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渡离开桃林后,一路向西逃亡。肩上的伤口虽经徐晚简单包扎,却终究未能彻底止血,加上连日奔波、食不果腹,他的身体越发虚弱。夜幕降临,他躲进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借着微弱的月光,撕下衣襟重新包扎伤口。
指尖触到伤口的瞬间,尖锐的疼痛传来,他却忽然想起了桃林柴房里那个小姑娘。她认真地嚼碎草药,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嘴角还沾着桂花糕的碎屑,眼神清澈得像一汪泉水。还有那个绣着桂花的香囊,他一直贴身带着,此刻摸起来,仿佛还能感受到一丝暖意。
“晚晚……”马渡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心中五味杂陈。丞相府满门被灭的血海深仇,如同一把利刃,时时刻刻刺痛着他的心。他恨那些构陷父亲的奸人,恨昏庸无能的皇帝,更恨自己无能为力,只能像丧家之犬一样四处逃亡。可徐晚的出现,却像一道光,照亮了他灰暗的人生,让他在绝望中,生出了一丝活下去的勇气。
他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倒下。他要活下去,要查明真相,要为家人报仇。而这份执念的背后,还藏着一个小小的心愿——他想再见到那个给她桂花糕、送他平安符的小姑娘,想亲口对她说一声谢谢,想尝尝她亲手做的、最好吃的桂花糕。
休整了一夜,马渡第二天一早便继续赶路。他不敢走大路,只能沿着偏僻的小路前行,避开官府的盘查。一路上,他靠采摘野果、猎杀小型猎物充饥,伤口时好时坏,受尽了苦楚。可每当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摸出贴身携带的香囊,想起徐晚甜美的笑容,便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这日,他来到一座名为“清风镇”的小镇。镇子不大,却十分热闹,街道两旁摆满了摊位,叫卖声此起彼伏。马渡一路逃亡,早已衣衫褴褛、形容枯槁,他不敢太过张扬,只能低着头,沿着墙角往前走。
忽然,一阵熟悉的甜香飘进了他的鼻腔。那是桂花糕的香气,和徐晚给她吃的那一块,一模一样!
马渡的心猛地一跳,他抬起头,顺着香气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街角,有一个小小的点心铺,铺子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徐记点心铺”四个大字。
是徐晚的家!
马渡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点心铺走去。铺子不大,里面摆着几张桌子,柜台后面,一个中年妇人正在忙碌着,而在她身边,站着一个梳着双丫髻、穿着浅蓝色衣裙的小姑娘,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徐晚!
时隔数月,徐晚似乎长高了一些,脸上的婴儿肥褪去了些许,却依旧是那副古灵精怪的模样。她正踮着脚,帮着妇人将刚做好的桂花糕摆上柜台,嘴角挂着甜甜的笑容,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马渡站在铺子门口,看着里面的身影,眼眶忽然有些湿润。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样的地方,再次遇见徐晚。
“客官,您要点些什么?”妇人注意到了门口的马渡,热情地招呼道。
徐晚也顺着妇人的目光看了过来,当她看到门口那个衣衫褴褛、满脸风霜的男子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认出了他。
“马公子!”徐晚惊喜地叫出声,快步跑到门口,上下打量着他,“真的是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的伤好了吗?”
看着她一连串关切的问题,马渡的心瞬间被暖意填满。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快进来快进来!”徐晚拉着他的手腕,将他拽进铺子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娘,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马公子,就是他,上次在桃林里……”
“原来是马公子。”徐母笑着走过来,给马渡倒了一杯热茶,“晚晚这孩子,回来后就一直念叨你,说你是个好人。公子一路辛苦,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马渡接过茶杯,暖意顺着喉咙滑进心底。他看着徐母和善的笑容,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眼神亮晶晶的徐晚,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他想留在这里,哪怕只是短暂的停留也好。
“徐大娘,晚晚,多谢你们。”马渡放下茶杯,语气诚恳,“我如今身无分文,还望你们能收留我一段时间。我可以帮忙干活,不管是挑水、劈柴,还是打理铺子,我什么都愿意做。”
徐母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公子说笑了,一顿饭、一个住处而已,有什么收留不收留的。你既然是晚晚的朋友,那就是我们家的客人。”
“是啊马公子!”徐晚连忙附和道,“你就安心住下来吧!我们家后院有一间空房,收拾一下就能住。你放心,我爹去城里采买药材了,等他回来,肯定能治好你的伤!”
