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的糖份摄入指南 第7章 故人

林雨最后去看的是她的搭档。

她给她带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搭档生前常喝的那款速溶咖啡。

以前加班时，搭档总抢她的无糖咖啡，最后却嫌苦，自己加半袋糖。

另一样是‘冰锥案’的结案报告复印件，首页贴着她和搭档刚入警时的合照。

照片里搭档比着耶，背后是市局的警徽，边角被她反复摩挲得发毛。

走到墓碑前，她不会急着说话，会先蹲下身，用指尖擦去碑上搭档名字周围的浮尘，动作比核对物证时还轻。

以前在队里，搭档总笑她‘擦个文件都跟给证据除尘似的’，现在她擦墓碑，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

放咖啡时，她会特意把包装袋的开口朝向墓碑正面，像以前给搭档递咖啡时那样，‘把方便的一边留给你’。

然后她会掏出结案报告，翻开夹着便签的那页，像在跟搭档汇报工作。

“‘冰锥案’结了，万又水找的关键证据，跟你当年在‘五金厂盗窃案’里发现的扳手痕迹一样，够细。你要是在，肯定会拍她肩膀说‘小姑娘有眼光’，就跟当年夸我似的。”

她会絮絮叨叨说些队里的小事：杜玥新学了做蛋糕，带了一块到办公室，大家都嫌甜，只有她想起搭档以前总说“甜的能提精神”。

李斯的电脑又卡了，念叨着“要是你在，三分钟就能搞定”

她一样没提整理搭档遗物时的崩溃。

看到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林雨胃不好，记得提醒她吃早饭”。那天她拿着搭档的本子在办公室蹲了半宿，烟抽了一包，却没掉一滴泪。

现在对着墓碑，她也没说这些，只捡起一片落在碑前的松针，夹进结案报告里，像以前两人一起整理案卷时，搭档总爱往她本子里夹小树叶当书签那样。

她偶尔会摸出根烟，不像在母亲墓前只静静夹着——有时会坐下点燃，烟刚燃半截，突然想起搭档那句“二手烟不好”，便又摁灭收了起来，连烟灰都仔细扫干净。

这些话她没说出口，却藏在每一个细节里.

擦得干净的名字、朝向一致的咖啡袋、夹着松针的结案报告，还有那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那天没跟你说再见，对不起”。

“不早了，你好好歇着，看到我爸妈记得打个招呼，下次再来看你。”

***

万又水家。

万又水买了一块蛋糕。

是万又晴最喜欢的巧克力味。

万又水把蛋糕放在照片前。

照片里的女孩不过20出头，眼睛是浅杏色，笑起来的眼尾弯成小月牙，眼下还藏着颗不明显的小痣，像落了颗星星。

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连衣裙，裙摆到膝盖。

今天是万又水姐姐万又晴30岁的生日。

17岁那年，姐姐失踪了。

她的父亲用了1年寻找万又晴，最后在路上倒下了。

家里人劝万又水读师范学金融，可她没听，反而放弃了这类学校，毅然决然选了警校。

那是一个普通的晴天，警校的录取通知书和父亲的骨灰，几乎是同时送到她的手上的。

万又水把蛋糕包装打开。

“买了你最喜欢的巧克力味。”

万又水声音软下来。

“我进市局刑警队了，有个叫林雨的队长，很古板！！但是人还可以，前几天没吃早餐她发现了，还给我喝了杯豆浆。”

万又水顿了顿。

“刚才还去看爸了，带了他喜欢喝得茶叶，还跟他说我找到了一些关于你的线索了，姐，你等等我，我很快就能找到你了！”

她想笑着说的，可嘴角刚扬起来就垮了，话到嘴边变成轻轻的磕碰，最后一个字落下来时，终于没忍住，吸了吸鼻子，眼泪差点砸在手上。

“队里的人对我都挺好的，你别担心。杜玥姐总给我带早饭，李斯哥会帮我修出故障的勘查灯，还有林队啊，虽然表面对谁都冷冰冰的，但是我相信她内心肯定不是这样的。”

风从窗缝吹进来，相框角轻轻晃了晃。她赶紧伸手按住，又把蛋糕往照片挪近半寸。

“姐，你慢慢吃，我再跟你说会儿，等我跟着林队张队他们学好本事，肯定能更快找到你，到时候咱们再买个大蛋糕，跟爸一起，咱们仨好好吃一顿。”

她就坐在小凳上，盯着照片里姐姐的笑脸。

末了轻声补了句：“姐，我现在有人帮、有人教，一点都不孤单，你放心，我会好好的，也会一直找你。”

“姐，30岁了，生日快乐。”

***

周一一早，杜玥和李斯几个虽然没迟到，但脸上还是带着明显的疲惫。

“不是，你们几个不就是吃饭吗，怎么搞成这样？”

杜玥被万又水一拉，清醒了许多。

“哎哟，昨晚吃完饭觉得还早，就去唱了会歌。”

“啧啧啧，真能造啊。我去买早餐了，李斯，杜玥，你们几个要吗？”

