前完成的,那就意味着她们在死亡时还有意识。但这种姿势适合‘入睡’吗?——你能想象有人在保持这种状态下躺下闭眼的吗?”
沈清妍扶额,忍不住轻叱:“正经一点!”
江澜立刻坐直,冲她比了个敬礼:“遵命,沈主任!”
随后屏幕切换,播放梁健豪案件的调查资料。
陈思羽看着屏幕资料,简明说明:“根据法医报告,梁健豪死于一刀割喉,伤口干净利落,凶器疑似为手术刀,手法专业。目前,韩诚峻为第一嫌疑人。”
画面切换,播放调查资料与比对画面。陈思羽继续道:“我们法证团队比对了三起案件——包括这12具女尸、梁健豪案、以及S省连环命案。现场均存在以下共通特征:”
她举起激光笔,指向屏幕上列出的要点:
“一,尸体皆被刻意摆放,姿势异常;
二,土壤中统一检测出硫酸铜与四环素的残留,这两种药物常用于医学实验室的防腐与抗菌处理;
三,手法专业,具明显的医学或生物实验背景痕迹。”
她语气一顿,总结道:“也就是说,这些案件极有可能出自同一人,或者至少——同一类人之手。”
听到“医学”二字,沈清妍神情一变,眼底一闪而过的神色被江澜敏锐捕捉。
江澜缓缓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静静地凝视几秒,没有开口,但似乎已经察觉到她的思绪。
就在气氛紧绷之际——
“咕——”
一声清晰而响亮的肚子叫声,突兀地响彻会议室,打破所有人思绪。
众人齐齐转头,沈清妍则眉头一跳,第一时间盯向自己身旁的江澜。
只见江澜捂着肚子,一脸委屈:“怪我吗?我一早就被你们拖过来,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现在都中午了……”
沈清妍无语:“……谢谢你提醒我们,确实是午饭时间了。”
陈思羽忍笑:“那我们就先散会吧,现在正好是午饭时间。大家先去吃饭,下午再继续分析。”
众人起身,整齐敬礼:“是!”
江澜轻声嘀咕,一脸震撼地看着大家突然起立:“天呐,这群人好有纪律啊……”
沈清妍瞥了她一眼:“只有你最没纪律!走吧,去食堂。”
江澜立刻吐舌:“遵命!”说完,乖乖地跟在沈清妍身后往外走。
宋雨薇一边偷笑,一边跟在她们身后,三人一前两后,离开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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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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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食堂内,正值中午用餐高峰。人来人往,热腾腾的饭菜香气混着警员们爽朗的交谈声,热闹却有序。
沈清妍站在点餐区,看了江澜一眼,低声提醒:“你不是公安系统的,不能刷食堂卡。”
江澜一愣,一脸委屈说:“那我怎么办?饿死在公安局食堂门口吗?”
沈清妍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说:“我是检察系统的,有内部账户——就当我请客了。”
江澜一听她请客,眼睛一亮,瞬间原地满血复活:“沈主任大人大义!那我就不客气啦~”
她毫不含糊地点了一大堆饭菜,手速飞快,连服务员都看傻了。
沈清妍扶额,看着江澜道:“你确定你吃得完吗?”
“放心,我这是把早餐和午餐一起吃!顺便也帮你和宋检察官点了~我很贴心的~” 江澜理直气壮说道。
宋雨薇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问过我们了?”
江澜理所当然道:“现在就问,不也来得及嘛?”
沈清妍与宋雨薇相视一眼,皆是无奈地笑笑,只能任她去了。
三人端着托盘坐下,江澜和沈清妍互相嘴上不饶人,气氛却意外地轻松温暖。
不久,宋雨薇的手机响起。她看了一眼屏幕,轻声说:“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说完站起身,走到一旁。
江澜目送宋雨薇离开,随即把视线收回来,盯着沈清妍,语气一转:“你刚才是不是突然想到什么了?”
沈清妍正端起汤匙,听她这么问,动作一顿,抬头望向她,眼神中划过一丝意外。江澜这人的敏锐总是令人措手不及。
她放下汤匙,轻声说道:“你观察得真细。”
江澜笑了笑,撑着下巴不语,一副“我等你继续”的表情。
沈清妍眼神渐渐沉下去,低声道:“我知道身为检察官不该凭主观臆断,讲究的是证据……但我有种强烈的感觉——我,好像知道凶手是谁了。”
江澜伸手打断沈清妍,慢条斯理地说:“让我猜猜——你现在是不是怀疑:S省连环命案和梁健豪的死,是同一个人干的?”
