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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隙 第26章 西瓜糖

作者:游昀 分类:仙侠玄幻 更新时间:2025-10-17 00:36:43 来源:文学城

乔老师下葬的日子是个艳阳天。

特安局的调查结果不能对外公示,整个案件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被详细地整理成卷宗,以特殊的编号存入档案,上传到了系统内网里,只有少数职权够高的人能够查阅。

里面如实记录了乔老师的死亡日期和身亡原因,但在外界眼中,这个尽忠职守的好老师只是死于一场来势汹汹的急性病。

日光明盛,草地葱翠,柏树华盖如伞,枝叶在风中微微摇摆,阳光穿过罅隙投落树阴,为墓碑撒上些许光斑。

众人站在墓园之中,皆着黑衣白衣,低低的哭泣声垫在风里。

乔欣荣的父母、前夫、亲朋好友都来了,就连交集不多的李建安都到了现场。

短短几个月内,先后参加两场葬礼,李建安的面色难看至极,他眼下青黑、胡子拉碴,看起来像个穿上别人的西装来冒充身份的流浪汉。

闻允也是一身黑西装,他皮肤白净,面无表情,眼睫半垂着,怀里抱着乔欣荣的骨灰盒。

死者的后辈要将骨灰盒放进保护箱中,再把箱子落进大敞的墓穴,这个流程叫落葬。乔欣荣只有一个女儿,但她女儿也去世了,安放骨灰盒这件事干脆由闻允代劳。

多年情分,喜怒哀乐,全都压缩进这小小的一方盒子里。

埋进土里了,就是没了。

闻允的动作近乎郑重,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放进保护箱里,掌心松开骨灰盒的刹那,他的心也跟着变轻了。

他在人世间的羁绊又少了一点。

亲属落葬,闻允退回人群,严崇山高高大大地站在他的身边,低声问:“你还行吗?”

闻允不做声,简洁地点了个头。

对于严崇山对外声称乔欣荣是病死的这件事,他是心怀感激的,对领导的好感也有所提升,只可惜现在他情绪低落,实在没有什么力气说话。

严崇山倒也挺会审时度势,不跟以前一样没轻没重地打趣闻允,他看太阳有点晒,撑开一把遮阳伞,把伞盖向闻允一偏,轻声问:“我一会儿要去趟崇明中学,后勤处有事要做,你想跟我一起吗?还是留在这儿?”

留在这儿也无事可做,闻允并不认识这些人,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就越被细碎的哭声、汹涌的悲伤所淹没,他吸了一口气,平和地朝严崇山道:“我跟你。……你带糖了吗?”

严崇山从怀里掏出一个文件袋:“喏,在里面。”

那夜之后,严崇山先报警处理了乔欣荣的尸体,随后把闻允带回局里。骤然遭受这么大的打击,闻允当晚直接发起了高烧,弄得严崇山刚忙完工作就要照顾病人,连轴转了两天。

闻允退烧以后缓过来一些,把黑白无常古怪的态度、连同乔欣荣那句没头没尾的西瓜糖给说了,二人虽然都很是不解,但那算是乔欣荣的遗言,他们还是帮了这个忙。

仪式还没结束,李建安精神恍惚地站在一旁,严崇山在人群里扫视一圈,找到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

“节哀吧。”严崇山开口,李建安迟钝地看了他一眼,闷闷地点头。

严崇山把手中的文件袋递过去,解释道:“之前出于调查需要,拿走了令爱的物品,现在物归原主,见谅啊。”

李建安接过文件袋,木然地想要打开看一眼,严崇山将他按住:“哎!你还是回家再看吧。我和闻警官先告辞了,还有工作要忙。”

说完,他自然地拉过闻允的手腕,两个人不动声色地离开了这个悲伤之地。

和这群人相比,许博航的伤感也不遑多让。

他和本案中的所有死者都没什么交情,难过只是因为又要上班了——他的能力特殊,做后勤工作时作用很大,尤其是这种受害者死状惊悚、知情者还众多的情况下。

闻允和严崇山抵达崇明中学时,许博航已经先一步到了。他蹲在学校门口,像一个显眼的大蘑菇,不知道在干什么,边上围了几个后勤处的兄弟,正在苦口婆心地劝他:“唉,早开始早结束,长痛不如短痛,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咱们还是进去吧……”

……好么,原来是在耍无赖逃避上班。

但是这劝人的嘴里怎么没一句好话?

