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后,江澜随即拿出手机拨通了海哥的电话,语气轻快:“喂,老海啊~”她故意拖长语调,嘴角噙着一丝坏笑:“我现在过来了,你最好穿好衣服哦~毕竟有检察官和我一起。”
她刻意加重“检察官”三个字,余光瞥向副驾驶座的沈清妍,眼神里透着揶揄与试探,一脸坏笑。
沈清妍已经对江澜的幼稚行为无语至极,懒得搭理她,直接转头看向窗外,避开她的目光。
通话结束后,江澜将手机放回支架,发动引擎,单手转动方向盘,驱车驶向华兴旅社。
车内一时间安静无声,气氛微妙而沉闷。
沈清妍沉吟片刻,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平稳却透着几分试探:“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
江澜眼神微闪,语气依旧轻松:“你打算什么时候正式起诉韩诚峻?”
沈清妍侧眸看着她,目光深沉:“你倒是很关心这件事。”
她顿了顿,语气逐渐严肃,微微一冷:“你希望我尽快起诉他,是想让他尽早面对审判,还是因为你认为证据不足,希望借此机会让他脱罪?”
她眼神锐利地盯着江澜,话锋一转,语气冷淡而克制:“江澜,你很清楚,律师在侦查阶段若试图影响案件进程,很容易被视为干涉司法。”
“所以….你现在问这个问题,是站在律师的立场,还是……别的立场?”
江澜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了几下,缓缓摇头,语气悠闲:“沈清妍,你误会了。”
她顿了顿,嘴角微微扬起,语气轻描淡写:“我已经不是韩诚峻的代表律师顾问了。”
沈清妍眉头微动,侧头看向她:“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江澜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视线始终落在前方道路,语调平缓:“我在换衣服时,收到通知——他已经向正直未来律师事务所正式终止代理关系,现在是洪光事务所接手。”
沈清妍轻轻挑眉,语气透着审视:“他费尽心思找到你,现在却主动换律师?为什么?”
江澜轻笑,语气淡淡:“你觉得呢?”
“可能是因为我懒吧,处理速度没有以前快了。”她耸耸肩,语气带着几分自嘲说:“到现在都还没让他成功申请担保出拘留所,作为律师来说能力太差了。”
沈清妍淡淡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却透着意味深长:“你已经为他找出摆脱袭击清欢幕后黑手的可能性了,现在安排海哥去旅社,不也是在帮他寻找脱罪的证据吗?如果这样都不算快、不算尽责,那什么才算?”
江澜微微一愣,随即笑得意味深长,语气带着几分愉悦,侧头看向沈清妍:“原来我在你心里评价这么高啊?”
沈清妍冷着脸,直接扭头不再理她。
江澜低笑一声,调整了下坐姿,惬意地靠在椅背上:“这样也好,现在没了这个压力,我终于可以安心睡我的懒觉了~”
沈清妍淡淡开口:“恭喜你啊,脱离苦海了。”
江澜笑意不变,目光却微微一沉:“不过说真的,一开始看到你迟迟不提起诉讼时,我还挺意外的。”
她单手撑着方向盘,语气缓缓道:“毕竟,案发现场确实有一把手术刀,而你如果认定它是凶器,只要坚持它是作案工具,就能让嫌疑人处于极为不利的局势。”
她轻敲方向盘,语气不疾不徐:“即使我让田光哲利用法庭允许的技术手段,证明手术刀上有嫌疑人的指纹和死者的DNA,这也只能说明它曾被两人接触过,无法直接证明它是行凶工具——因为缺乏‘时间性’和‘因果关联’。”
她顿了顿,目光微沉,继续说道:“但你可以利用这把刀的‘在场性’,也就是说——它为何会出现在他身边?”
她侧眸瞥向沈清妍,嘴角微微勾起:“如果你能在法庭上主张,手术刀的存在无法用合理方式解释,并且能结合现场情况、证人证词,形成完整的证据链,那即便嫌疑人没有直接杀人动机,也会因‘可疑持有’成为不利因素。”
“换句话说,如果韩诚峻无法合理解释手术刀为何在他身边,这个问题本身就会成为关键性的不利证据。”
沈清妍目光一冷,语气坚决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冤枉人的检察官?”
