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弼小声哔哔:“桐老爷,这名字是不是太长了一点……”
“驳回。”桐老爷瞪他一眼,“仪式感懂不懂?王弼,就先从你开始汇报吧。”
王弼风光满面地站起来,清了清嗓子:“本月,本人王弼,恪尽职守,兢兢业业,主要完成了以下工作,1.成功拦截闯入夏霖家的饿死鬼一只,2.协助何君处理怨灵一只,3.吃掉菠萝包若干,目前未发生食物中毒现象……”
“说重点!”桐老爷扶额。
“重点就是……任务进度,呃,略低于预期。”王弼蔫了,“但主要责任不在我,是何君他总玩失踪,夏霖她又……”
他话没说完,就感受到两道冰冷的视线射了过来,一道来自何晏,一道来自夏霖。
王弼只好把后半句“老是分心”给咽了回去,改口道:“……她又太忙了。”
“到你了,夏霖。”桐老爷点名。
夏霖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条理清晰地开始汇报任务细节,遇到的难点以及她的分析。
直到汇报末尾,她才像是无意间提起般,轻声补充了一句:“另外,在执行任务过程中,何晏多次在关键时刻提供了有效援助,避免了事态恶化。”
桐老爷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视线在何晏和夏霖之间转了个来回:“何君,你呢?有什么要补充的?”
何晏靠在椅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他从进门开始,大部分注意力就都萦绕在夏霖身上,此刻被点名才说,“我没什么补充,夏霖观察入微总结得很到位,不过,下次遇到怨灵别逞强。”
这话听着是责备,里头却裹着维护。
“啧啧啧。”桐老爷在一旁摇头晃脑,“这到底是复盘会还是……相亲大会,整这么酸臭,我这老年人真受不了。”
“桐老爷!”夏霖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急忙打断,“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该讨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了?”
王弼附和:“对对对!讨论计划!我觉得我们可以先从……”
“你先别觉得。”桐老爷无情打断他的发言,然后看向神色各异的何晏与夏霖,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在那之前我看我们小队内部,有些潜在问题得先好好沟通沟通才行啊。”
夏霖紧张的要死,下意识看了眼何晏,见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里也就平静了很多。
“能有什么潜在问题?任务照做,鬼照抓,流程没问题就行。”
“夏霖没有实战经验,老在你们的庇护下,这样下去永远学不会独立应对,下面让她自己锻炼,何君你不要总维护她,再这样下去,我都觉得你俩有一腿了,可不许瞒着我偷偷搞办公室恋爱。”
这话里的调侃意味太浓,连夏霖都听出来了,她心里有点乱。
“当然了,这次辛苦你了,这是上头赏下来的大补之物,我留着也没用,正好给你压压伤势。”
他扔过来一个木盒,一打开里头躺着一株灵芝,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王弼羡慕坏了,眼巴巴地指着自己的鼻尖:“我呢我呢?桐老爷,我有没有份?”
桐老爷顺手从包里摸出个黄澄澄的物事递过去:“有有有,呐,一个菠萝包,特意给你留的。”
王弼接过面包,又瞅了眼何君手中的灵药:“不是……桐老爷,何君是亲生的,我是垃圾桶里捡来的啊?我这就……就是个面包啊?!还是过期的。”
夏霖苦笑:“知足吧你,看看我,纯纯冤种,主打一个无私奉献。”
桐老爷战术性清了清嗓子:“咳咳,大家都认清定位,有利于团队和谐,鉴于你们这任务进度比地府网速还感人,本老爷厚着老脸给你们磨来了6个月延期,这波操作,够意思吧?”
夏霖生无可恋地掰着手指头:“3个月和6个月的区别,大概就是速死和凌迟的区别吧。”
“散会。”桐老爷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咖啡杯都跳了一下,随后单独指向何晏,“你,留堂补课。”
夏霖往前一步,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你该不会是因为进度太慢要罚他吧,要罚就罚我,都是我的责任,就算真有什么问题……他也已经尽力了。”
这下连何晏都觉得意外,侧过头来,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认识这么久,总算听你说了句人话。”
桐老爷免不了阴阳怪气一番:“哎哟,之前是谁天天嚷着要换队友来着,现在又改变主意了?”
夏霖耳根发烫,正要开口挽回面子,却听见何晏轻笑一声。
“换,当然要换。”
他抱起手臂,下巴微扬,那个挑衅的笑又回到了脸上,“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可就没有了。”他话里有话,视线始终没离开她的脸。
桐老爷优哉游哉地看着他俩。
夏霖把笔记本往怀里一搂:“不换了!就让这祸害留着继续祸害我吧,我认栽还不行么!”
