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洛羡渝回寝室就睡觉,一睁眼就起来上学,脸朝着墙一句话不多说。
到教室也自己干自己的事儿,不过他本来就不和江衍一组,而且高中节奏快,闷头学习的不少,所以除了江衍,谁都没发现他的异常。
洛羡渝还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放在人小情侣身上,叫单方面“冷战”。
这天中午放学,刘海和洛羡渝正好都要充饭卡,俩人去办公室交完钱,一块进了食堂。
许博咬着筷子,看着隔了几排的人说:“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异地恋都不长久了,小三哥才搬走不到十米,身边就已经有新人了。”
陆尧吃着菜,眼都不抬:“这不很正常,要不然世界就变成小孩儿的童话故事了。”
“扯哪去了,”高飞敲敲盘子,“也不能让人小三哥天天都得跟我们在一块儿吧,再说,周六你们跟谁出去玩的,他跟自己同桌吃饭没毛病,人这么多,没看见不正常啊。”
刘海没坐多久,打包一个饼就走了,之前他一直挡着视线,这一走,洛羡渝就看见了高飞他们。
江衍正好和许博坐一边,和他隔了几个桌子面对面,没朝这边看一眼,洛羡渝低下头,戳着碗里的牛肉面,耷拉着眼,心里委屈得不行,脑子又乱得像浆糊。
再这样下去,他俩是不是直接就变陌生人了?
江衍隔着人头遥遥一望,看着洛羡渝那委屈巴巴的模样,红着鼻子跟要哭似的,放下筷子,掀开门帘出去了。
洛羡渝食之无味,刚要站起来端着碗走,就看见食堂门口的俩人——江衍手里拿着两瓶汽水,胡林站他面前,背朝着洛羡渝,不知道在说什么。
不过洛羡渝一眼就看清了那两瓶汽水,橘黄色,橙子味儿的,和他们那天晚上喝的味道一样,一冰柜的饮料,他当时专门挑的。
稍微一想,又看着那俩人,洛羡渝就明白了,有人请他喝饮料,他礼尚往来,当然要请回去,这一来一往,关系就更熟稔了。
但是干嘛非挑那一个口味啊。
其实胡林只不过正好迎面遇上江衍,打声招呼,两句话的事儿,落在洛羡渝眼里,就演成了一部十八集的电视剧。
洛羡渝送完碗,头也不回地从另一个门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江衍余光一直注意着洛羡渝,等跟胡林说完话,和高飞他们说一声他先走了,就追了出来。
洛羡渝往教室走,雨虽然停了,还刮着凉风,不过再怎么样,还没灌进他心里窟窿的风冷。
他不想回去了,掉个头,靠在操场阶梯看台下,化作雕塑望天忧伤自怨自艾。
一瓶拧开盖儿的汽水突然伸了进来,洛羡渝顺着那只手,一直看到人,然后撇开了头:“不喝,又不是给我买的。”
江衍就倚在他旁边,说:“那是给谁买的?”
洛羡渝摆着后脑勺:“给谁买的你清楚。”
“我只知道一个人爱喝这个味道的汽水,其他人我真不清楚。”
洛羡渝动了动,但还是没转回头。
江衍不知道从哪变出根吸管,插瓶子里,又重新递过去,像是自言自语:“我只有这个办法让他喝了。”
洛羡渝最后接了汽水。
看他咬着吸管,鼓着腮帮子,江衍说:“好喝吗?”
“还行,”洛羡渝低着头说,“反正应该没别人送的好喝。”
江衍眼里失笑,声音很轻,跟哄人一样,继续问:“这段时间,怎么都不和我说话了?”
洛羡渝抠着瓶身儿的标签:“怎么不说是你每天助人为乐,这么忙,没空和我说话。”
“那我道歉,”江衍说,“以后谁也别不和谁说话,行吗?”
洛羡渝带着一股橙子味儿,张嘴小声说:“我住石家庄的大爷都没你管的宽。”
范萱萱这次和室友坐一起了,室友小姨从日本回来给她带了本漫画,俩人中午没回去休息,脑袋埋一起,趴桌子底下看漫画。
由于不懂日文,所以就是单纯字面上的看。
“哎,这衣服好看,”范萱萱说,“你说我也这样穿,再留个这种发型适合吗?”
