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野没有回家,而是驱车直奔谭鸣的俱乐部。
一进去谭鸣看到宋野黑着脸,就知道他心情糟透了。他抬手,叫来正在候场的两个面容清纯秀气的男孩。
谭鸣推过一杯酒,“怎么,你那个医生又跟你闹别扭了?给你找了两个活泼点的,先泻泻火呗。”
宋野连看都没看,目光只盯着杯里的酒,一口闷下去。“不要,”他嗓音发哑,“你自己玩吧。”
平时宋野屁股一抬,谭鸣就懂他的意思。
“说吧,这回又怎么了?”谭鸣给自己也倒上,等他开口。
宋野抓过烟盒点上一支,火星在昏暗里一明一灭:“老子是为他好!他都快被那狗东西拿刀捅了,他还跟我讲什么道德、什么法律!”
他胸口一股憋屈翻涌:“他就不能给我一点时间吗?我不是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为什么一出事,他就全盘否定我?”
谭鸣虽然平时也浑,但是看得透彻,“兄弟,先冷静。” 他的声音低而笃定,“你要想清楚,你的‘为他好’,是不是在拉他跟你一起下地狱?”
宋野心头猛地一顿,眼神里都是迷茫。
“沈槿州的世界是白的,是光,是法律和道德;你的世界是黑的,是权利和暴力。”谭鸣缓缓道,“你觉得你做了好事,但在他的价值体系里,那就是犯罪。”
他顿了顿,又敲了敲重点:“你得想明白,你是不是真的想跟那医生好。如果答案是‘是’,那就按他的来,因为他走的那条路,才是对的。” 谭鸣和宋野是真兄弟。见宋野总算遇到一个能管住他、还能带他走正道的人,他由衷替他高兴。
“一张被子盖不出两种人。你不能一边享受他的干净,一边用你不干净的手段去‘保护’他。你不改,你们就没有以后。”
“我知道。”宋野带点委屈,低声道。“不是不想改,可他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点时间?在他眼里,我就这么不可救药吗?”
宋野没有再跟谭鸣说话,只是开始给自己疯狂喝酒。最后谭鸣让刚刚那两个男孩过来陪自己玩,因为为情所困的宋野实在是太无聊了。
等谭鸣把扛回家宋野时,已经是后半夜。宋野已经软成了一滩泥,躺在椅子上,口中还带着含糊不清的嘟囔。
“走吧,祖宗。” 谭鸣无奈地摇了摇头,费力地将宋野像扛麻袋一样从沙发上拽了起来。宋野本来就大只,喝醉了像头肌肉猪,所有重量都压在了谭鸣身上。
还好平时谭鸣没有疏于锻炼,才能一路连拖带拽,把宋野扔到他家客房的大床上,刚松了口气,准备给自己倒杯水,就听见床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宋野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眼神涣散,他胡乱地在床头柜上摸索,终于抓住了他的手机。
“沈槿州...” 宋野口齿不清地嘟囔。
谭鸣眼疾手快,把他手机抢过去。
“你干什么!” 宋野醉醺醺地发怒,挣扎着想要抢回手机。
“大爷,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谭鸣将手机举高。“人家医生明天要上班的,你以为跟你似的!你现在打过去,只会让他觉得你是个深夜发酒疯的神经病!你不是不想让他讨厌你吗?”
宋野的动作瞬间僵住,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
“那……那你说我睡觉了,他就喜欢我了对吗?” 宋野声音里带着孩童般的天真与渴求,仿佛只要完成这个简单的指令,就能换来沈槿州的关注和爱。
他认命地将宋野一把按进柔软的床铺里,盖好了被子。“对对对,” 谭鸣带着一丝哄骗的语气,“他最喜欢你了,最爱你了。他最喜欢听话睡觉的人,当医生的都不喜欢醉鬼懂了吗?你快睡吧,祖宗。”
宋野的嘴角似乎满足地扯了一下,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嗯”,很快便在酒精和疲惫的双重作用下,沉沉睡去。
谭鸣确定宋野彻底安静后,才离开。
沈槿州坐在床边,身体和精神都处于极度透支的状态,原本以为只要宋野离开,他就能休息,可等躺下,他却连呼吸都不顺了,胸口堵着一块石头,越压越闷。
呆呆地望了天花板很久,才反应过来这是迟到十几年的青春期,来的凶猛不可抗拒。
他有点害怕。不是怕宋野生气,也不是怕争吵,而是怕那宋野说翻脸就翻脸的脾气会觉得自己太麻烦了,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更怕的是,他明明知道最需要改变的不是自己。因为他的立场、原则、底线,才是对的,他不可能改变。
但要宋野改呢?他也知道那不是一句话、一天两天能做到的事。现在宋野愿意为自己克制、收敛,这是沈槿州以前从未想过的……可要是宋野累了、不想改了怎么办?他忽然有点喘不上气。
沈槿州从床上坐起,披了件外套,走到书房,铺开宣纸,拿起毛笔。他需要安静。他一直靠书法沉心。
墨落纸面,他想写一个“静”字,让自己安定下去。结果笔尖才落下,写出来的却是个气势狂放的“野”字。
他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笑了。那笑声里有一种被命运戏弄的荒诞。
墨迹在灯光下微微散开,沈槿州望着纸上的字发起了呆。明明他们两个的人生,南辕北辙到极点,怎么就偏偏撞上了呢。
宋野欺骗他的事情…… 恐怕从来都不止这一件。
可是偏偏,他又放不下。
这才是最可怕,也最让人抓狂的地方。
宋野从床上坐起来的那一刻,只觉得脑袋像被卡车轧过一样。刚揉了两下太阳穴,手机就震了起来,是他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