江澜突然哈哈大笑,然后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似乎在整理思绪。
她缓缓说道:“韩诚峻……可以说是我遇到过最没有要求的辩护人了。”
沈清妍微微皱眉,职业敏感度让她瞬间察觉到不对劲,目光锐利地看着江澜:“为什么这么说?”
江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开口:“从被拘留到现在,他只见过小田一次,之后从未主动联系律师。”
沈清妍微微一愣,眉头微蹙:“这……本身也许可以理解….如果他坚信自己无罪,可能觉得没有必要频繁和律师沟通。”
江澜嗤笑了一声,语气低沉说:“理论上是这样,但问题是——他不仅不主动找律师,甚至连案件进展也毫不关心。”
她顿了顿,目光深邃:“他太胸有成竹了——一切都太冷静了。”
沈清妍眉头微皱,思索片刻:“冷静有什么问题?”
江澜目视前方,语气不疾不徐:“不紧张、不抗拒、不试图挣扎,甚至表现得过于冷静和镇定。”
“如果他真的无辜,哪怕再笃定自己清白,也不可能完全不关心案情进展。但他从未表现出任何焦虑——就像是他已经知道最终的结果一样。”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沈清妍手指轻敲着大腿,若有所思。作为检察官,她见过太多嫌疑人,可当她听到江澜分析韩诚峻的“冷静”时,心中隐隐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她侧头看着江澜,语调低沉:“所以……你怀疑他?”
江澜单手撑着方向盘,食指有节奏地敲了敲方向盘,似乎在组织语言。
“但问题是……他在等什么?”
沈清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
江澜继续说道:“如果不是他……那么,他是在保护真正的凶手,还是在利用某种局势谋划什么?”
“一切都没有答案。”
她的第六感一向精准,而这一次,她的直觉告诉她——
韩诚峻绝对有问题。
可问题是什么?
无论是杀人案件,还是袭击沈清欢的幕后主使,韩诚峻表面上似乎都有嫌疑。
可他的犯罪动机是什么?
沈清妍深深看着她,眼神微微变化了一下,随即恢复冷静:“江澜……你希望我暂缓起诉?”
江澜微微挑眉,嘴角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意味:“不,我不会干涉你的办案流程。”
她转头看着沈清妍,声音低沉:“但……如果你想知道真相,或许……你可以再给自己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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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澜将车停在一排商铺前,利落地熄火,解开安全带,随口说道:“先去买点饮料给老海吧。”
说完,她推门下车,沈清妍微微一怔,随即也跟着下车。
沈清妍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店铺,这才发现江澜停车的位置——竟是个熟悉的地方。
——正是上次她们来过的羊肉面馆隔壁的小超市。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超市,沈清妍没有开口,只是默默跟在江澜身后。
尽管只是普通的小超市,但商品琳琅满目,货架上摆满了各种饮料、零食、干粮,店员们熟练地整理货架,显然是做街坊生意的模式。
江澜推着小型购物车,径直走向饮料区,随手拿了一瓶矿泉水和一瓶咖啡饮料放进去,随后又前往饼干区,挑选了一些干粮。
她看似随意地挑选商品,但目光始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超市的内部结构。
这里是员工区……那里是逃生通道……
她的目光悄然扫过收银台、监控摄像头,再落在角落里那道通往二楼的楼梯。
一名员工从楼梯走下来,手里搬着货物,额角渗着汗水,脚步沉稳。
江澜微微眯起眼,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这地方应该是仓库。
等她挑选完东西,便推着购物车来到收银区,而沈清妍依旧沉默地站在她旁边,目光平静,神情一贯冷淡,但观察力同样敏锐。
轮到江澜结账,店员显得有些拘谨,小心翼翼地扫码她选购的商品。
江澜随意地掏出手机,从容支付,接过购物袋,转身走出超市。
然而,就在两人刚踏出门口时,沈清妍突然顿住脚步,目光微微一凝。
——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名中年妇女,正从对面走来。
沈清妍微微一笑,正准备开口打招呼,然而,就在她目光对上的瞬间,对方只是礼貌性地回以一笑,径直从她身旁走过,仿佛完全不认识她。
她微微皱眉,眼神缓缓落在那名妇人的背影上,眸色变得深沉,带着几分探究。
江澜察觉到她的异样,侧头看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沈清妍缓缓收回视线,语气带着一丝疑惑,低声道:“那个女人……我认识,但她好像不认识我。”
江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那名妇人走进超市,而店员随即喊了一声——
“老板娘。”
听到这个称呼,江澜目光微闪,若有所思地说道:“上车聊吧。”
两人回到车上,江澜发动了引擎,但并没有立即开车离开,而是偏头看向副驾驶的沈清妍:“你认识她?”