“你可以试试,”室友说,“不试也不知道自己是哪种风格。”
“你给我点儿建议嘛,”范萱萱撞撞室友,“但是这种发型好像每天都要打理,而且学校不让披散头发。”
有脚步声从后门进来,范萱萱警惕地抬头,大中午的学生都在宿舍,现在根本就没人来教室,抬头一看,是洛羡渝,范萱萱松口气:“没事,是同学。”
室友又把藏书包的漫画拿出来继续看,范萱萱招招手,叫洛羡渝:“同桌,过来一下,给我看看。”
洛羡渝拿着饮料瓶子走过去:“看什么啊?”
范萱萱指着漫画上的人物:“同桌,你说我适不适合这样的风格?”
洛羡渝瞥了一眼:“适不适合的穿身上不就知道了,我说也说不准。”
室友说:“看吧,和我意思一样。”
范萱萱心痛道:“同桌,你变了,之前不是这样的。”
洛羡渝回到位子上,心想是变了,起起伏伏,他都快变成狼人模样了。
江衍跟在后面进来,看洛羡渝趴桌上睡觉了,剩大半瓶的汽水搁在桌角,没再过去,关了前后门就坐位儿上写习题。
晚上,胡林坐下铺,一边洗脚一边翻杂志,他就喜欢看以前的旧书,泛黄的书页带着一股历史感扑面而来。
他手里正翻的是本电影杂志,买这本书的人应该是个影迷,还在旁边手写了观后感。
胡林翻了一页:“哎,我觉得这好像我们的同学。”
杨威放下哑铃,凑过去看半天:“谁啊?”
胡林给提示:“我们的室友啊。”
杨威还是想不出来,胡林说:“和洛羡渝不像吗?”
“这……像吗?”
“不是那种像,你就看神韵气质,像不像?”
杨威是真看不出来,正好江衍进来,他叫江衍:“你看这像洛羡渝吗?”
洛羡渝没睡,偷偷藏被窝里玩手机,听见下面一直说自己名字,还叫江衍,就装作上厕所的样儿坐起来。
“哎,醒了,”杨威说,“胡林说这上面的像你,我们一直在讨论像不像。”
洛羡渝说:“上面的是什么啊?”
胡林把脚插拖鞋里,站起来,非要让别人认同自己的发现,他拿着杂志伸江衍面前:“你看像不像?”
洛羡渝坐床上,看胡林和江衍挨这么近,撇撇嘴。
江衍只扫了一眼,就走到桌子那放东西,说:“有点。”
“是吧,我就说像吧,”胡林这才把杂志呈到正主面前,“闲鱼同学,你亲自看看。”
洛羡渝没说话,接过去,把杂志前面一页卷到后面,放腿上,看完有点挺不好意思:“真的像吗?”
胡林站床下面点点头:“是像啊,你觉得呢?”
“我觉得......可能是有点像吧,”他这时候自谦起来,“但是,我可能还太年轻......我才十七......还没到那个年纪。”
“嗯?”胡林一脸疑惑,“肖恩好像没十七吧。”
洛羡渝低头看看杂志上的雷神扮演者克里斯·海姆斯沃斯:“你说谁?”
“小羊肖恩啊。”
江衍个子高,站得远,早看清是洛羡渝把杂志翻过了,他憋着笑,走到床边,伸手把那一页翻回来,洛羡渝和那只黑脸羊羔大眼瞪小眼。
哪里像?!