闻允好奇地看了一眼,他竟然能从许博航这张要么面无表情、要么满脸呆滞的脸上清清楚楚地看出“伤心”这种情绪,真不知道许博航上班都需要做些什么。

严崇山走上前去,他拍了拍许博航的肩,不轻不重地说:“耍什么赖?起来。”

许博航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领导虽然表现得并不严肃,但他深知领导关键时刻不容别人掉链子的习性,迫于严崇山的威压,他还是慢吞吞地站了起来,萎靡地往大门里走。

严崇山交代那几个后勤同志:“排查一下都谁知道案子的异常,把他们带过来,就说学校请了专家给他们做心理疏导,记住了,一个也别漏,尤其那几个目击者……哦对了,姓汪那个主任就不用带来了。”

“是。”

“放心吧头儿。”

几个人靠谱地应了一声,训练有素地开始行动。

闻允疑惑道:“为什么汪主任不用?”

严崇山点了一支烟,淡淡道:“记得计遇他们查出来学校里还有个阵么?我后来让李煦去套汪主任的话了,那狗东西为了让学校业绩好看,二十年前找了一个‘高人’设阵法,每二十年献祭一个学生。”

闻允皱起眉:“所以那个被梨子姐误招来的小姑娘是被献祭了?”

严崇山:“说来也挺可笑,这事儿属于是坏人遇上骗子,那阵法纯是骗人的,小姑娘的死确实是意外。汪主任掏了那么大一笔钱,对阵法深信不疑,以为李芸芸是这二十年的祭品。他本来美着呢,结果没想到转眼又多死了两个老师,以为阵法出问题了,有恶鬼要报复学校,所以怕成那样。”

闻允:“……”

他实在没法对这件弄巧成拙、异常可笑的事发表什么评价。

严崇山和闻允带上许博航,管校方要了一间空办公室。

许博航不用人说,一到地方就就坐到了办公桌后面,开始发呆。严崇山从兜里掏出四个玉印来,问闻允:“会搭结界了吗?”

闻允伸手去接:“可以试试。”

事实证明,高材生的可以试试只是一种自谦,闻允搭了一个相当完美的结界,严崇山反复进出门检查了几次,不由称赞:“你挺厉害啊。”

闻允无心和他斗嘴,他跟着坐在招待用的沙发上,不多时,第一个人来了。

她是目击陈芳歌死亡现场的倒霉老师,几天过去了眼睛还是肿的,人也有点哆哆嗦嗦,估计这件事对她来说根本过不去,她没被当场吓疯已经是心理素质强大了。

严崇山请她坐到许博航的对面,许博航一改自己那戳一下蹦一个字的倒霉习性,竟然正色起来,认认真真地对女老师道:“可以把手给我吗?”

女老师没听说过心理疏导还有这样的形式,她求助般看了严崇山一眼。

严崇山人模狗样地微笑道:“没事,这个是我们心理专家研发的握手共情疗法,不是占你便宜。”

女老师便把手塞进了许博航的掌心,她披着头发,两眼有点躲闪,像是害怕眼前这个年轻的心理专家上来要她先复述当日所见。

结果心理专家只是握紧她的手,用真诚的语气问:“您能看着我吗?”

——闻允发现许博航上班的时候社会化还挺好的,像个正常人。

女老师将眼神挪了回去,刚对上视线,许博航就开口了:“9月11号那天,你穿着白色的衬衣,黑色的休闲裤,搭了一件灰色的薄外套,早早地到了学校。大概几点呢?你记不太清了,六点多左右吧,因为那天你要负责开办公室的门,所以需要最早到达办公室……”

闻允微微吃惊,向严崇山做口型:“镜花水月?”

严崇山点点头,示意他接着听。

“那天出门不是很顺利,你开车……哦,你平时开车上班么?”

女老师眼神空白,机械地回答:“开车。”

许博航接着道:“你开车上班,结果路上等了好几个红灯,把你烦够呛……”

闻允站在一旁,越听心绪越复杂,越听越震惊——因为光是说女老师如何抵达学校,许博航都事无巨细地说了五分钟,编得栩栩如生,把一切细节都填满,描述真实还逻辑自洽!

“……你心里挺好奇的,因为陈芳歌不是一个上班特别积极努力的老师,很少会留下来加大班,怎么会比你还早到呢?她趴在桌上,头发有点乱,身上穿着……”

许博航的语速不紧不慢,也没有太大起伏,越听越像念经,闻允听了一会儿已经开始走神,感觉再听一会儿就要睡着了。他看一眼时间,20分钟过去,许博航刚讲到“原来陈芳歌是死于突发心梗”。

闻允忍无可忍地掏出手机打字问严崇山:还要多久?

