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河村还是那个样子,并不会因为老爷子消散就改变什么。
谢辞和沈洄特意打了车,还专挑人最多的路走。
因为两个人怎么看都和村子格格不入,尤其是沈洄。
谢辞偷偷看他,发现这会儿沈洄的手肘支在窗边,正漫不经心地往外看,侧脸线条利落,下颌线绷得清晰分明。
刚刚在街上买的三箱补品立在他脚边。
那股子清冷疏离的劲儿,跟村里随处可见的劳动人民实在搭不上边。
凭空出现在村里,难免惹眼得很。
......
他们到地方后,拎着东西径直去了老爷子家里。
开门的是他老伴儿,状态看上去不能说坏,但绝对称不上好。
老婆婆一下子就认出了沈洄:“小沈啊,是小沈吧?”
介于老爷子已经告诉了沈洄他来过这里的事实,那想必老婆婆也是有印象的,所以这次沈洄没有太多惊讶,笑着说:“是我,奶奶,我来看看您。”
“那快、快进来,这孩子,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东西来了。”
老婆婆让开道,拄着拐杖领他们往屋里走。
谢辞瞥见了她的拐杖,正是老爷子平日里拄着的那一根。
她往前走着,回头打量起谢辞。
那眼神温煦柔和,倒让谢辞莫名想起了冯秀英,也是这样满是疼惜的慈爱。
她说:“这个俊气小男娃是你的朋友?”
沈洄的目光在谢辞身上短暂停留,然后说:“嗯,朋友,您叫他小谢就行。”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小伙子。”
“时间过得真快,老头子把你带回家好像还是在昨天。”
婆婆笑着,说,“太遗憾了,老头子前几年走了,你见不着了。”
沈洄点点头,问了些正常来访的小辈会问的问题:“奶奶,您现在身体还好吧?”
老婆婆:“我身体还行。你说奇怪不奇怪,老头子走了这么多年,我却总感觉他还在,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接着问:“小沈啊,你这次来村子里是有什么事情吗?上次见你急成那样,后来事情办成了没有?”
“嗯,办成了,”沈洄答道,“奶奶,这次找您是想向您打听村子里的一个人,我对这儿也不熟,思来想去,只能找您了。”
“你问,我尽量想一想,年纪大了,可能也记不太清。”
沈洄朝谢辞使了眼色,后者从容接上:“奶奶,双河村里是不是有个叫林苏叶的姑娘?”
婆婆明显一愣,问:“你们怎么会突然问起小林啊?”
谢辞早就编好了话术,但还没来得及说,老婆婆就继续说话了。
“是有这么一个人。那丫头比我儿子大了点儿,出落得特别齐整,念书也好,好像考到首都去了吧,她爹妈总拿她出来炫耀说出了个好苗子,每年放假回来都喜欢穿些洋气衣裳,一身红一身黄的裙子,大老远就知道是小林丫头,都说,不像我们这小破村子出来的姑娘。”
“后来她回村子次数越来越少,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每次回来都少不得跟她爹妈吵一架。有次吵得厉害了,她娘就跪在门口哭,说生了个孽种,对不起祖宗什么的,怎么拉都不起来。”
沈洄:“那时候她大概多大?”
“大学还没毕业呢,应该是大三?”老婆婆说着,连连叹气,“这丫头也是命苦,大学都没上完,多好的前程啊,人还这么年轻就走了。”
谢辞:“您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走的吗?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们全村子都没见到那丫头,她爹妈接了个电话,突然就跑到道上开始哭,哭昏了好几次,村儿里这才知道是孩子没了,至于怎么没的……”
“她爹妈不说,我们也就都没问了。”
谢辞听完,垂眸理了理思路。
当时在老爷子的界里,小时候的柱子说,他们不让林苏叶入祖坟,于是他就捡了女孩的被丢出来的衣服挖了个坑当坟,算是纪念。
至于这个“他们”,应该指的就是她父母。
从老太太的描述来看,林苏叶的死对她爹妈打击挺大的,但为什么不让女儿葬在村里的坟呢……
至于他们说林苏叶发了疯不干净……
“奶奶,林苏叶的坟在哪里啊?”
没办法直接跟她说鬼界里遇见柱子的事,谢辞只能这么旁敲侧击。
老婆婆提起来也气:“她没坟,她爹妈没给她立坟,说什么这丫头不干净,怕下地下污了祖宗。净说瞎话,当时全村子都在指责她爹妈,怎么能不给孩子入坟呢!”
“更多的我也想不起来了,也不知道帮不帮得上你们。小沈啊,你要还想知道点别的,去找她爹妈试试问问。”
老婆婆见这两个小男娃都一脸沉重,觉得这肯定是很要紧的事,就给了建议。
“从道子里出去,右边直走,有两个石墩子的铜门就是小林家,她爹脾气不太好,对闺女也蛮抗拒,你们两个小孩儿去了大概率要吃闭门羹。”
“好,谢谢奶奶,那我下次再来看您,保重身体。”
沈洄点头致谢,谢辞跟他前后起身,准备去林苏叶家看看。
“哎,好,你们两个来就行了,别带东西,我一个老婆子家的哪需要啊。”
老婆婆送到门口,还想再跟沈洄谢辞走一段路,被他俩劝回去了。
一路上又撞见不少村民。
虽然他们见到沈洄和谢辞这两个外人都笑着打了招呼,但人人眉宇间都凝着化不开的疲惫,反倒像刚从一场大病里勉强缓过来,连走路都透着股有气无力的沉滞。
“这很正常,”沈洄解释道,“老爷子化了鬼将,对村子肯定会有影响,就比如晚上在坟里你见到的那些毒雾。现在鬼将散了,村民的状态会慢慢回来的。”
谢辞噢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愁眉苦脸的,你觉得蹊跷?”并肩走在小土路上,沈洄侧头看向谢辞。
“时间对不上。”谢辞揉了揉眉心。
“嗯,”沈洄说,“按照老人家的说法,林苏叶是二十多岁走的,如果没有出意外,大概是和柱子一样大的年纪。”
谢辞接着说:“从那个相框来看,柱子至少有四十岁,老爷子跟柱子同一年死于洪灾,中间差了快二十年,但那群人是在老爷子死后才把他强行带回来问林苏叶的下落的。”
“为什么中间会差了二十年?”
