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念 第68章 慰藉（完）

灵诡处这边知道徐怀远和陈尚是在互相配合，他们两个的话都很片面，听听就过了。

陆云初在这时候犯了点职业病，悄悄偏离了主题跟林知照说：“徐哥不愧是实力派演员，洞察人心，鬼话连篇啊。”

林知照抬手推开他的脑袋，心里飘过一行字——不必艳羡，你也不遑多让。

眼看陶思被俩人一唱一和得有些动摇了，崔语看准时机操控傀儡线趁虚而入，一把勾住头骨抢了回来。

一直不肯放弃的无头尸猛地跳起，崔语操纵银线将头骨甩到另一边，无头尸跟着扑过去，像只恶犬一样，被傀儡线控制的头骨来回溜了起来。

原本还为自己大意而愤怒的陶思看到这一幕，眼中的疑惑渐渐转为兴致昂扬，看出他们一行人其实并没有多么死板正直，也就不计较刚才自己被套路的事了。

林知照欣赏了一会儿，眼神示意崔语差不多行了，后者不太情愿地勾动傀儡线，准备暂时放陈棋尸首团聚，不料有人忽然冲出来用手抓住了银线，崔语没有感应到敌意，就先停止了动作。

陶思看到来人，不冷不热地喊了一声：“沈雾，你终于来了。”

拦住陈棋尸首合体的人是沈雾，也是NPC谭双。

她抬头对着陶思笑了笑，但这种笑容饱含太多歉疚，不太能看得出别人口中那个开朗女生的影子。

她一手抓着傀儡线，掌心被银线割破滴下血液，另一只手掐住了来到跟前才妄想逃离的无头尸，转身对林知照说：“褚书的尸体你们找不到的，陈棋和卫画已经死了。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我要杀冯琴，在我的障里你们也拦不住。”

这听起来是要交换条件的意思，林知照欣然应允：“你松手吧，我不会拦你。”

崔语皱起眉：“老大！”

徐怀远垂眼想了想，然后对着崔语摇摇头，陈尚也看了过来，知道他已经猜出了林知照话里的意思。

“赵究尸体拼合的时候没一个人阻拦，轮到陈棋却一个个都跳了出来，所以他尸体里可能藏了东西，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赵究是受害者。”

陆云初接话道：“沈雾要杀冯琴，知照要陈棋的完整尸体。”

陈尚不解地说：“但我们掌握的信息足够了，没必要妥协。”

这下徐怀远也朝陆云初看了过去，后者唇角微翘，说：“这不是妥协。”

他知道，就算冯琴也是障主，沈雾要杀冯琴，林知照恐怕也只会坐观虎斗。

同样不解其意的还有沈雾和陶思，她们当然知道陈棋尸体里放了什么东西，那是按照障的规则给出的阶段性奖励，但那对于林知照他们用处不大。

陶思提醒道：“你确定吗？唐老师的信息我已经告诉你们了。”

林知照轻声反问：“你们确定盒子里是唐舒的信息？”

一个向他们示好时都对自己相关只字不提的人，真的会把自己的信息当成奖励发放吗？

沈雾一听这话，瞬间明了：“就算是关于我的东西，恐怕也不值当让你们为此断送冯琴的性命。”

林知照笑了笑：“未必。”

他的话像是默许了什么，沈雾慢慢松开手，放陈棋的头骨和无头尸重新拼接在一起，然后转身走向躲在某个角落瑟瑟发抖的冯琴。

陈棋的尸体恢复原样，一个东西掉到了地上，被傀儡线卷起落到崔语掌心，是一把钥匙，之前找到的那个铁盒的钥匙。

沈雾带走了大喊大叫求救的冯琴，陶思急忙跟着去了。

没过多久，唐舒和几个老师NPC从学校后门出来，带他们回到了学校。围墙外被挖过的坟地上，只余下坑坑洼洼，所有生人尸骨都被带走。

在校园里，他们碰到了赵秉。

崔语头疼地抓抓头发，真是一波三折，想把陈棋碎尸万段的人太多了，也不知道才十几岁的同龄人怎么能干出这么多天怒人怨的恶事。

“我来，是想请你们帮一个忙。”赵秉的嗓音有些沙哑，面部表情僵硬无比。

看到他，林知照就会想起赵究所说的那些真相。

自入世以来，林知照很少会有讨厌的东西。除去裴曦，他唯一讨厌的东西是他自己，而最喜欢的东西也是他自己。他源自天道，源自世界意识，如果对自己只余下恨，怕是真的会纵容妄念为祸人间。

但时至今日，他入过数不胜数的障，从最独特的视角看过人心险恶。他想，也许他确实是讨厌人类的，不管是人族还是仙族，甚至妖族魔族他都同等厌恶。

林知照问：“请说。”

赵秉说：“我想麻烦你们找到我的尸体，我可以不待在地底下吗？”

他的尸体从濒临死亡那一刻起，被掩埋了很久，终于在死后的某一天，求来了解脱的机会。

林知照慢慢眨了下眼：“好，我们会送你去苍云山，那里风景好，出过许多誉满天下的文臣谋士。”