沈清妍一愣,眼神定定地望着她:“江澜你!难道你也是……”
江澜目光微闪,语气平稳道:“梁健豪…..表面上像混混,但从他留下的数字线索推理能力来看,显然不是普通人。他在华兴旅社留下的那串数字,既隐蔽又精准,在极端条件下构建出一条可追踪的逻辑线——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沈清妍轻点头:“马柔忆也提过,他谈吐得体,知识面很广,跟她父母口中的‘小混混’形象完全不符,更像是在刻意隐藏真实身份。”
江澜认同道:“他很可能知道自己被监视,所以才用‘不合常规’的方式藏线索。表面看起来古怪,其实是高压下的逻辑逃脱…..他是在用仅存的缝隙做破局尝试。”
“这已经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反应。”沈清妍附和,神情渐渐凝重道:“而他死得太干脆——一刀割喉,干净利落,毫无迟疑。”
江澜轻敲桌面:“说明杀他的人,是典型的‘现实型极端主义者’——只相信客观逻辑,否定模糊和不确定性。他不容许变量存在。”
“极端理性人格。”沈清妍若有所思地重复。
江澜点头分析道:“可能有强迫型人格障碍,或认知僵化型特征。这类人心理结构高度控制化——梁健豪的‘跳脱行为’对他来说就是失控源,所以必须被排除。”
沈清妍指尖抵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也就是说——凶手是在‘清除所有变量’,确保自己掌控一切。”
江澜食指点了点桌面:“Exactly!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在压制不确定性。这是一种扭曲的掌控欲。”
沈清妍沉思数秒,缓缓问道:“所以你也是觉得……S省的案子也是他干的?”
江澜眼神一沉:“没错!我今天第一次接触S省和这12具女尸的案卷,但越看越熟悉——凶手处理现场的方式、化学物质的使用、尸体位置的规整……那种‘过度逻辑化’的痕迹,几乎是复制粘贴。”
“你是说……这12具也?”沈清妍追问。
江澜微微皱眉:“风格有差别!12具尸体摆放姿势更具仪式感,有一种夸张的摆弄感,心理结构不像是同一个人,更像——另一个人。但他们之间……极可能互相认识。”
沈清妍问道:“也就是说两个凶手?”
江澜缓缓道:“没错!风格交错但不冲突,反而像在相互补位。这也解释了我在梁健豪案中,感到某些行为逻辑不一致的原因——像是有两种思维在交错。”
沈清妍眼神微凝,低声呢喃:“互知底细,互相借力……”
江澜眼神一黯,“或者……交换线索……有时候最危险的不是单个杀手,而是共谋者。”
正说着,江澜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请告诉我你们怀疑的对象!”
两人同时一惊,猛地回头——只见陈思羽笑眯眯地站在江澜身后,不知何时已悄然靠近。
沈清妍回过神来,心中一沉——她竟完全没察觉对方何时出现,显然方才太专注与江澜的对话了。
“你们居然背着我偷偷搞推理,太不厚道了。”
她自来熟地坐在江澜身边:“快说说~你们怀疑的是谁呢?”
江澜喝了口饮料,慢悠悠地说:“你们警方不是讲究证据吗?现在只是推理而已。”
陈思羽故作委屈道:“哎哟别这样嘛~说说嘛,咱们就当作促进我们之间的友情。”
江澜皱眉看她一眼:“我和你不熟,什么时候成朋友了?”
“现在开始培养也不晚嘛!求你了江小姐,讲讲嘛~” 陈思羽笑得一脸真诚道。
江澜懒得理她,偏头看沈清妍:“要告诉她吗?”
沈清妍沉吟片刻,语气郑重地提醒道:“只能当作推理参考,不能带着预设立场去调查。这只是我们基于直觉的判断,陈队——你听听就好,千万别因此主观。”
陈思羽立刻举手发誓:“我发誓不先入为主、不带偏见!现在线索卡壳了,靠直觉破点局也不是不行吧!”
江澜耸耸肩,掏出手机,一边调出输入界面一边说道:“那我来看看,我和沈主任有没有默契啊~”说着,她飞快地输入一个名字,然后将手机翻转,平放在桌上。
陈思羽探头一看,眼睛猛地一瞪,脱口而出:“是他?!”