严崇山习接过手机,以为常地打字回复:20分钟吧。

……

闻允现在知道为什么许博航抗拒上班,平时又为何沉默了。

这度秒如年的漫长20分钟令闻允坐立难安,当他快要夺门而出,逃避这种对精神的摧残的时候,许博航终于结束了对女老师的“心理疏导”。

闻允大松一口气,压低声音问严崇山:“是不是结束了?”

严崇山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那未必,许博航还得检测一下,万一他编的东西露馅儿了失效了,就得从头再来一次。”

……从头再来?!

许博航松开女老师的手,对方回过神来,表情已经没有最初的痛苦,反而显得一派轻松,他问:“您现在好点吗?”

女老师奇怪地捂着自己的心口:“我……我好多了,之前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发现同事心梗去世,都觉得非常害怕,好像天要塌了一样,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睡着了就做噩梦……听你说完,我突然觉得,她去世虽然可惜,但我不应该用别人的意外来惩罚自己呀……”

“说得对,”许博航点点头,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对了,我刚才有点忘了,你9月11号是为什么要那么早到学校来着?”

女老师表情如常,对答如流:“那天我要来开办公室的门。唉,说来也奇怪,可能人冥冥之中是有感知的,那天早晨我特别倒霉,开车来的路上一直遇到红灯……”

闻允和严崇山对视一眼。

成功了。

几人送走神情轻松的女老师,许博航死相尽显,他瘫在宽大的办公椅上,惜字如金地问:“还有几个?”

严崇山殷勤地给他倒了杯水润嗓子,许博航一看严崇山这态度就知道不对劲,果然,他听见自家亲爱的领导客客气气地说:“哎呀,还剩七八个,真是辛苦我们后勤处顶梁柱了……”

许博航一言不发,面色惨白。

严崇山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们今天特地为你减少了工作量,有个教导主任不用你催眠,反正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我量他也不敢乱说——说了也没人会信。就让他提心吊胆地过完下半辈子吧,这人不值得咱们小许劳累成这样!”

·

李建安打开家门,迈入寂静的客厅,往沙发上一坐,慢慢地打开了文件袋。

诚如严崇山所说,里面是他们调查时取走的一个摘抄本和一张合照,摘抄本的锁有轻微损坏迹象,二人的合照平展光滑如新。

他将两件物品取了出来,既不翻看,也不收起来,只是发了会儿呆,随后准备将空文件袋给扔了。

而在扔掉的前一瞬,他看见袋子的角落里卡着一个什么东西。

他将手伸进去,用指尖夹出了一颗绿色包装的西瓜糖。

李芸芸生前有很多奇怪的小爱好,比如她喜欢香精味重的东西,甜品、甜食都会挑不那么常规的口味,什么蜜瓜、西瓜、香蕉之类的。

有一年李芸芸淘到了一个糖果牌子,买了一大包糖回家,每天都要吃好几颗。

李建安一直不理解她这种独特的口味,他每每看见李芸芸吃糖就忍不住教育她:那都是香精有什么好吃的、唉吃这么多零食都不吃饭了、天天吃糖对牙不好……

如此持之以恒,他终于把李芸芸给惹毛了。

李芸芸小同志愤恨地表示,一个平日不关心女儿的人不要在不该管的地方瞎管!

这个指控很严重,狠狠地打击到了本就心虚的李建安,将他鼻子都气歪了。他撂下一句“那我不管你了”,随后幼稚地和李芸芸展开一段互不搭理的冷战。

但他战不过宝贝女儿,没过两天他就率先投降认输,厚着脸皮去找李芸芸道歉。

李芸芸一看就是早原谅他了,只是自己也不来台。李建安来得正好,小姑娘嘿嘿一笑,从那堆糖里随便抓了一颗放进他的手里,得意地说:“你承认这糖好吃我就原谅你!”

可怜李建安生性不爱吃甜,正好吃到了他认为最古怪的西瓜味,被浓烈的香精打了鼻子,吃得面色扭曲,还得违心夸赞“好吃好吃”。

后来这变成他们之间一种独特的求和手段,但凡有谁惹怒了对方,又想请求和解,就会给对方留一颗西瓜糖。

李芸芸在文具盒里、作业本上、牙杯里都找出过西瓜糖,而李建安也在剃须刀边、家钥匙旁、还有餐桌上找到过西瓜糖。

给一颗西瓜糖,就表示原谅。

吃了西瓜糖,就表示和解。

李建安哆哆嗦嗦地拆开那个包装袋,颤抖着将糖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个口味的糖还是那么难吃,香精味浓烈,甜得诡异,混着咸涩的泪水,在李建安的嘴里发酵成古怪的味道。

伴着这样的味道,李建安终于痛哭起来。

不要再把自己困在泥潭里了,爸爸。

那已经安然离去的灵魂远远地说:我原谅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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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西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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