沈清妍望着窗外,语气沉稳地说道:“她是周初生的母亲。”
江澜眉头微挑,眼底划过一丝深思:“周初生?沈清欢的男朋友?也就是你妹妹的男朋友的母亲?”
沈清妍点头,神色若有所思:“嗯。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她今天的气质,跟我上次见她时完全不一样。”
江澜眯起眼:“怎么个不一样法?”
沈清妍回忆着自己之前的观察,缓缓说道:“上次见她时,她举止优雅,穿着讲究,看起来是个温婉娴静的中年女性。”
她顿了顿,眉头微蹙:“可今天……她完全变了…..她的气质,神态,甚至连步伐,都透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江澜没有立刻回应,而是静静地敛眉沉思,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超市的方向。
半晌,她缓缓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们先去找老海吧。”
沈清妍点头:“好。”
江澜微微一转方向盘,驶向她们真正的目的地——华兴旅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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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兴旅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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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兴旅社的玻璃门被推开,陈旧的木头味混合着淡淡的烟草气息扑面而来。前台,阿华叼着烟,百无聊赖地刷着平板看电视剧,抬眼瞥了江澜和沈清妍一眼,随口说道:“海哥在房里,你们自己过去吧。”
旅社里气氛沉闷,唯一的光亮来自窗外映射进来的阳光,勉强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几缕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落在地毯上的阳光勾勒出隐约的污渍,不知积累了多久。
这里的住客形迹可疑——
有人衣着邋遢,眼神飘忽不定,时不时低声交谈;
有人即使白天也戴着帽子和墨镜,遮掩得严严实实;
走廊尽头,一个男租客经过时,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江澜和沈清妍身上,但很快被江澜冷淡的目光瞪回去,讪讪地收回视线;
几个穿着性感的女租客倚在房门口,交头接耳,不知道是在等待什么;
一男一女保持着微妙的距离,眼神交流间带着几分谨慎,稍加观察,便能看出他们的关系远没有表面那么单纯。
沈清妍目光微沉,走在江澜身侧,低声道:“这里的住客……都很小心。”
江澜语气淡淡:“住这种地方的,要么怕被人发现,要么是见不得光的关系。”
她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随即停在一扇房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房门打开,海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打着哈欠,一脸生无可恋:“阿澜……沈检察官,早上好……”
哈欠还没打完,他整个人已经半靠在椅背上,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
江澜和沈清妍走进房间,随手关上门,将外面的杂乱人声隔绝。
江澜把袋子放在桌上:“这里有点心、干粮和饮料,补充点体力。”
海哥懒洋洋地接过袋子,随手拆开包装:“谢啦。”
他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嘴里还含着食物,眼神随意地瞥向窗边,含糊说道:“昨晚没睡好,反正你们自己看看吧。”
沈清妍的目光被窗边的两台相机吸引——镜头正对着旅社外的街道,像是在记录某些重要画面。
她微微蹙眉,走上前查看屏幕上的画面,对面建筑的景象一览无遗,但暂时没有发现异常。
江澜径直走到手提电脑前,熟练地调出相机的存储记录,开始翻阅昨晚的拍摄片段。
沈清妍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她旁边,一同观看录像。
海哥则坐在床上,嘴里嚼着点心,视线落在两人身上,心里默默想着——她们俩这背影……还挺般配的。
江澜看了一会儿,皱眉问道:“你有看到什么异常吗?”
沈清妍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视线紧盯着屏幕上的画面,片刻后摇了摇头:“没有,都是些人走动,对面建筑也没什么特别。”
江澜沉思片刻,转头看向海哥:“你昨晚到现在,有什么发现?或者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海哥幽怨地指了指自己黑眼圈:“你看看我这眼睛。”
江澜瞥了他一眼:“怎么了?不就一对熊猫眼?”
