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狼狈落败引发的哗然,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在演武场持续沸腾了好一阵子,才在其他擂台重新开始的比斗声中渐渐平息。但那种诡异的氛围,却如同无形的薄雾,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张铁被人搀扶下台,依旧有些恍惚,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赢了。林昊和柳芸儿围在他身边,又是庆幸,又是后怕。林昊的目光数次望向墨夜所在的方向,眼神复杂无比。他几乎可以肯定,刚才那匪夷所思的转折,绝对与墨夜有关!那种手段,已然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墨夜依旧站在原地,仿佛刚才那场因他而起的风波,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微风。他甚至饶有兴致地将目光投向了其他擂台,观察着那些外门弟子五花八门的功法和战斗方式,如同在观赏一场拙劣但颇具地方特色的戏剧。
然而,他超然的平静,在某些人眼中,却成了深不可测的证明。
高台之上,宗主苏慕云缓缓坐回座位,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深邃地扫过墨夜所在的那个角落。他身为筑基后期修士,灵觉远超常人,虽然同样没有察觉到任何灵力波动,但到了他这等境界,有时更相信自己的直觉。那个杂役弟子,太不寻常了。赵虎的指控固然可能源于羞愤,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此子……是何来历?”苏慕云声音平淡,问向身旁负责弟子名录的执事长老。
那长老连忙翻查玉简,片刻后回禀:“宗主,此人名为墨夜,是三个月前王管事从山外招收的杂役,据说是逃难的流民,根骨普通,便安排在了杂役处。”
“流民?”苏慕云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留意一下。”
“是。”
几位核心长老也各自交换着眼神,显然都对墨夜留了心。一个能让赵虎在关键时刻以如此滑稽方式落败的“普通”杂役,本身就极不普通。
藏经阁的吴长老,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观战的人群后方,手里依旧拎着那个酒葫芦,但眼神清明,毫无醉意。他远远看着墨夜,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果然……老夫的感觉没错。”他低声自语,“举手投足,不滞于物,干涉现实而不露痕迹……这绝非炼气期,甚至非筑基期所能为。小子,你藏得可真深啊。”
他灌了一口酒,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与凝重。青岚宗,怕是要不太平了。而这潭死水,或许正因为这条真龙的潜入,而被搅动起来。
接下来的比赛,虽然依旧激烈,但似乎总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有了赵虎和张铁那场充满戏剧性的对决珠玉在前,其他规规矩矩的比斗,反而显得有些平淡。
苏婉清也登场了,她的对手是一名炼气五层的弟子。她甚至没有动用背后的长剑,仅凭一套飘逸灵动的掌法,便在十招之内将对手轻描淡写地逼下擂台,展现了远超同侪的实力和风采,引得台下阵阵喝彩。
墨夜也注意到了她的比赛。苏婉清的灵力精纯,根基扎实,招式之间隐隐蕴含着一丝微弱的“道韵”,虽然在他眼中依旧粗浅,但在此界同龄人中,已属凤毛麟角。
“此女天赋尚可。”他心中给予了一个平淡的评价。
另外,那个第一轮轮空、名叫韩立的瘦小少年,也引起了墨夜一丝微弱的兴趣。在第二轮比赛中,韩立遭遇了一名炼气五层巅峰的对手。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迅速落败,然而他却凭借一种诡异的身法和几张效果奇特的低阶符箓,硬生生与对手周旋了近百招,最后趁对方灵力不济、心浮气躁之时,险之又险地一剑点中对方手腕,逼其认输。
赢得颇为艰难,甚至有些侥幸。但墨夜却看到,这韩立从始至终,眼神都保持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冷静,仿佛一切都在计算之中。他消耗的符箓和展现的实力,都恰到好处地维持在一个“运气好、底牌尽出才勉强获胜”的层面上,既晋级了,又没有暴露太多真实底细。
“善于藏拙,精于计算。”墨夜对韩立的评价,比苏婉清还要高上半分。这种懂得在弱小之时隐藏自身、利用一切条件生存的智慧,在某些时候,比单纯的天赋更重要。
第一天的比赛,在夕阳西下时宣告结束。晋级下一轮的弟子名单出炉,有人欢喜有人愁。
人群开始散去。
墨夜也转身,准备返回杂役居所。在他转身的刹那,他的神识微动,清晰地捕捉到几道来自不同方向、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有来自高台的审视,有来自人群后方的探究,有来自不远处充满怨毒与恐惧的窥视,还有一道……来自更远处,山门之外,一道极其隐晦、带着某种古老沧桑气息的注视!
这道目光,与其他人的截然不同!它并非源于人类修士,其气息苍茫、古老,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或者说,是某种古老生灵的气息?而且,其强度,远超在场任何一人,甚至比吴长老还要隐晦深厚!
这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好奇与疑惑,随即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无踪。
墨夜的脚步微微一顿,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哦?”他心中轻咦一声。
没想到,在这小小的青岚宗,除了那本《九域山海志》,竟然还有能引起他些许兴趣的存在。
看来,这个游戏场,比他最初预想的,要有趣那么一点点。
他嘴角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弧度,继续迈步,融入散去的人流。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有无形的暗流,在那影子里涌动、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