赵秉努力露出一个笑容：“谢谢。”

寒窗十余载，换得白骨身。

来到操场，林知照用钥匙打开了铁盒子，他们现在没法直接出障，还是得等障主公布具体要求。

盒子里放着一个笔记本，应该就是崔语看到的初始场景里的书，看来的确如她所料，被唐舒提前换掉了。

笔记本封面溅上了血迹，扉页上写着沈雾名字的拼音首字母，旁边用铅笔画了副简笔画，是一个男生的半身像。

林知照只往后翻了一页，看出这是个日记本，就直接合上了。他摊开手掌放在笔记本封面上，只读取了其中与障有关的记录。

过了一会儿，他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照片递给陆云初，上面是五人合照。

陆云初低头一看，照片是他刚出道那会儿拍的，他们团的大合照，他和陈尚，方诚，郑时泽，还有杜嘉，五个人整整齐齐，不像现在，粉丝口中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林知照翻到第一页给他看：“画得很像。”

陈尚也看了照片，心情五味杂陈，躲去边上思考人生了。

陆云初看到自己的简笔画，勉强笑了下：“还没看到我演主角呢……可惜了。”

可惜两个字总是隐藏了很多东西，千言万语就化成这两个字，说不清具体指代了哪些。

“她跳楼前那段时间，你们团舞台很多，她说会在半夜偷偷看你们的活动视频，”林知照看出他心情低落，没在这时候跟他作对，“虽然经历了一些事，心态转变了，但看到你还是会觉得开心。”

陆云初把笔记本扣上，仰起头说：“不用安慰我。”

“没安慰你，”林知照语气淡漠，“上面还写了你和杜嘉的小说，是叫同人文吧？”

陆云初一听，有点哭笑不得：“这小丫头——”

“这句是安慰。”林知照淡淡地说。

陆云初沉默了几秒：“……知照，你真让人讨厌。”

林知照提唇轻笑：“我的荣幸。”

陆云初对他这种话已经免疫了，自顾自道：“你能抱抱我吗？”

“不能。”

“那我抱一下你吧，你是我弟。”

“你找死？”

“我真是你哥。”

林知照拿起笔记本就要走，陆云初赶忙追上去，还没来得及伤感多久的陈尚被这段没营养的对话冻得都快起鸡皮疙瘩了，一言难尽地看着两人绕来绕去地转圈。

好在沈雾和陶思没忘记这边还有人等着出去，处理完私怨就领着冯琴的尸体过来了，于是为免死掉的生人和NPC一起捣乱，林知照只得又收了一具尸体。

从前面就可以知道，出障的要求有一点是升到初三一班，对此沈雾意外地很好说话，她让所有人都来挑战NPC谭双，还设置了不会伤及性命的挑战项目。

事实证明她很守诚信，虽然除了灵诡处这边，其他人都被耍得团团转，甚至是惨不忍睹，但的确无人伤亡，耗时也不长。

由于每次挑战后NPC好感度都会下降，大家是一关比一关倒霉，尤其某几个学生像是受到针对一样，回回挨打，鼻青脸肿到没个人样。

崔语奇怪地问怎么回事，陶思说好人有好报，唐舒嘲笑她天真，还把原本她们在实验课里故意蛊惑生人自相残杀的事情抖了出来，沈雾冷漠回了句谁亏心谁倒霉，把一旁重伤的几个学生说得汗流浃背。

林知照才不关心这些，群体挑战了五次后，大家都被恶趣味搞得筋疲力尽，只有他跟没事人一样。

出障最后的要求，后颈分数为零。

要不是陆云初戴了那副眼镜，差点都把这个分数给忘了。

分数归零的方法有两种，第一，绞杀人皮怪物可得负分；第二，当众讲出自己做过的恶事，每说一件可减一分，弄虚作假反加五分。

目前看来第一种是不得行了，这么多人要出障，只能都选了第二种。

不得不说，“弄虚作假反加五分”这一点设置得很好，让人充分见证了人类的多样性。

陆云初脸皮最厚，为了扣分连小时候偷拿林霁的汽车模型给林知照这种小事都要算上，可能真是伤到了那时候的林霁，还真给他扣下来一分。

有他打样，前面的人后悔不已，后面的人纷纷起了馊主意。

人生在世谁会没做过恶事，大到烧杀抢掠，小到鸡毛蒜皮，每个人都有想隐瞒的秘密，所以沈雾并没有提出异议。

轮到林知照的时候，他懒得多想，前后活了这么多世，他亲手杀过不少人，随便挑几个有印象的说出来都符合，毕竟剥夺他人生命这件事本身就很有问题。

出去之前，陈尚给在场还活着的师生们提了个醒：“对了各位，不要盲目相信任何人，再正经的行业也会有人渣，祝好运。”

这次出障的时候和之前有些不同，陆云初怀疑是大型障和普通障的差异，但又觉得不太对劲。

入目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连光也无法照进来的混沌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