沈清妍淡淡地点了点头,神情平静,却也无声地确认了江澜的猜测。
江澜见状只是笑了笑,随手将名字删除,把手机收回口袋。
陈思羽忍不住追问:“等等!为什么是他?你们的逻辑依据是什么?动机、手法、证据线索呢?”
江澜摊摊手,事不关己说道:“都说了是直觉,你们警方不是讲证据的吗?现在线索碎成渣,这种推理还是交给你们来验证吧~万一我们错了呢?”
陈思羽还是不想放弃问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给你们看出破绽的呢?!”
江澜笑眯眯说:“现在你不是至少有个怀疑对象吗?那样你可以重点调查他嘛~”
“但这直觉太吓人了……”陈思羽低声嘀咕。
就在此时,宋雨薇急匆匆走回来:“沈主任,我们得马上回检察院。”
“出什么事了?”沈清妍立刻起身。
宋雨薇神情不安地说道:“林处长那边刚通知,韩诚峻的取保候审申请……可能无法再驳回了。”
“什么?!”沈清妍和陈思羽异口同声。
“韩诚峻的律师团提交了一份新的精神鉴定报告——确认他患有‘亚斯伯格症’。”宋雨薇回答。
“亚斯伯格症?那是什么病?”陈思羽皱眉。
沈清妍脸色一沉,猛地转头看向江澜,语气带压:“江澜,你知道这事吗?”
江澜举起双手,语气严肃且真诚:“我发誓真的不知道!他从没在正直未来律师所透露过任何病史,也没跟田光哲提过。我是现在才知道的。正直律师事务所和他的所有会谈都有记录,田光哲也从未提及过这个病情。”
沈清妍转头问宋雨薇:“这份报告的来源可靠吗?”
宋雨薇点头:“目前来看,没办法驳回。报告是由S省政府认证的精神诊断中心出具的,程序合规,原件盖章齐全。因为涉及个人**,他家人一直没有公开这份病情。”
“所以……现在林处长那边是准备放人了?”沈清妍追问。
宋雨薇垂下视线,语气沉重:“林处长说,压力太大,可能真的拖不下去了。”
沈清妍深吸一口气:“走,小宋,我们现在马上回去。”
江澜也站起身:“我也跟你们走。”
沈清妍皱眉,不解地问:“你跟来干嘛?”
江澜一脸理所当然:“你把我带来公安局,自然也得负责把我送回去吧。”
三人都愣住了。
沈清妍冷静回应:“你不会打个滴滴吗?”
江澜歪头,理直气壮地说:“我不习惯让陌生人送我回家。家里从小就教我,安全第一,尤其我还是个女孩子。小时候老师不都说——别随便坐陌生人的车?”
“……”
陈思羽开口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江澜毫不客气回绝:“陈队,你不忙吗?调查要紧。再说……我们也没熟到那个程度。”
陈思羽被怼得无话可说,只能乖乖闭嘴,默默坐回原位,眼神飘忽地飘向别处。
江澜看向沈清妍,一脸“你必须负责到底”的表情,说道:“现在我什么都要你监督,这样证据才有效,对吧?”
沈清妍已经有些无可奈何:“……你回家我也得监督?”
江澜冲她露出一副“我很乖”的笑容,继续补刀:“我要是打车走了,半路偷偷去找线索怎么办?你能放心吗?现在你必须监督我全程行为,确保合法合规嘛~”
沈清妍气得差点翻白眼。
“所以为了证据链的完整性和全流程的安全保障——你必须每天载我来公安局,载我回去。你放心,我安心,警方也合法。”江澜一本正经地总结道。
陈思羽一脸佩服:“……你这逻辑闭环太强了。”
沈清妍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江澜,你的厚颜无耻让我佩服。”
江澜摊手,不以为然地说道:“不,这叫审慎全面、逻辑严谨、风险控制合理~”
沈清妍懒得再和她争辩,白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江澜立刻露出得意的笑容,乖乖地跟了上去,还不忘转头朝陈思羽挥手告别。
宋雨薇一边快步跟上,肩膀却因为忍笑而微微发抖。
陈思羽则坐在原地,木讷地挥了挥手,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心中默默感慨:“原来传说中的‘律师嘴’,真不是盖的。白的能说成黑……还能合法合规,甚至说得滴水不漏……不愧是江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