看着他们毫无防备的信任,马渡心中充满了感激。他知道,自己如今是朝廷钦犯,留下来只会连累他们。可他实在舍不得离开徐晚,舍不得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接受了他们的好意。
接下来的日子,马渡便留在了徐记点心铺。他果然说到做到,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挑水、劈柴、打扫院子,把所有粗活累活都包揽了下来。他本是丞相府的公子,从未干过这些体力活,可他却毫无怨言,每天都做得一丝不苟。
徐晚心疼他,总是变着法子给他做好吃的。早上会给他留一碗热腾腾的粥,配上刚出锅的肉包;中午会特意多做两个他爱吃的菜;晚上则会偷偷给他塞一块刚做好的桂花糕,让他当宵夜。
“马公子,你尝尝这个!”徐晚拿着一块刚出炉的桃花酥,递到马渡面前,“这是我用上次采的桃花瓣做的,可好吃了,你快试试!”
马渡接过桃花酥,轻轻咬了一口,甜而不腻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带着淡淡的桃花香。他看着徐晚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很好吃,比桂花糕还要香。”
“真的吗?”徐晚眼睛一亮,笑得更甜了,“那我以后经常做给你吃!”
闲暇之余,马渡会教徐晚读书写字。徐晚虽然是点心铺的女儿,却十分聪慧,一点就通,很快就能写出工整的毛笔字。而徐晚则会带着马渡去镇子周围的山上采野花、挖野菜,给平淡的日子增添了许多乐趣。
马渡的伤口在徐父的诊治下,渐渐愈合。他脸上的风霜褪去,眉眼间的清俊与沉稳再次显露出来。镇上的人都夸徐母收留了一个好小伙,勤劳能干,还知书达理。
可马渡知道,这样平静的日子,终究是短暂的。他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不可能永远躲在这个小镇上。而且,他担心官府的人会查到这里,连累徐家。
这天晚上,马渡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天上的明月,心事重重。徐晚端着一盘桂花糕走过来,坐在他身边:“马公子,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马渡回头看着她,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温柔。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晚晚,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如今我的伤已经好了,也该离开了。”
徐晚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她低下头,小声说道:“你要走了吗?去哪里?”
“我还不知道。”马渡摇了摇头,“但我必须离开,我身上背负着一些事情,不能一直留在这里连累你们。”
“我不怕连累!”徐晚抬起头,眼睛红红的,“马公子,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肯定有自己的苦衷。如果你要走,我跟你一起走!”
“不行!”马渡立刻拒绝,“外面太危险了,你一个小姑娘,跟着我只会吃苦。而且,你的家人都在这里,你不能离开他们。”
“可我不想让你走。”徐晚的眼泪掉了下来,“自从你来了之后,我们家变得热闹多了。我每天都很开心,我想一直这样下去。马公子,你留下来好不好?”
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模样,马渡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他何尝不想留下来,留在这个温暖的小镇,留在她身边。可他不能。丞相府的血海深仇,他不能不报。
“晚晚,对不起。”马渡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等我处理完所有事情,一定会回来找你。到时候,我会光明正大地站在你面前,再也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真的吗?”徐晚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真的。”马渡重重地点头,眼神坚定,“我向你保证。”
徐晚知道,马渡心意已决,她再怎么挽留也没用。她擦干眼泪,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递给马渡:“这里面是我给你做的桂花糕,路上吃。还有,这个平安符,你一定要带着,就像上次一样。”
马渡接过油纸包,入手温热,还带着桂花糕的甜香。他握紧油纸包,又摸了摸贴身携带的香囊,心中暗暗发誓:晚晚,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马渡就收拾好了简单的行囊,悄悄离开了徐记点心铺。他没有叫醒徐晚,他怕自己看到她的眼神,会忍不住改变主意。
徐晚醒来后,发现马渡已经离开了,院子里只剩下他用过的那把斧头,和一张压在石桌上的纸条。纸条上是马渡工整的字迹:“晚晚,保重。待我归来,必以桂花为聘,许你一生安稳。”
徐晚握着纸条,眼泪再次掉了下来。她跑到门口,朝着马渡离去的方向望去,心中默念着:马公子,我等你回来。
而此时的马渡,已经踏上了前往西北的路。他听说西北有一支义军,反抗朝廷的暴政,他想去那里,积蓄力量,等待复仇的时机。他不知道,这一去,将会面临怎样的艰险,也不知道,他和徐晚的下次相遇,将会是在何时何地。
只是那油纸包里的桂花糕,和贴身携带的香囊,成了他一路上最温暖的慰藉。每当他遇到困难,想要放弃的时候,就会想起徐晚甜美的笑容,想起她的牵挂,便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江湖路远,恩怨难了。但马渡知道,只要心中有执念,有牵挂,他就一定能坚持下去。他期待着,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地回到清风镇,回到徐晚的身边,兑现他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