海哥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你知道我这对熊猫眼是怎么来的吗?整晚听着‘跑调交响曲’,你要不要体验一下?”
听到“跑调交响曲”四个字,江澜和沈清妍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有点尴尬。
江澜脸色一黑,冷冷瞪着他:“老海,你怎么能在沈检察官面前说这种话?!你能不能少点不正经的废话?”
沈清妍轻咳一声,微微侧头,掩饰尴尬。
江澜也假装咳嗽了一下,挥手示意继续:“……除此之外呢?”
海哥摊手:“没了。”
江澜瞥了他一眼,语气嫌弃:“看起来靠你真的没什么用。”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你等下可以收拾东西回家了。”
海哥瞬间警铃大作,狐疑地眯起眼睛,盯着江澜半晌,一副“这不对劲”的表情。
他嘴里的点心差点掉出来,怀疑人生地看着她:“……阿澜,你做菩萨了?!才呆一晚就让我回家?!不对劲!绝对不对劲!这里头肯定有陷阱!”
他眯着眼盯着江澜,嘴里还含着点心,含糊不清地问道:“你……肯定是不是要我去做别的事?”
看到海哥这副模样,沈清妍忍不住轻笑出声。
江澜闻言,顿时觉得海哥是在故意抹黑自己,好像自己就一定是那种别有用心的人,做菩萨都得有个理由似的!
她撇了撇嘴,白了他一眼,语气不耐烦地说道:“你想多了,因为我已经不是韩诚峻的代表律师了。”
房间瞬间安静了一秒。
海哥一愣:“……啥??”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脑子进水了吗?!还有谁比你更擅长处理这种案子?那个韩什么到底在想什么?!”
江澜耸耸肩,语气轻描淡写:“没什么,毕竟我都没律师执照了,四年没上法庭,生疏了不少,处事也慢了许多。”
沈清妍抬眸,目光微微一凝,没有说话。听到江澜这样评价自己,她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江澜的实力,从未下降。
当年在法庭上,她们交手无数次,甚至有几次,江澜赢得干脆利落。这个女人的能力,绝不是“生疏”就能抹去的。
终止代理的事……确实让人意外。
海哥撇嘴,有些不满地反驳:“不管谁接手,除了你阿澜,都不可能赢!他这是想进监狱吗?!”
他一拍大腿,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说道:“不对啊,这可是杀人案!他万一真被定罪了,那可是死刑吧?!”
江澜神色淡漠,语气平静:“这已经不关我们的事了……你收拾收拾,回家补觉吧。”
海哥语气终于带上了一丝轻松:“行吧,终于可以回去好好睡觉了……”
海哥一边收拾刚吃完的点心盒,一边伸了个懒腰。
沈清妍环顾房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皱了皱眉,不死心地问道:“除了这些,海哥,你确定没有遇到任何人?”
海哥耸了耸肩,语气随意:“没有啊,我从昨晚待到现在,啥也没发现。”
江澜注意到沈清妍若有所思的神情,自己也沉默片刻,直觉告诉她这里肯定有什么被忽略了的细节。
她抬眸看向海哥,语调随意地试探问道:“再想想,哪怕是很小的事情呢?比如……你掉进马桶了?”
海哥顿时不悦,翻了个白眼,瞪着江澜:“你才跌进马桶勒!”
他说完,随口抱怨道:“你说,什么人会选择来这种地方住?要是真是找人解决生理需求,那倒还说得过去。但那些隔三差五就住这儿的,要么是脑子有病,要么就是有特殊癖好。”
他语气微妙地补充了一句,目光意味深长说道:“比如……喜欢偷听别人‘房事’?”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江澜与沈清妍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浮现一抹深思——这句话是个重点;也是她们一直想不通的问题。
梁健豪为什么频繁来这里?如果他不是来约人,也不是为了偷窥,那他到底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江澜思绪混乱,今天已经经历太多事了——早上被阿慧暴力拉起床,又被韩诚峻终止代理,整个人累得不行。
她眨了眨眼,目光落在房间的床铺上。
这张床已经被海哥换上了自己带来的床垫、床单,看起来……还挺舒适的。
下一秒,江澜眯起眼,忽然迈步走向床,然后毫无预警地——直接躺了上去。
沈清妍 & 海哥:“???”
海哥手里的点心盒差点掉地上,一脸震惊:“……你干嘛?!”