“挺好,你们仨把这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王弼弱弱举手:“我要申请调回地府,这地方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三人同时转头看了他一眼,又齐刷刷转回去继续刚才的话题。
“不是,到底有没有人在听我说话啊……”
屋内只剩下夏霖和桐老爷讨论任务细节的声音。
王弼欲哭无泪地戳了戳何晏:“我要回去!!!”
何晏一把抢过菠萝包,当着王弼的面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现在呢?还回吗?”
王弼看着缺角的菠萝包,瞳孔地震:“???”
桐老爷拍了拍手,“好了好了,内部沟通暂告一段落,说正事,下一个任务目标有点棘手,花珑擅长窥探人心,你们三个……特别是你,何君,务必小心。”
何晏眉梢微挑,“知道了。”
“行,那今天就到这儿。”
桐老爷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何君留一下,有点私人问题跟你探讨,夏霖,王弼,你俩先回去吧。”
夏霖担忧地看着何晏,他却已经侧过身,她只好压下心里的不安,跟着王弼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门刚关上,桐老爷脸上的嬉笑就收敛了几分。
“我最近情绪总跟着某些人跑,怎么回事?怎么来解决?”
何晏脑海里不合时宜地闪过夏霖拉住他手腕时,那双带着慌乱的眼睛。
桐老爷故作茫然地眨眨眼:“某些人?哪个人啊?是姓夏呢,还是姓王啊?你说清楚嘛。”
何晏嘴硬:“没什么……我想,应该是工作上的事不顺心。”
“哦,是工作啊。”桐老爷很给面子地没有戳破,转而问:“你这个月还要进黄泉清洗吗?”
何晏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桐老爷悠悠道:“清洗的时候可得专心,那地方的水……最会照见心底的事。”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就算照见了什么,又能怎样。”
“话别说太满,你问问自己,还像从前那样心如止水么?”
“或许我本就不该来人间的。”
“哎,这锅我可不背。”桐老爷急忙撇清关系,“那份三十多页的调任报告,可是你自个儿写的。”
何晏:“……”他抄起杯子,把里面那点凉透的水一口闷了。
刚猫着腰凑过来的夏霖,被身后同样在鬼鬼祟祟偷听的王弼吓了一跳。
她赶紧拽住他,压低声音问:“什么是清洗?”
“你怎么现在才问这个问题?”
王弼用手半掩着嘴,一副分享绝密八卦的样子:“何君刚变成鬼那会儿,不知什么原因地府不收,人间不留,他投不了胎,又不肯要香火供奉,鬼不要香火,就跟咱们饿着肚子还非要减肥一样,再这么下去迟早得嘎。”
他偷偷瞄了一眼不远处脸色更冷的何晏,咽了口唾沫继续爆料:“他不想死,他想找出自己为什么不能投胎的原因,没办法就只能用黄泉水洗魂,那水又脏又毒,每洗一次就要掉一层皮,他越洗魂体受损越重,且无法治愈,但只有这样才能染上地府的气息,勉强留在下面。”
“他为什么投不了胎?”夏霖想起何晏偶尔流露出的疲惫,和那些她读不懂的沉默,原来那都不是她的错觉。
“何君生前是有过妻子的,就是金乡公主,两人感情……唉,不提也罢,殿下临终前曾咒过他,他一直疑心自己不能入轮回,就是因为这个诅咒。”
夏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那……公主后来呢?投胎了吗?”
“查无此魂。”王弼两手一摊,露出个无奈的表情,“何君什么门路都试过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愣是半点踪迹都摸不着,这位殿下究竟是早已轮回转世,还是被困在哪个阴司角落,至今都是桩千年悬案。”
他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何晏孤寂的背影,唏嘘道:“千百年来反复泡在那黄泉水里,再浓烈的爱恨情仇也得给冲刷淡了,现在的何君情感一天比一天稀薄,连性子都跟从前大不相同,他原来可不是这样的。”
他低头啃零食,借着咀嚼的动作掩饰住情绪。
夏霖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一千年……
不再是史书里冰冷的数字,而是无数个日夜里,将自己反复投入那蚀骨的黄泉水中。
他该有多疼,又该有多固执,才能为了一个答案,将自己磋磨成如今这副模样?
先前还因他态度不好而生出的那点委屈,此刻尽数化作了心疼。
可“妻子”这两个字,却像根刺扎进了她心口。
夏霖来到电脑前,在搜索框里输入“何晏妻子”这四个字,在回车键上悬停了片刻,才轻轻按下。
史料记载跃入眼帘,白纸黑字,果然写着“夫妻不睦”。
屏幕暗下去,映出她怔忡的脸。
门口忽然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
夏霖急急忙忙走出去,竟看见一辆炫酷的豪华跑车横在她家车道前,非常的嚣张。
车窗降下,左薇那张精致又强势的脸露了出来,她摘下墨镜,仰着头,咄咄逼人的看向门口傻站着的夏霖。
“你好,夏小姐,又一次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