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边走边介绍着,小径旁的路灯是这黑暗之中不可多得的光源。灯中的火焰摇曳着,照亮了空中飞舞的雪花,火焰也未有因狂风而熄灭的迹象。
“你们回来了,光羽!”刚到村落门口,守门人瞿向山跨着步子迎了上来。随后又因队伍中的云苍祭而瞬间警惕,“这位是?”
“我回来了,向山。”光羽笑着摆摆手,随后向他介绍起了云苍祭,“这位是云苍祭先生,从落月南域来的,他说自己是一位旅人,在风雪中独行了许久……”
“什么?!”瞿向山身躯微震,随后赶忙向前一步拉住云苍祭的手往村里走去,“这怎么能行!身为旅人独自一人来到凝霜国,还穿得这么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撑得下来的!”
“我有灯,衣服只是看着薄,不冷……”云苍祭想要开口辩解。
铁岩却轻轻推了一把他肩膀,笑道:“别客气了云先生,既然来到这里,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家吧。”
伴随着其他伙伴的吆喝,村里的人们纷纷走出屋子,好奇地张望,也有几位大胆的孩童凑得又近了一些,仔细观察着云苍祭的外貌,端详着他腰间那盏特殊而又温暖的魂灯。
一位面部饱经沧桑,神态威严的中年男人闻讯而来,看到几人,眉头微微皱起。
“林寒岳村长。”瞿向山顷刻间收敛了笑容,站得笔直。
“父亲,”林光羽向林寒岳行礼鞠躬,“这位是云苍祭先生,我们在巡林时遇到他在暴雪中独行。”
林寒岳的目光在云苍祭那夹杂着些许银白的墨色头发和与众不同的魂灯上停留,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赞同:“你随随便便就带着一个陌生人来到了村子,还是在妖鬼异常活跃的时期?”
“他在暴雪中一个人走了很久,”光羽的语气中带着少见的固执,“既然都看见了,怎能坐视不管?更何况,我们也身为‘守望者’!”
“你是我的儿子,村长的儿子!”林寒岳的声音严厉,“做这种决定之前,难道不该考虑全村人的安全吗?”
林光羽握紧了拳头,将头偏了过去,琥珀色的眼睛没有再看向林寒岳,却倔强地没有反驳。
父子间的关系变得紧张,村民们都安静了下来。一旁的铁岩想要出来打圆场,却被林寒岳抬手制止。
四周一片寂静,仅剩狂风夹杂着暴雪在黑暗中发出沙沙声响。
就在这时,云苍祭却缓缓抬起手,魂灯的光晕随之流转,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那温暖的火光吸引。一道微不可察的风掠过地面。顷刻间,村子中的狂风如听从某种命令般瞬间消散,雪花定格在空中,片刻后才缓缓落下。
“放心吧,”云苍祭的声音平淡如水,“我只是一位普通的旅人,没有恶意。”
他的心中掠过一丝轻微的疲惫,他并不愿以这种方式取得信任,但漫长的旅途教会他,有时展示力量比万语千言更为直接。
林寒岳的瞳孔微缩。作为曾经在战场上的统帅,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一瞬间散发出的、被刻意压制的力量波动。那平静话语背后的含义不言自明——“如果我有恶意,你们早就死了”。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目光扫过云苍祭始终平和的脸,又瞥见儿子倔强的侧影,紧绷的肩膀终于微微放松下来。“……抱歉,云苍祭先生。”
“无妨,”云苍祭同样向他鞠躬回敬,“来的路上,我顺手处理掉了几只妖鬼,能理解你们的处境。”
此言一出,林寒岳的心情瞬间变得五味杂陈:“若您不介意的话,这段时间就先在这里留宿吧,可能食物方面没有多么……”
“我不挑食。”似是看出他的窘迫,云苍祭打断了他,“我只是一位旅人,不必如此使用尊称。”
“好。”
林寒岳设宴招待了云苍祭。或是因风雪封锁住道路,物资并不多,桌上只有三碗热汤。
饭桌上却不见林光羽的身影,云苍祭向窗外看去,只见训练场上,林光羽的身影若隐若现,那孩子果然在找借口。
“虽然你已经说过自己并不对食物有太多需求,但是你毕竟来自落月,或许不会习惯我们这里的吃食。”林寒岳又端出来一盘切好的面包放在桌上,语气中带着歉意,“希望你对海产品没什么忌口,这是我们目前为数不多的主食。”
云苍祭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伸手将属于自己的那碗汤端了过去。
铁碗中盛着暖金色的浓稠汤汁,海鲜熬煮出的咸鲜气息扑面而来,让他想起曾与友人墨赫槐一同去往海边所感到的气息。他安静地用餐,动作自然而节制——长年的旅途早已教会他珍惜每一份食物,也磨平了对于口腹之欲的执着。
似是担心自己有些许失礼,云苍祭悄悄瞥了一眼林寒岳,却对上了他颇有深意的目光,于是稍稍放缓了动作。
“苍祭,不用这么拘谨,看样子,食物应该符合你的胃口。”见他这般模样,林寒岳却笑了起来。
“……这碗汤的做法,是光羽的母亲教给我的。”林寒岳的目光掠过碗中蒸腾的热气,语气平静,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滞涩,“只是物资匮乏,我很少做给他喝。”
“味道很好,应该不止我一个人会喜欢。”云苍祭夸赞着。
林寒岳沉默了片刻,才再度开口,声音低沉了些许:“一年前,他母亲为了救援商队,被妖鬼重伤……这永黯原的黑暗吞没了求医的路,她没能撑过去。所以我现在,只是……”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份沉重的忧虑,已不言而喻。
云苍祭同样沉默片刻,望向窗外,训练场上那倔强的身影,像一记冷拳,猝不及防地击中了他,将一段尘封的记忆狠狠砸出裂隙——十二岁那年,同样是一个风雪夜,他曾因小人挑拨离间,从而把母亲的离世归于父亲,与其争执,负气离家。那晚夜色中茫然找寻着的,想要为他指引归途的,也是一盏在风中执拗不灭的风灯,如同他手中这盏魂灯一样。
但那次出走之后,他便再未回去。即便误会后来解开,那份深藏的愧疚也让他迟迟未能踏上归途。直到一年前,为了赫槐,他才终于决定返回那座熟悉的府邸……
……
“怎么了?是对饭菜有什么不满意吗?”林寒岳的声音将云苍祭拉回现实。
“没什么,”苍祭垂下眼睑,用勺子轻轻搅动碗中剩余的汤汁,“只是想起……一位对我很重要的人。”
他抬眼,目光掠过林寒岳望向训练场方向时不自觉柔和下来的侧脸,缓缓道:“你看光羽时的神情,与他很像。”
“您知道,光羽所用的元素,是什么吗?”
“是光。”林寒岳不假思索回答,“是这片黑暗中不可多得的光,也更需要呵护。”
“没错,是光,是永恒黑暗中不可多得的光。你很爱光羽,所以并不希望他做那么多危险的活动。”云苍祭又将目光移向窗外,声音平淡得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你看,光明可以冲破黑暗……你相信林光羽会是那道光吗?”
林寒岳愣住了,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问。
云苍祭笑了笑,起身离开餐桌,轻轻坐在一旁的矮凳上,用随身携带的干净的手帕仔细地擦拭着魂灯,温和的火光将他的脸染成橘黄色,也温暖着一旁的林寒岳。
“我明白了……”林寒岳沉默许久,似是思考了许多,终于缓缓点头。
……
林寒岳带着云苍祭来到了附近的一处旅馆,将他安置在此。尽管云苍祭再三推辞,林寒岳还是替他付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