江澜躺在床上,视线缓缓扫过天花板,最终落在老旧的吊扇上,随后翻了个身,看向大窗户。
原本挂着灰扑扑百叶窗的大窗户,因为她要架设相机拍摄,便被取了下来。现在中午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房间,空气中浮动着燥热的气息。她不适地微微眯眼,偏头避开刺眼的光,却在这一瞬间——察觉到了某个微小的异常。
窗框上一个细小的孔洞,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几乎难以察觉。
江澜微微皱眉,翻身坐起,动作幅度有点大,导致床轻微晃动了一下。
沈清妍和海哥愣愣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突然在干什么。
江澜没解释,直接跳下床,凑近窗框仔细查看。
她用手指轻轻沿着孔洞边缘摩挲,发现——洞口边缘十分光滑,呈现规则的圆形。这不是自然腐蚀的痕迹,更不像是白蚁蚕食,而是—— 人为的!可为什么要在这里钻一个洞?
她趴在窗框前,从不同角度尝试透过小孔看向外面,但发现这个孔洞过小,完全无法清楚地看到对面建筑的情况。
那么这个孔洞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她扫了一眼地面——阳光从窗外洒入,照得房间一片明亮,突然,她察觉到阳光似乎在地板上投下了一道细微的光斑。
如果这个小孔是人为的,它的作用不会是“看出去”,而是——透光!
她灵机一动,迅速拿起床上的被子,遮住窗户的一部分,只留下小孔的区域暴露在阳光下。
刹那间,阳光透过小孔,投射出一道细细的光束,落在房间角落的木柜上!
她目光一凛,快步走向木柜;柜门微微敞开,仿佛有人刻意留了一条缝。她蹲下,手指沿着柜门表面轻轻拂过,很快察觉到木质触感不均匀,有些地方异常光滑。
她眉头一皱,抬头扫了一眼房间内的光线——她走回窗边,拿下被子,阳光再次洒满房间。
借助光线的变化,她换了个角度仔细观察——果然,柜门表面浮现出几道几乎透明的水渍痕迹。
她伸手轻轻抹了一下,却没有留下任何湿痕。
——这不是普通的水渍,而是某种已经干燥、但仍残留微量物质的液体。
如果不是借着光线,几乎看不出来。
江澜用指腹轻轻一抹,指尖感受到一丝微妙的粘腻感。她皱了皱眉,抬起手指轻嗅,隐约带着点甜味……蜂蜜?柠檬香?
——蜂蜜?柠檬汁?
她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认知——柠檬汁、醋、牛奶、蜂蜜等酸性液体可以用作隐形墨水!
如果这段字迹是用柠檬汁书写的……那么加热后应该会显现出来。
如果是柠檬汁或醋,那它本身是酸性的,最常见的显影方式就是加热。
Heat Activation(加热显影)——酸性物质在受热时可能发生氧化反应,使字迹变成棕色。但柠檬汁中的糖分和有机酸在不同材质上的反应速度不同,木质表面比纸张更容易吸收液体,可能需要更高的温度或更长的时间才能显现……
她需要试试看!
她立刻起身,像个疯子一样在房间里翻找物品。
沈清妍和海哥对视了一眼,站在一旁看她乱翻一通,疑惑得不行。
可惜,江澜翻遍桌子和抽屉,没找到打火机,也没有蜡烛。她顿了顿,转身冲进洗手间,翻找了一圈,最终找到了一只吹风机。
她回到柜子前,对着柜门加热,吹了几分钟。
——什么都没有出现。
江澜皱眉,泄气地停了下来。
这个显然不是加热显影的隐形墨水……
她是不是想多了?
这时,海哥看到她脸上写满了“怀疑人生”的表情,忍不住问:“阿澜,你到底在搞啥?你上一刻像疯子一样翻东西,下一刻又魂不守舍,情绪变化也太快了吧,化得比川剧变脸还快!”
江澜盯着他,一言不发,目光沉沉。
海哥被盯得后背一凉,莫名有点发毛:“喂……你干嘛一直盯着我?我背后有东西吗?除了影子,什么都没有!”
沈清妍见状,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一丝关切:“怎么了?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需要我们帮忙一起找?”
——变化……影子?!
她脑中灵光一闪!
