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变故,让云苍祭不得不又在村子里多待了几天。
铁岩带着村里人们修缮着破损的围栏。村内,林光羽默不作声,为林寒岳准备着葬礼。不多时,人们陆陆续续聚集在他身旁。
葬礼并不隆重,但全村人都聚集在此,为这位守护了他们多年的村长奉上虔诚的祈祷。
……
微弱的火焰在蜡烛上摇曳晃动,照亮着那块已经落了一层薄雪的墓碑。
“父亲……”林光羽站在墓碑旁,久久不曾离去。
云苍祭没说什么,只是提着魂灯,来到了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失去挚爱之人的痛苦,是永远无法仅靠几句话就祛除的。云苍祭深有感触,魂灯中的火焰温和地跃动着,似是在回应他心中所想。
“云先生……”感受到肩膀传来的拍慰,林光羽轻声道,却未曾抬头,“我真的是合格的守望者吗?”
“何出此言?”
“我……没能救下来所有人……”
“如果我再强一些……父亲就不会……”林光羽抽了抽鼻子,声音有些沙哑。
云苍祭沉默不语,只是将魂灯放在身前。温暖的火焰散发出橙色的光晕,照亮了二人的面颊,缓缓融化着墓碑上那一层薄薄的雪。
“若没有你,村子里的伤亡或许会更多。”许久,云苍祭才缓缓开口,“至少,在我看来,你已经是一个出色的守望者了。”
“这样吗……”林光羽垂眸,蹲下身去,伸手拭去角落里未融化的薄雪。
……
“云苍祭先生。”
“什么事?”
“你接下来将要去这个国家的主城——卡提吧?”
“对,我说过,我要找一样东西。”
“请让我与你同去吧!”
林光羽这话说得突然,令云苍祭不由得蹙起眉头。
“你现在是永寂村的村长,也是守望者,”苍祭沉思片刻后开口,目光扫过不远处正在忙碌的铁岩和瞿向山的身影,“村民们刚刚经历创伤,你此刻离开,村庄的防卫与人心,由谁来主持?”
“我确定要离开,但这并非抛弃。”林光羽的语气坚定而沉稳,“我已经和铁岩叔和向山谈过。在我离开期间,由他们共同代理村中事务,负责防卫,村民们也信任他们。”
“我要去北方找到破除这片黑暗的方法。如果找不到,至少,也要让我知道如何更好地去应对这片黑暗。”
“你也说过吧,我们击杀的妖鬼所发出的气息与那片黑暗不同,这是不是就有可能说明,这片黑暗是有机会破除的?!”
“守护村庄的人们,是我身为守望者的职责。”林光羽深吸一口气,语气里是不可动摇的决绝,“但是守望者也是要被守护的人,我的母亲,也曾死于黑暗……如果能从根源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就会有更多人会避免因黑暗而亡,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守护吗?”
“……”眼前人的一番话语,饱含着他的坚定与决心。云苍祭静静地看着他,紫色的眼瞳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情感。魂灯里的火焰猛地变得热烈,又立刻趋于平静。
“我的旅途会很艰苦,甚至会很残忍。”许久,云苍祭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若决定与我同行,你要做好随时可能会付出无法挽回的代价的准备。”
“好。”
云苍祭看着少年眼中那簇与魂火一般灼热的决绝,仿佛看到了过去的某个影子。但不同的是,那里面翻涌着悲伤、责任,以及一种破而后立的坚韧。在自己都未察觉时,轻轻颔首。
“若你意已决,便来村口拱门,我会在那等你。”他最终说道,声音依旧平淡,却不再含有拒绝。
……
风雪虽歇,沉甸甸的黑暗依旧笼罩四野,只有村中零星的火把与云苍祭手中的魂灯,顽强地切割着这片亘古的沉寂。
云苍祭站在村口的冰骨拱门下,身影依旧挺拔孤寂。他并未等待多久,身后便传来了踏雪之声。
林光羽来了。他换上了一身更利于长途跋涉的行装,身后背负着些许行囊与那柄闪耀的长剑。他的脸上属于少年的稚气已被一夜之间催生出的沉稳覆盖,只有望向墓碑的方向时,眼底才会略过一丝深藏的痛楚。
“云先生,我准备好了。”他的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随后,他又将一块雕琢着花纹的石块放入云苍祭手中,沉默片刻道:“这是我与父亲之前为你做的护身符,只可惜现在只能由我一个人交给你了。”
“多谢。”云苍祭没多说什么,只是将那石块用布匹小心包好,揣入怀中。
瞿向山、铁岩和几位村民也默默跟在身后,他们的眼神复杂,有不舍,担忧,更多的则是一种沉甸甸的期望。
“光羽,村里有我们,你放心。……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铁岩向前一步,用力拍了拍林光羽的肩膀,言语中夹杂着些许担忧,然后转身向云苍祭深深鞠了一躬,“云苍祭先生,光羽……就拜托你了。”
云苍祭微微鞠躬回敬,并未完全受这一礼,只是平静道:“前路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会尽我所能。”
林光羽与每一位送行的村民郑重道别,最后,他停留在父亲的墓碑前,沉默地站立了片刻,没有流泪,只是将拳头紧紧按在胸口,行了一个最庄重的守望者之礼。
然后,他毅然转身,走向云苍祭,走向村外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们走吧。”
云苍祭不再多言,提起魂灯,转身迈步。琥珀色的光晕随之流动,精准地刺入浓稠的黑暗,为二人开辟出一条狭小但足够清晰的道路。
林光羽最后回望了一眼在微光中显得格外渺小的永寂村,随后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紧跟上云苍祭的步伐,一步踏出了光辉的边界,融入了永黯原更深的黑暗。
就在他踏出的瞬间。刺骨的寒意与无尽的黑暗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让他呼吸一滞。但前方那展魂灯,那团稳定跃动的火焰,与那位提着魂灯的旅人,成了他眼中唯一的方向。他加快脚步,牢牢地跟在云苍祭身后一丈内,这里是目前唯一的安宁之地。
两人一前一后,艰难地行走在死寂的雪原上。脚步声是唯一的韵律。魂灯是唯一的光源。
旅途,再次开始了,前方是未知的境地,脚下是危险的冻土。两位旅人,正迈向位于凝霜国北方的那充满谜团的主城——卡提,也迈向各自命运的下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