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羡渝白天蹿四方,晚上补裤/裆,开学前一个晚上,创造出一个奇迹。
撑着最后一口气,他把作业收进书包,然后瘫在书桌上,双臂酸痛,面目憔悴,仿佛被抽干了魂。他妈吴丽兰女士的颜面是得以保存了,洛羡渝觉得自己的脸快熬成干尸了。
窗外天色既白,吴丽兰和洛志同已经起床,楼上楼下、左邻右舍乒乒乓乓也响起动静。
九月一日——家长眼中一个不是节日的重大节日,全体学生的噩梦,全中国的小孩儿今天都将失去笑颜。
吴丽兰收拾好,进厨房做早饭前先去叫人起床。推开门,套好校服的洛羡渝,半死不活地拎起书包给他妈检查,挂着俩黑眼圈:“妈,全写完了。”
吴丽兰心情舒畅:“和我没关系了,再叫家长都你爸去。赶紧刷牙洗脸,吃完滚去学校。”
学校离得不远,再说从幼儿园到现在,开过二十多次学了,祖国的花朵也变成老油条了,于是无债一身轻的吴丽兰和被无辜殃及池鱼的洛志同吃完饭,走得干脆,没一个人提要送洛羡渝去报道的事儿。
第一天没早自习,又可以晚半个小时去,洛羡渝磨蹭地啃着手抓饼,又捏了几片火腿夹里面,吃完总算是哄好自己去上学了。
文理分完科的高二在新教学楼,五层,以中间的楼梯分界,左边是文科,右边是理科。按照上学期末的分班表,洛羡渝背着一兜子作业,爬五楼找到新班级,掐着点进了教室。
教室里闹哄哄的,有几个还算眼熟的面孔,洛羡渝一个暑假也没看新班群里都有谁,站在门口东张西望,想看看能不能碰见个关系近的坐一起。
桌椅按人头分配好的,洛羡渝环顾一圈,发现总共也就剩两个位置了,都在后门那边。一个是最后一排靠窗的独座,挨着卫生区还孤苦伶仃的,所以没人选,一个在前一排,靠走廊这边,旁边已经坐了个女同桌。
洛羡渝一喜,没认识的那坐在别墅区也行,拉拉书包抬脚就往后去。
经过倒数第二排,那个还没新同桌的女生眼亮了一下,殷切地看着洛羡渝。洛羡渝内心抱歉,脚步不停,可就是这0.01秒的耽搁,让他失去了先机。
后窗户从外面拉开,一个书包飞进来,光明正大地在洛羡渝眼前划拉一圈,带起一阵风,最后降落在那个独座上。
接着一个人从后门推门而入,行云流水地拉开椅子就一屁股坐下了,动作比闭眼睡觉还熟练,好像这上辈子就写了他的名儿一样。
洛羡渝定睛一看,冤家路窄,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磨着牙走过去,一巴掌拍桌上:“自投罗网!没忘了我吧,非法偷拍的视频赶紧删了,还有,这位子我先看见的,让开!”
江衍抱着胸,挑挑眉:“然而是我先坐下的。”
“你他——”洛羡渝正要给此人一点教训,新班主任进来了。
“都赶紧坐好,高二了,还有时间玩。”
洛羡渝指指江衍,眼神威胁,忿忿不平地坐在了那个女生旁边。
新班主任把抱过来的一摞表放讲台上,先自我介绍:“我叫刘大峰,教历史,有的学生高一上过我的课,认识我,有的可能就在学校碰面说过一声老师好,或许还有连老师好都没说过的。没关系,既然到文1班了,以后就是一个集体,有着一个共同的目标,我希望文1班的学生相亲相爱,互相帮助,一起进步,希望两年后的你们都能进入心仪的大学。”
教室响起一片掌声,算是对新班主任的欢迎。
刘大峰扬扬手示意安静:“另外,学校新规定,高二晚上增加了两节晚自习,出于时间和安全方面的考虑,高二学生必须住校。寝室已经分好,女生七个寝室,男生三个寝室,原来高一住校的按名单分配的寝室搬,没住校的抓紧时间上来领表填资料。”
等发完表,正好打第一节上课铃,刘大勇出去了,语文老师哒哒哒踩着高跟进来。
分完科,新教材还没发下来,因此课也没法上。一节课,语文老师先用三分之一的时间自我介绍,剩下三分之二说她的规矩,是个吹毛求疵的麻辣女教师。
洛羡渝熬了个大夜,听着连珠炮似的话,眼神都涣散了。
说到“我的课不准睡觉”时,语文老师眼中寒光一闪,嘴角冷笑,不动声色捏个粉笔头正要发射,洛羡渝的椅子突然被人踹了一脚。
洛羡渝一个激灵,出溜一下站起来,椅子砰一声倒在地上,引得全班人的目光都像他聚来。
语文老师冷冷地看着他:“站起来干什么?”
