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灾现场的空气里还飘着未散的尘土,混杂着消毒水和潮湿泥土的味道,林严把折叠椅在临时指挥部的帐篷边撑开时,金属支架与地面碰撞发出的轻响,都让她觉得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重重坐下,后背抵着帐篷帆布,那点微弱的支撑感竟像救命稻草,让她瞬间卸了所有紧绷的神经。
舟山就坐在她旁边,安全帽随意搁在膝盖上,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得黏在皮肤上,她抬手抹了把脸,掌心蹭下的全是灰和汗的混合物。“多久了?”舟山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她望着不远处仍在清理废墟的工程机械,眼神里满是疲惫。
林严掏出手机按亮屏幕,指纹解锁时试了两次才成功——手指在连续挖掘、搬运中磨出了不少细小的伤口,此刻连弯曲都带着钝痛。“从我们到这儿,整整七十二小时。”她报出时间时自己都愣了愣,原来她们已经连轴转了这么久,久到记不清上一次好好躺着睡觉是什么时候。
不远处的空地上,两条警犬正趴在地上休息。乐乐把脑袋搁在欣然的脚边,原本总是竖起的耳朵此刻耷拉着,尾巴有气无力地扫了扫地面;十七则靠在周玥身边,舌头还伸在外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嘴角的涎水沾了些尘土,却没力气去舔。这两天,它们跟着搜救队钻进每一处坍塌的缝隙,用鼻子嗅出生命的痕迹,光是被它们找到的生还者,就有不少。其他几条警犬也没好到哪儿去,有的趴在帐篷角落,有的靠在训导员身边,连平时最活泼的那条,此刻也只是偶尔抬抬眼皮。
“找到了!最后一片区域,找到人了!”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欢呼,欣然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几乎是踉跄着往那边跑。周玥也赶紧起身,牵着十七跟了过去。林严和舟山对视一眼,也撑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尽管双腿像灌了铅,却还是想亲眼看看这最后一个生还者被救出来的样子。
废墟前,救援人员正小心翼翼地用液压钳撑开钢筋,一个人的身影在里面躺着,微弱地哼着声。十七此刻像是又有了力气,围着废墟转了两圈,对着里面轻轻吠了两声,声音却远没有平时洪亮。终于,在众人的合力下,那个被困了近三天的年轻人被抱了出来,医护人员立刻围上去检查,确认她还有生命体征时,现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欣然看着被送上救护车的人,突然腿一软,差点摔倒,幸好周玥及时扶住了她。“没事吧?”周玥的声音里满是担忧,她自己的眼睛也布满了红血丝,那是长时间熬夜、精神高度紧张留下的痕迹。
欣然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疲惫:“没事……就是太累了。”她抬手抹了把脸,却不知道是在擦汗还是擦眼泪,“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累过,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她望着远处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突然笑了,“现在就想结束这一切,好好睡一场,睡个天昏地暗,最好能休息个三四天,什么都不用想。”
周玥拍了拍她的肩膀,没说话,只是牵着十七的手紧了紧。十七像是感受到了训导员的情绪,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当天晚上,临时生活区突然亮起了灯,原本断断续续的水龙头也流出了稳定的清水——水电终于恢复了。消息传来时,指挥部里一片欢呼,张队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一小瓶白酒,拧开瓶盖,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又给旁边的李队递了过去。“算是庆祝吧,”张队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轻松,“庆祝我们把最后一个人救出来,也庆祝大家都还好好的。”
李队接过酒杯,仰头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让他精神一振。“不容易啊,”他感慨道,“这几天,大家都熬过来了。”
第二天一早,上级的通知就传了下来:搜救任务正式结束,后续的灾后重建工作交由专门的队伍负责,参与此次救援的警力和警犬队,全部撤离现场,恢复正常工作,并给予两天的假期,让大家好好休整。
撤离的那天,天气难得放晴,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救灾现场。当地的居民自发地在道路两旁排成了长队,手里拿着矿泉水、水果,还有孩子们画的感谢信。林严和舟山坐在撤离的卡车上,看着窗外挥手的人群,心里一阵暖流涌动。
周玥和欣然牵着乐乐、十七走在队伍的最后,十七似乎知道要离开了,不时回头望一眼这片它奋战过的土地,却又很快转过头,蹭了蹭周玥的手。乐乐则老老实实地跟在欣然身边,只是尾巴比平时摇得慢了些。人群里,有人认出了这两条立了大功的警犬,大声喊着它们的名字,还有孩子把自己的小零食递过来,十七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周玥,得到许可后才小心翼翼地叼过零食,又对着孩子摇了摇尾巴。
卡车缓缓开动时,林严突然看到了人群中的周玥。她也正好抬头望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愣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周玥对着她挥了挥手,林严也抬起手,轻轻挥了挥。她们都知道,这一别,就又要回到各自的岗位上,下次再见面,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但此刻,没有伤感,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和对未来的期许。
卡车渐渐驶远,救灾现场的轮廓在视野里越来越小。林严靠在车厢上,闭上眼睛,阳光晒在脸上,暖暖的。她想起周玥说的话,突然觉得,这两天的疲惫,都值了。接下来的两天假期,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睡一觉,然后,再带着饱满的精神,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乐乐和十七似乎也感受到了离别的氛围,它们不再像平时那样吵闹,只是安静地趴在周玥和欣然身边,偶尔抬起头,望一眼远去的卡车,然后又低下头,继续享受着这难得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