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念 第26章 守夜

“八点半了。”陆云初低着头借林知照的手表看了看，“昨晚九点开始故事接龙，不知道今晚会不会换新花样。”

林知照双手放到大腿上，视线落在前方的黑暗中：“红色符箓可以召唤一次我的分.身，邱恬能护住自己，而且……”

他指尖化出两只灵蝶，一只灵蝶翩飞着变成人形横在地上，瞧着毫无生气，另一只静静落到前面栏杆上。

陆云初疑惑道：“这是？”

“我怀疑夜神喜食尸体。”林知照说。

陆云初两手交握，食指不规律地晃动：“按这样说，阿晶昨晚失踪，今天怪物们就吃了她的尸体，可他们馋成那样却只吃了那么点，所以其他的都被夜神吃了？”

林知照说：“也许是，他们没有吃早上死掉的阿昌，应该是要先供奉给夜神。”

陆云初指了指第二只灵蝶：“老板开的价是生命，灵蝶代表生命，会不会把老板也给引过来？”

“应该不会，”对此林知照无法确定，“下午打听葬礼时卖菜籽的老伯说，后天活动开始，今晚镇上有头有脸的人都得去管事人那里。”

陆云初经他提醒才想起来：“哦对对对，大爷说提前一两天就得开始准备。葬礼的话，无非就是准备仪式相关，干嘛非要限制到有头有脸的人？总不能是逝者好面子。”

准备葬礼，供奉尸体给夜神，这二者间有何联系……

转眼就到了九点，陆云初往后靠着静静听了会儿，然后看向林知照：“一点声音都没有。”

“被屏蔽了。”否则即使再隔音，林知照也能听到一点动静。

走廊中再次恢复寂静，断断续续分布开的红光衬得黑夜愈加幽深。

不知过了多久，灵蝶扑棱着翅膀飞到陆云初膝上，林知照扭头看过去，有些怀疑陆云初会不自觉睡过去：“在房间里会强制人进入睡眠，不知道外面有没有这个限制。”

这种环境下陆云初脑子异常清醒，他伸手去碰散着微光的灵蝶，感觉不到实体，但有一点暖融融的触感：“既然说是守夜，应该不会强制入睡。”

林知照看他的眼皮往下耷拉着，本人却好似全然没有察觉。他抬手看了眼表，快十二点了。

“下午在书摊那儿，小书说明天管事人会请外来客去帮忙，你说会是什么忙？”

陆云初知道自己摸不到灵蝶的实体后稍退开些，只虚虚蹭着边缘抚过，那种微妙的温暖牵动着心口也暖和起来。

听到林知照的问题，他一个没注意，手指从灵蝶身上穿过去，他赶忙轻轻摸了摸表示歉意：“这么重要的活动能让我们干什么，围观吗？不对，要围观也该是后天活动正式开始吧。奇了怪了，总感觉好像忘了点什么。”

林知照没忽略后面这句话，但见他神态稍微松快了些，正要挪开视线，忽地又滞住了：“陆云初。”

“嗯？”

“灯笼位置变了。”林知照看着不知何时跑到房门右边的小灯笼，一只手下意识抓住了陆云初的手腕。

灯笼换到右边后几乎就在陆云初头顶，他只怂怂看了一眼就苦着脸滑下椅子，两手拎着坠地的衣摆，蹲在地上往林知照腿边挪，途中不小心踢了地上的尸体一脚，吓得他差点直接跳起来。

原本膝盖上的灵蝶安抚似的飞到他袖子上，浅淡的光线映到眼中也算是添了几分安慰。

林知照没料到他这么大反应，刚要说话404的门就突然开了，陆云初瞥见后一下子就抱住了林知照的左腿。

“……”林知照默了默，忍不住就想到堂堂帝师裴大人的脸可算是在他这个看不惯的死对头面前丢光了。

“老大，陆哥。”出乎意料，第一个出来的是邱恬，她眼神往后瞄了瞄，示意他们后头的人有问题。

接着是张易、宋秋、杨琉，还有阿木、阿林。

陆云初抬头愣愣地看着他们：“邱恬？你们怎么出来了？”

说着他看看林知照，抽回一只手不经意地点了点胳膊上的灵蝶。

林知照拉他起来坐到另一边，拇指在他手心迅速写下一句“看不到”，陆云初瞄了眼脚边灵蝶幻化的尸体，默默松一口气。

突然多出六个人，走廊上变得有点挤。

邱恬走到他们身前，下巴点了点又关上的404房门：“咳，小书说镇上给我们这些外来客准备了惊喜，让我们现在去进镇的那条路上等着。”

