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不明白,像少年郎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害怕的东西,所谓的皇权,连提都无法提起。
“那你呢?你怎么想?”少年郎用下巴点了点江淮。
江淮攥着手中的书“若天下不仁,那我就算有一身报复也无法施展,不若寻一明主,抑或是草草度过此生。”
但江淮是无法草草度过的,因为他是江淮。
年关将至,街市上热闹非凡,但穿过一条暗巷,那里也聚集了很多人,但那里并不热闹,只是每个人穿着破旧衣裳,吃着冷硬粗饼,长满冻疮的手上拿着一本不知被翻看了多少次,被誊抄多少次的书卷。
江家马车从闹市里经过,今年的江家是最冷清的一年,江家长女江锦书在偏远地方游医,虽受尽苦楚且收效甚微,但她还是没有放弃治病救国这条路。
在年关时曾寄来一封书信,书信内容大概是:
“如今天下表面太平安康,但任然有易子而食之人,难民问题无法得到改善,在一些地区牲畜患上疫病,估摸不久便会传染至人身,我与方大夫四处奔走,但乡野百姓质朴纯真,常常会给予我们关照…”
字里行间透露的是对线下生活的满足,但唯一缺少的就是思念。
次年二月科举放榜日,许多人都到榜下捉婿,往日丞相府是从来没有派人去的,今年亦是,但丞相府不去寻状元却不代表那些文人不来找丞相府。
今年的科举状元是一位长相十分秀气的约莫十**岁的少年,叫许肆然。
前厅里,江研修正与状元许肆然交谈着什么,只看许肆然的手一顿,对着江研修笑了一下,这一笑,如春风拂面。
江淮放学路过前厅,向二人行礼“见过父亲,见过状元公子。”
许肆然喝茶的动作一停“你怎知我是状元,而非探花抑或是榜眼。”
江淮缓缓起身,不疾不徐的说道“今早路过放榜点,偶然看着探花公子被刘家人请走了,榜眼也因过于激动而晕厥,不过才醒,又听闻今年状元长相俊秀,而如今家中突然来了一位客人,如今看来,便只有公子您了。”
许肆然将茶杯放回桌面,嘴角微微上扬“丞相大人着实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
江研修笑了笑并未答话“听闻今日学堂作业为今年科举的策论?做的如何?”
江淮将手中的册子递给江研修,只知道今年策论难度颇高,是太子所出,以民生为主,范围广泛却又复杂。
许肆然看着上头的“一甲”震惊不已,可想他当时也不过堪堪够一甲而已。
这本策论也留在了前厅,江淮独自一人回到后院,远远的就看见了趴在墙头的少年郎。
“听闻你今日策论获了一甲?”
江淮坐在院中的书桌边,讲面前果盘里的果子扔上墙头,少年郎结过果子,啃了一口。
“不过夫子给予的表面分数罢了。”语气淡淡,以旁观人的身份去面对整个国家,那么他可以做到铁面无私毫无温度,如今这种毫无温度的东西对于上首的人而言却是无比奢侈。
少年郎撇撇嘴“如果我的策论能得一甲,不二甲,二甲就行,我爹娘估计会开心的从北疆快马加鞭赶回来。”
江淮抬眼看着墙头的人“多读书,少翻墙,你也可以。”
“算了吧,读书就是要我的命,书呆子,说实话,你今年要是去科举,怕是就没有那状元什么事了。”
江淮回忆着那状元的模样“我不行,笔下功夫,若真拿去实践,我没有把握。”
少年郎撇撇嘴“你胆子太小了,等我当上大将军,我就请你当我的军师,书呆子,多看看军书吧!”
“疆场之事我不了解。纸上谈兵罢了。”
少年郎也不恼,只是自顾自的说着,以后要继承父母衣钵,守护边疆,保护百姓云云。
人人都有梦想,人人都有想要去守护的东西,唯独江淮,心中没有苍生,看书识字只不过是追随父亲的脚步。
龙椅之上,皇帝听着下面传来的消息,与他而言不过民生,当然,在皇帝眼中,民间疾苦不过尔尔。
下朝后,太子周围挤满了恭维之人,当然,里面没有丞相以及许肆然。
红墙之下,丞相听着传旨公公的话。
“丞相大人,陛下有请。”这是高公公,所谓的皇帝身边的亲信。
江研修略微点了下头,随着高公公来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太子早早等候,太子对面坐着的是三皇子,也是今日在朝中提出治理水患方案的第一个。
太子抿了一口茶,眼中满是不屑。
皇帝看着身穿官袍的江研修,朝他招了招手“爱卿不必行礼。”
江研修的君臣礼仪恪守的很好,对待任何事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朕记得爱卿家中幼子前些天写了一个策论,获得了一甲,可有此事?”
江研修躬身“陛下,小子虽写出一甲成绩,但不过是教学夫子看其年纪较小给予的鼓励罢了,在臣眼中,写出的,不过尔尔。”
皇帝看着江研修的动作,佯装生气的拍了下桌子“爱卿不必如此,朕也知道,不过是想着爱卿家中长女在外博得好名声,幼子又天资过人,爱卿也是朕的左膀右臂,怕是爱卿的名声都要比朕要好啊!哈哈哈哈”言语虽看似轻松,但江研修不觉得肩膀一沉。
江研修继续道“锦书不过在生臣的气,自幼如此,少年心性罢了。”
江研修的妻子,季雨露在江淮五岁那年死于非命,在外人眼中,季雨露是因为江研修忙于政务,自己又身体不好,郁郁不得终,而现实当真如此吗?
皇帝知道戳人痛处,不过说了几句就让其离开,太子和三皇子却依旧留在御书房内聊着。内里时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
深宫寂寥,将所有童真和美好都一并扼杀在那四方天地里。
“丞相伯伯,这是御膳房新制的糕点,可香了,阿宇想让丞相伯伯吃!”太子幼年时,常常拿着御膳房的糕点给江研修,那甜腻的味道好似再也无法寻到。
“丞相伯伯,陪我抓蝴蝶好吗?”三皇子揪着江研修的衣摆,白净的小脸上溢满了可爱。
每每这个时候,江研修怀里总会有一个小人,江锦书,扎着两个小啾啾,穿着可爱小裙子的江锦书。
“锦书妹妹也吃!”
“锦书妹妹看,好漂亮的蝴蝶!”
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呢?也许是皇帝日渐消沉,也许是两位皇子上了朝廷,也许是时间太快,但总想不到更好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