万又水向另外几个人问道。

“不了不了，我说万警官，现在队里就你和林队是最精神的，可以给我们破几个案子了。”

年轻警官向万又水打趣道，另外几个也附和地笑着。

万又水来队里才一个星期，人长得精神，脾气也好，平时总乐呵呵的，队里不少同事都挺喜欢她，她心里也清楚。

她只是觉得，姐姐下落未明，她还不能松懈。

早餐买回来了，万又水一进门就看见林雨抱着一沓文件夹在安排工作了。

不是吧，这么多文件，这才周一啊！

万又水心里暗暗叹息道。

林雨把文件放在会议桌上，开始分配任务。

“杜玥，你和李斯去跟进‘恒丰街盗窃案’，查看一下最新的监控，走访周边商户，看看有没有新线索。”

杜玥揉了揉太阳穴，应了一声“好嘞”，李斯则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

中午的时候刑侦的几个人在食堂一起吃饭。

万又水跟大家聊天，讲起自己之前参与的一次勘察经历，眉飞色舞。

“我当时一眼就发现了那个隐藏的脚印，要不是我细心，说不定就错过了关键证据！”

杜玥笑着调侃：“小万，你这‘万鹰眼’的本事可真不是盖的。”

“就是就是，前两天那个盗窃案，平时两三天才能搞定的活儿，她一天就拿下了。”

李斯接过杜玥的话头。

众人哈哈大笑，疲惫的氛围也消散了一些。

***

午休过后，林雨带着万又水去了物证室。

万又水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件物证，仔细端详。

林雨在一旁讲解着勘察时的注意事项。

“这个痕迹很细微，在提取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能破坏了它原有的形态。”

万又水认真地点头，眼睛紧紧盯着手中的物证，仿佛要把每一个细节都刻在心里。

办公室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其他同事也在紧张地忙碌着。

林雨和万又水坐在办公桌前，摊开卷宗，仔细研究着每一张照片、每一份笔录。

万又水时不时提出自己的看法，林雨耐心地倾听，偶尔给出一些指导意见。

六点整，万又水依旧准时下班。

“喂，万又水好久没来姑姑家吃饭了吧？今晚过来吃饭，就这么定了啊。”

“诶，姑姑......”

还没说完，电话已经被人挂断了。

***

菜刚上齐，姑姑就往万又水碗里舀了勺鸡汤，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熟稔。

“小水，趁热喝，补补身子，跟你说，我同事儿子在国企，年薪二十万，周末约出来见一面？”

万又水攥着筷子扒拉米饭，姑姑刚把排骨夹到她碗里，话头就又绕到催婚上。

“小水，你都24了，隔壁阿芳孩子都两个了。”

表哥嚼着菜接话，38岁的人语气带着莫名的优越感。

“就是，当刑警多危险，不如跟我去公司做行政，我还能帮你介绍对象，都是条件好的。”

万又水想开口说“我喜欢现在的工作”，话没出口就被姑姑打断。

“喜欢能当饭吃？女孩子家稳定最重要，你看你表哥，现在年薪几十万，多体面。”

她捏紧筷子，指尖泛白，低头盯着碗里的排骨。

吃到一半，姑姑忽然提起万又水找姐姐的事，语气带着点不耐烦。

“小水，你姐都失踪七年了，别再瞎找了，不如把心思放找对象上。你表哥都说了，他认识不少靠谱的。”

表哥放下酒杯，慢悠悠地说：“就是，找那么多年都没消息，别到时候对象没找着，工作也没个正经的，成了家里的负担。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攒够首付了。”

万又水眼眶有点发热，声音发紧：“找姐姐不是瞎折腾，我是警察，我能……”

“能什么能？”

姑姑打断她，“警察也不能跟命较劲！你表哥说得对，女孩子家，别太钻牛角尖，听我们的，准没错，再说了，我们是你家人，怎么会害你。”

她咬着唇，把到嘴边的“我找到新线索了”咽了回去，只觉得嘴里的菜突然没了味道。

表哥还在絮叨：“我跟你说，女孩子别太好强，找个好人家嫁了才是正经事，你那工作，说出去人家都怕。”

万又水扒完最后一口饭，勉强笑了笑。

“姑姑，表哥，我吃饱了，队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起身时，后背都绷得发紧。

姑姑还想劝“再吃点”，她已经站起身，帆布包的带子勒得肩膀生疼，却走得飞快，连玄关的灯都忘了关，满耳朵都是表哥那句“犟脾气早晚吃亏”。

万又水走出姑姑家单元楼，没立刻打车，沿着路边慢慢走。

晚风把头发吹得贴在脸上，她抬手扯了扯，指尖却碰到眼角。

不知什么时候湿了。

路过便利店时，她进去买了瓶冰可乐，对着瓶口猛灌两口。

气泡刺得喉咙发疼，才把那句憋在心里的“我喜欢当警察”咽了回去。

走了两条街，她掏出手机给林雨发消息

“林队，明天晚上我想去蹲点守小偷。”

按下发送键时，可乐瓶被捏得变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