她猛地站起来,转身冲进洗手间,目光飞快地扫视一圈,最终——落在旅社提供的洗手液上。
她拿起洗手液,拧开瓶盖,靠近鼻尖轻嗅了一下——果然,带着淡淡的皂香,应该含有碱性成分!
如果字迹是用酸性液体书写的,那碱性溶液或许能让它溶解、氧化,使字迹浮现……这就是破解的关键!
她撕下一张纸巾,倒上少许洗手液,然后缓步走到柜门前,轻轻擦拭着表面。
几秒钟后——
她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纸巾擦过的区域。
一开始什么都没有。
但几秒钟后,一丝淡淡的笔迹缓缓浮现,像是被时间隐藏的秘密,正在慢慢被揭开。
笔画越来越清晰,逐渐连成一个完整的数字串——15183851920181
沈清妍 & 海哥:“?!”
海哥目瞪口呆:“……阿澜,这是什么?你搞魔法呢?!”
江澜眯起眼,眼神一凝,语气低沉:“这是Chemical Activation(化学显影)。”
海哥更加迷惑,他皱起眉头,满脸不解:“坎什么啊?”
沈清妍轻轻一笑,解释道:“Chemical Activation,化学显影。”
话音刚落,她的眼神微微一变。作为检察官,她瞬间明白了江澜的意思——死者梁健豪,应该是用某种酸性液体,比如醋、牛奶或蜂蜜,制作了隐形墨水,写下了这串数字。
但仅仅写下数字并不够,他显然担心这条信息被人发现,或被旅馆的清洁工擦掉。所以,他才会频繁租下这个房间,定期回来检查,确保字迹没有完全消失。
沈清妍轻轻吸了一口气,目光微沉。这意味着——梁健豪早已预料到自己可能会遭遇不测,而这串数字,或许正是他留下的最后线索。
这不是普通人能想到的事。这绝对是一个心思缜密、非常有智慧的人才会做的。
江澜沉声道:“沈清妍,报警,通知陈队。”
沈清妍没有迟疑,掏出手机拨通了陈思羽的电话,简要说明情况。
此时,陈思羽正准备与张毅前往仁义医院,但听到华兴旅社有新发现后,立刻调整计划,让张毅和新加入的警员小河继续去医院,而自己则带上林柔和法证团队,赶往旅社。
——————
十五分钟后,华兴旅社楼道内——
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响起,警察的身影陆续进入走廊,制服的存在感让这条原本有些阴暗的走廊顿时变得压抑。
旅社的住客们被动静惊动,纷纷探头张望,但当他们看到一群警察浩浩荡荡地走进来,脸色一变,立刻缩回房间,甚至有人匆忙关上房门,试图避免被波及。
前台的旅社老板阿华原本叼着烟刷着平板,见状神色骤变,紧张地站起身,眼神游移不定,似乎在衡量是否要主动问点什么。
“别紧张,今天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陈思羽语气平稳,目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径直朝海哥的房间走去。
走廊里,住客们屏息静气,投来忌惮的目光,气氛一时压抑得诡异。
海哥的房间——
房门敲响,海哥开门,看到是陈思羽,侧身让开:“进来吧。”
陈思羽一走进房间,第一眼就看到江澜正非常舒适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一副完全不把现场当回事的模样。
沈清妍倒是神色如常,走到柜门旁,指着那组逐渐显现的字母,对陈思羽直接说道:“陈队,你来看看这个。”
陈思羽循声望去,目光一触及柜门上的隐约字迹,眉头微蹙,随即上前查看,神色瞬间变得凝重:“……这是怎么发现的?”
这时,法证主任黎广(简称黎哥)带着团队进门,他戴上手套,蹲下仔细检查柜门表面,然后用无尘棉签蘸取部分字迹的残留物,轻轻擦拭那些水渍痕迹。
接着,他从工具箱里取出一个pH试剂喷雾瓶,对着棉签喷了一下。
几秒后,棉签迅速呈现出酸性反应的颜色。
黎哥眯起眼,低声说道:“高浓度酸性反应。”
他观察片刻,抬头说道:“这很可能是隐形墨水。”
“隐形墨水?普通人能做到吗?” 陈思羽皱眉问道。
“可以。”黎哥点头,刚要详细解释,却听见一直闭目养神的江澜懒洋洋地开口:“Chemical Activation(化学显影)。”
黎哥微怔,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随即露出一丝笑意:“没错!”