“我……我有点走神,站起来清醒清醒。”
语文老师哼一声:“算你还有点自觉”。
险些被杀鸡儆猴当做送上门的典型案例的洛羡渝逃过一劫。
语文老师继续讲第十八条规矩,洛羡渝扶起椅子,脑子清醒多了。想起刚才那一下,他不清楚是真的还是做梦,不会是同桌的女生,没这么熟,再说要叫他,胳膊肘杵杵他就行了,用不着这么粗暴。
洛羡渝偷偷往后瞟一眼,江衍靠在椅背上,和他离得快有一米远。
看见他转头,江衍两根手指头弹小虫子一样对着他弹了弹,比个口型:“转过去。”
洛羡渝冲他凶狠地呲呲牙。
直到打铃,语文老师终于停下,慢悠悠喝口水,才开恩地说:“下课。”
压抑了一节课的气氛活跃起来,洛羡渝转身敲敲桌子,对着江衍头一勾:“跟我去厕所。”
江衍坐位子上动都不动,吐出两个字:“不去。”
“你别怂啊,”洛羡渝恨得牙痒痒,鬼知道他担惊受怕多久,一边补作业还要一边分心看刷手机,就怕他没打码上了新闻,“有本事偷拍抢座位,怎么没本事跟我去厕所。”
“干什么,想揍我啊?”江衍站起来,低着脖子慢慢凑近洛羡渝,小声说:“你要是敢揍我,我就把视频发班群里。”
“你、你——”洛羡渝瞪大眼指着江衍,一手捂上胸口大喘气,憋半天:“你个牲口!”
江衍坐回去,踩着课桌下的横栏,翘着椅子笑的灿烂。
第二节课下课是大课间,因为各班队形还没排好,跑步取消。刘大峰从后门伸个脑袋:“江衍,你叫几个人,去楼底下领教材。”
“好的老师。”
文科班阴盛阳衰,一教室都是需要呵护的花朵,几个男生已经自觉出来了,跟上江衍,哐哐哐搬了八/九捆教材回来。
领完教材,许博跑过来借作业:“救急救急!物理作业写完了没?我们要收了!”顺便再看看好兄弟在新班级情况怎么样。
江衍翻着新课本:“作业没写,物理化学没写,政治地理历史也没写。”
“文1班班主任是大峰哥吧,真好。”高飞惆怅地说,“你猜理科班班主任是谁——大象。”
大象教化学,本姓项,因为两个耳朵大,鼻子又宽又厚,因此得了个“大象”的外号。
和刘大峰一样,大象高一教过江衍他们,但是又和刘大峰不一样,刘大峰上课不爱点人回答问题,人也和蔼好说话,深受学生喜爱,所以尊称他为大峰哥。
而大象呢,不仅酷爱点人回答问题,还超前提问。曾有一次叫许博起来,不问题目答案,反而问题干中氢氧化钠溶液为什么用木塞不用玻璃塞,问的许博是哑口无言,最后被罚抄氢氧化钠和二氧化硅的反应式一百遍。
所以上大象的课,个个都是提心吊胆,更不用想他当班主任以后,在他手里会落得什么下场。
兄弟三个贴窗户上,探监一样,陆尧长叹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红好兄弟不用受化学摧残:“唉,你说你怎么突然就选文了,理科成绩又不差。我们几个,就你一个流落在外,来看你还要横跨大半个教学楼。”
“感兴趣,”江衍说,“鲁迅是我偶像,鲁迅说学医救不了中国人,弃医从文,我向他学习,弃理从文。”
就听前面噗嗤一声,一直偷听的洛羡渝回头嘲讽:“你就吹吧,还弃理从文,你以为你是超人啊,救谁啊。”
高飞转眼一看:“呦,这不是三哥吗?这么巧啊三哥,你也来救人啊。”
“道上的号少叫。”洛羡渝扫高飞一眼,高冷地说,“叫多了怕你有麻烦。”
“是要少叫,”江衍笑得意味深长,“毕竟有新外号了。”
洛羡渝牙根直痒痒。
下午最后一节历史课,大峰哥忙着收学生填好的表,“今天晚自习不上,等会放学抓紧回家收拾东西,明天恢复正常时间,早晚自习都要上。最晚明天,所有学生都必须住进寝室。”
“老师,”这时候洛羡渝举起手,“座位怎么排?”
“座位……”大峰哥看看教室,说:“就先这么坐着,上学期的成绩是九门加一起的,参考性不大,等下次月考,按第一次文科成绩来。”
洛羡渝很不甘心地放下手,便宜江衍这小子了。
洛羡渝的女同桌叫范萱萱,是个挺爱美的女孩,不到一天时间,洛羡渝就在她抽屉里看见了三块大小不一的镜子。
这时候范萱萱手心里藏了个小圆镜,正在整理刘海,整理完又凑近观察观察脸上的皮肤,最后放下镜子,叹口气,转过来看着洛羡渝:“你皮肤真好。”
和独座失之交臂的洛羡渝更烦躁,心想拉倒吧,他可不想和女生做姐妹。
偏偏后面的江衍像故意的一样,收拾书包的动静极大,拉链拉得滋啦作响。
洛羡渝气儿更不平,大峰哥理好表,正好打铃,他说:“还有没有其他事儿,没有就放学。”
班里无人应声,都没有问题,江衍已经把包甩在肩膀上了,这时候,洛羡渝又举手了。
“老师,”洛羡渝说,“江衍问,什么时候收暑假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