沈洄:“林苏叶没有坟,所以到现在我们也不能确定她到底死了没有、什么时候死的。”
谢辞:“但是有一点是明摆着的了,这个林苏叶八成也是个渡阴师。但村子里没人能给她开魂,很可能跟我一样,是在大学里被人开导来的。”
沈洄的脚步顿了顿,言语间带着一点笑意:“你这脑子转得倒是挺快。”
“还有,沈洄,你当年来双河村是来找铜雀笼的,但是为什么会追来双河村呢?你拿到了什么线索吗?”
谢辞接着问,“知道你记忆有缺失,你尽量想想。”
“嗯……”
沈洄食指指节托着下巴,很认真地回想了一番。
“其实不是我主动找到这儿的,在认识洛珂之前,都是小黑去哪我就去哪。”
沈洄说,“小黑能闻出哪里有鬼,也能区分渡阴师和普通人,自然也能察觉到铜雀笼的气息,当时在你学校就是它带我摸过去的,然后就看到了被吓哭的你。”
“……”
原本正好好分析的谢辞顿时感到无语,“都说了不是吓哭的!”
沈洄:“好好好,你说得对。反正来了这里之后依旧是一无所获,那我是不是可以做一个大胆的猜测……”
谢辞醍醐灌顶,右拳在左掌上一砸:“铜雀笼可能被林苏叶拿到了?”
“假设她真的在什么地方得到了铜雀笼,某一天回到家里,可能被她爹妈看到了什么,黄符啊灵盘啊之类的,觉得自己的女儿疯了,这才天天吵架?”
沈洄点点头:“很有意思的假设,但目前也只是假设了。”
他脚步骤停,身后的谢辞正低头掰着手、完全沉在了自己的思绪里,浑然不觉,一头撞了上去。
谢辞被撞得一个踉跄,下意识抬起一只手扶了一下沈洄的胳膊。
他仰头时,鼻尖几乎要蹭到对方的下巴,额前碎发被这猛地一撞晃得散开,露出那双刚刚从思绪里抽离出来、还蒙着层迷茫的眼睛。
谢辞愣了两秒才后知后觉地张嘴。
“你有病?”
声音里还带着点被打断思路的微哑,因为个子稍矮,抬眼时总像是带着点不自知的仰赖,指尖无意识地在沈洄胳膊上捏了捏,才慢慢松开。
沈洄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莫名觉得好笑。
他忽然联想到猫。
就像宠物店里那些扑空了逗猫棒,正鼓着腮帮子、尾巴尖却还在轻轻颤的小花猫。
气鼓鼓的,偏又透着点让人没法较真的憨态。
沈洄:“你低头思考得这么认真,是打算一头撞林苏叶家铜门上?恕我直言,第一次见有人敲门敲得这么诚意。”
“一边儿去!”
谢辞啧了一声,越看他越不顺眼,伸手把沈洄往一旁推了推,然后把注意力放在了林苏叶家门上。
铜门的漆皮早已斑驳脱落,门上贴着的对联更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旧物,红纸褪成了浅黄,边角卷得厉害,半截悬在半空,风一吹就晃晃悠悠,看样子随时都能飘下来。
“谢辞。”
沈洄忽然开口叫他,抬了抬下巴往上示意,让谢辞看向门楣的位置。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门的两边高、中间低,在一些老人家嘴里是两肩挑山煞。”
他的目光扫过门板,又落回到方位上,”她家里房门又开在正西,……倒真像是个凶宅。”
简单来说就是,闹鬼的好地方。
谢辞顺着他的目光看了,可他先前对风水之类的说法向来没什么留意,自然不懂这些门道。
“或许他们不懂这些,”他上前几步,在铜门上拍了拍,“有人在吗?”
周遭静得能听见风掠过墙角。
铜门被拍时发出的沉闷响声咚咚地荡开,在空寂里格外突兀。
“好像没人。”
谢辞转身刚下台阶,身后传来动静,他下意识一回头,刚好对上猫眼小窗里的一双眼睛。
谢辞的魂儿飞了一半。
格子的小木屋里。
谢辞要瘫了。
原因是,大半夜的,沈洄突然犯神经,非要拉着谢辞在电脑上玩恐怖游戏。
于是等格子收到信息赶到案发现场,就见小谢同学一脸生无可恋地仰倒在沙发上,好像如果此刻张张嘴,魂儿就要飞出来了。
格子扭头一看,罪魁祸首沈洄也坐在沙发上,正一下一下捏着谢辞刚刚握鼠标有些僵硬的手。
格子:哟,这不是最近很火的恐怖游戏吗?最喜欢突脸的那个?
沈洄:昂。
格子:你说你,你吓他干嘛?哎呦我的可怜孩子……
沈洄:我在帮他练胆子!身为渡阴师,怎么能胆小嘛!
听到这话,谢辞“起死回生”,咆哮的声音整个小木屋都能听见。
“我不胆小!!我特么是害怕突脸!!”
——
今天有点晚了……但赶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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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