他耐心地向众人解释道:“最常见的隐形墨水制作方式,是用50% 柠檬汁 50% 水或100% 纯柠檬汁混合后,用棉签或毛笔书写。字迹干燥后,在普通光线下肉眼不可见。”
他环视房间,继续推测:“但这个旅社通风不佳,温度偏高,如果只是用柠檬汁,字迹可能早已被光照氧化显现了。所以….对方很可能在墨水里额外加入了醋、牛奶或蜂蜜,以增强隐形效果,使得字迹更难察觉。”
“我们还需要提取部分样本,送回实验室做进一步分析,看看具体成分。”
他示意法证人员开始取证,随即补充:“如果这个人懂得这么做,他一定是个细节谨慎、具备一定化学常识的人。”
黎哥检查完柜门,转头看向仍然躺在床上的江澜,目光中带着几分兴趣,语气调侃道:“你就是小羽说的……那个奇怪的老板?”
江澜懒懒地睁开一只眼睛,依旧一动不动地躺着,似乎懒得回应。
沈清妍瞥了她一眼,无奈地伸手拍了拍她的大腿,示意她别太没礼貌。
然后,她主动替江澜解释:“她以前是专门打刑事案件的律师,对这些调查手法本来就有所了解。”
江澜这才懒洋洋地坐起身,随手拨了拨头发,慢吞吞地笑道:“你好,我就是那个怪人,姓江。”
黎哥对她的随性态度感到有趣,并未介意,而是饶有兴趣地继续问:“你是怎么发现这些字迹的?”
江澜抬手指了指窗框:“那里有个小孔。”
黎哥走近窗户,仔细观察,果然发现窗框上有一个极细的孔洞。
江澜继续解释:“这道光线透过小孔,刚好直射到柜门上。我当时顺着光线看过去,发现柜门表面的触感有些异常,才注意到那些水渍痕迹。”
“原来如此。”黎哥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即回头对法证组示意:“这块柜门要带回去检测,看看能否提取更多痕迹。另外,把房间里的指纹、毛发、纤维残留都采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
与此同时,法证人员开始全面搜查房间,使用静电吸附法提取纤维残留,使用紫外光照射检查柜门及周围是否有其他隐藏信息,同时进行系统指纹采集。
就在法证组忙碌时,江澜裤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拿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慧姐。
电话一接通,慧姐的语气立刻变得吃瓜又暧昧,声音里满是调侃:“哎呦——阿澜啊~你和沈检察官送个餐送到哪儿去了?不会偷偷在约会吧?”
江澜额角一跳,瞬间无语:“……”
她下意识抬眼看了看身旁的沈清妍,后者正专注地观察法证团队取证,神色一如既往的冷静认真,显然完全没注意到这通电话的内容。
江澜扶额,语气无奈:“你想太多了,没有!”
慧姐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故意拖长语调:“那江老板~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大家可都还在映月轩茶楼等你们呢~怎么了?培养感情培养到忘了我们?”
江澜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下午一点,确实是该回去了。
她翻了个白眼,语气无奈:“……知道了,我们现在回去。”
正准备挂电话,慧姐的声音又悠悠地飘了过来——
“哎呀,真的非常抱歉啊~我们做了多余的电灯泡,害你不得不提前结束和沈检察官的‘培养感情’呢~”
江澜:“……”
她抬手就把电话掐断,脸上写满了懒得理她的表情。
江澜收起手机,转头看向沈清妍,语气自然说道:“我们该回去映月轩茶楼了。”
沈清妍看了一眼手表,才发现时间竟然已经下午一点!
她点点头,随后转头对陈思羽说道:“陈队,我和江澜先离开了,我们的朋友和我妹妹还在茶楼等我们。”
陈思羽点头:“好的,这次谢谢你们提供的线索。”
江澜转头看向海哥,语气难得正经:“把你从昨晚到今天录的影像全交给警方,配合调查,之后就收拾回家吧。”
海哥比了个“OK”的手势,懒洋洋地应道:“行,等会儿就把记忆卡给他们。”
江澜与沈清妍对陈思羽等人点头道别,随后匆匆离开旅社,赶往映月轩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