洛羡渝恼羞不已,拉着被子蒙头倒床上。
一寝室的人聊太久,都没发觉到了上床时间,这时候灯咔一声熄了,胡林开了台灯,匆匆忙忙端着洗脚水出去,杨威收拾他的哑铃。
洛羡渝心里气得不行,还尴尬,突然一只手拉了拉他的被子,然后枕头往下陷了陷。
被子落到耳朵那里,洛羡渝就听身后一道声音轻轻地说:“其实一点也不像,羊还是人,都没你可爱。”
说话带起的轻微气流就像弹在了蛛网上,洛羡渝后脑勺一阵痒,猛地蜷缩起来身子,脚指头都黏在了一起。
胡林倒完水进来,那人给他掖掖被子,回到下铺睡下,洛羡渝被子底下的脸一阵阵发烫,全身上下毛孔都在往外冒着热气儿。烧的一晚上没睡,第二天扭扭捏捏下了床,俩眼儿就盯着地,到教室早读,范萱萱今天值日,拖着拖把从他边儿上的过道走。
洛羡渝撑着英语范文本,好词好句背得特认真,看见范萱萱,他夸一句:“同桌,今天的发型好看。”
范萱萱和昨天一样的马尾,连扎的皮筋都没换过,她不知道洛羡渝从哪看出来今天好看的。
等范萱萱走了,刘海摸摸自己的头发:“我还以为你说我呢。”
洛羡渝毫不吝啬地夸道:“刘海,你的刘海也好看。”
洛羡渝捧着脸,头上都要开出花来,就算此时天上掉下一滩鸟屎,他也能夸成天降甘霖。他偷偷往江衍那瞄,撞上江衍也在看他的目光,立马转回头,没一会儿耳垂漫成了粉红色。
然后,洛羡渝的好心情在数学课结束后戛然而止。
江衍往窗外看一眼,收好书出来,靠在走廊,说:“又怎么了?”
洛羡渝趴栏杆上:“我吹风不行吗。”
头上的毛都蔫了。
江衍没说话,陪着他站,过了好一会儿,洛羡渝忍不住了,别别扭扭地说:“我之前坐你前边儿,也没见你这样,你是不是区别对待?”
“我没哪样?”江衍说,“我之前也想给某人讲题,是谁说我颠住脑仁了?”
洛羡渝结巴了,江衍又说:“我当初选中间一排,以为会有个同桌,谁知道同桌远走高飞了,还怪我和别人走太近。”
洛羡渝更说不出话了,很小声地问:“你......当时是想和我坐吗?”
江衍看着他,显然是默认的意思。
洛羡渝自责死了,他要是不搞这么多事,现在两个人早坐一起了,哪还轮到别人。
老瞎想怎么了,也总比人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好。
他可一点受不了江衍跟别人在一起。
“你等着吧,”洛羡渝立下誓言,“最多一个月,我保证下次......”
下次咱俩坐一起。
不过洛羡渝不好意思说了。
他含糊道:“反正你就等这一个月吧。”
洛羡渝为了下一次的换座,开始学习了。
不学不知道,一学吓一跳。
洛羡渝一开始的势头良好,上课瞪着眼认真听,下课撵着老师问问题,他基础差,稍微难一点的就不懂,他不问江衍,怕丢面儿。
像政史地这种,靠多背多记,主要费时间的就是数学。
数学老师从他问的问题就看出来他是什么水平,先表扬道:“最近态度很端正,不过你基础太薄弱,我这有高一的题,你拿回去抽空做,把地基打好。”
欠债实在太多,洛羡渝看着题,头都要大了。
偏偏江衍就跟盯梢一样,他一松懈,就发现江衍坐在后门的独座上看着他。
表情纯真无辜,处境孤苦无依。
全班五十几个人,就他没有同桌,只能与垃圾桶为伴,这一切全怪谁,怪他,洛羡渝愧从心起,握着笔,在心里大喊:我还能再战五百年!
就没想想当初是江衍自己选回去的。
洛羡渝的学习进程就像短路的电池,进一截退一截,时亮时灭,在一个周四的晚自习,大峰哥宣布完第二天要停课半天去徒步时,这块电池,终于光明正大地断电了。
他这样和江衍说:“下一次月考还有一个月......”
江衍打断他:“还有三个星期。”
“下一次月考还有三个星期,战线不能拉太长,不然人容易疲惫,”洛羡渝学渣一个,学习的理论是一套一套的,“我会看着时间开始冲刺的,你就放心吧。”
江衍一脸不信的表情看着他,心里叹口气,无奈道:“行吧,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