陆云初清楚看到邱恬的脚踩着虚幻的尸体，心里怪不舒服的：“这样啊，你坐下说。”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原先的位置，就等邱恬挪脚了。

“说什么，我说完了啊。”邱恬往他指的地方走了一步又停下，她看着陆云初，脸上表情有些难忍，“不是，陆哥，你刚…咳，抱着老大的腿…噗哈哈……”

“嘶，不是，你笑什么？”陆云初脸上有点挂不住，有些事林知照知道，那跟旁人知道是不能混为一谈的，比如，比如他怕鬼这事儿。

林知照起了善心，起身给他解围：“走吧，阿木她们已经下去了。”

终于收住笑的邱恬捂着嘴去追大部队，这边陆云初站起来不自在地跺了跺脚，转移话题的手段忽然变得毫无痕迹：“奇怪，怎么这个点儿了突然让出门？不是说晚上不能在外面吗？”

林知照笑着看了眼一旁墙上的灯笼，视线在四周轻轻扫过：“既然有惊喜，那便去瞧瞧。”

短短一句话里，陆云初莫名听出了大冒险的劲头，一时间有些无言，感觉这话应该由他来说才对：“……可灯笼位置变了，到底会出什么问题？诶那个尸体…灵蝶不管了吗？”

大概是地上的灵蝶听懂了，他话一说完灵蝶就变回原形落到了林知照肩膀上。

一边说着，两人也下楼去了。

林知照：“邱恬不是给我们暗示了。”

陆云初低头看看下面楼梯上黑乎乎的人影，迟疑不定道：“人有问题？”

可如果有问题的是人，那一同出来的邱恬呢，她看起来与平常一样，言行举止，鬼怪能轻易假扮吗？

八个人摸黑下楼，竟没一个想起开灯照明的。

林知照一手扶着护栏，另一只手被陆云初抓在掌中，美名其曰怕他绊脚，明明衣着不便的人才更容易拌住脚。

林知照看着余光里的青年，低声说：“你为何不开灯照着？”

陆云初低着头，格外专注地看着脚下的楼梯，一格一格往下走：“保险起见，他们都没开，万一开灯触发死亡条件，那可太冤了。”

林知照忍不住笑笑：“事关生死，是得小心，随大流谈不出错处。”

几句话的功夫，前面人已经打开大门出去了，邱恬没跟前头的人贴太近，落后的两人也离她不远。

街上空无一人，有风吹过，不算凉。这里的天气像是初秋，天上弯月高挂，月光黯淡，却比旅馆里亮堂一些。

往镇口走的时候，林知照抬起头，能看到月亮边上的云被风吹着缓缓移动开：“刚在楼上，你说你好像忘了什么事，现在想起来了吗？”

陆云初扭过头：“什么事？唔，看来我还没想起来。”

他说的干脆利落，不徐不疾的样子，再配上这身古时衣裳，林知照觉着他身上这故人风姿实在是时存时亡，依他所见确是真情流露，要全是装的，那他只能说句佩服了。

“慢慢想，不急。”林知照看着沿街撤去小摊后略显空荡的样子，不知道往日是不是也收拾得这样干净，“我倒是想起一件。”

陆云初一改刚才的淡然，手几乎都要挽上身边人的手臂：“什么事？”

林知照暗笑：“你不觉得青禾旅馆很像医院吗？”

“医院？”陆云初微愣住，抬起手拍了拍额头，“你要这么说，还真有点像。”

林知照：“障模糊了我们的认知，一些很明显的现象都会被刻意忽略。医院是昨晚跟邱恬一起发现的，但白天的时候我跟她都忘了这一点，我也是才想起来，那一瞬间我隐约看到了旅馆的真容。”

陆云初忙问：“有什么明显不同点？”

林知照说：“看到了每层的护士站，还有404的灯笼也是亮着的。”

陆云初：“病房外面不会有灯笼，看来灯笼应该是障强加上的，那医院该是跟障主有关，不然的话为什么要把医院隐藏起来改成旅馆再给我们看？这么说起来，障会故意隐瞒暴露障主身份的信息？不是，这就过分了吧……”

“……嗯，目前看来有这个倾向。”只不过，裴大人资质奇高，单论除障一事，他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强助力。

正想着，几人在进镇的路口停下，一边是荒凉田野，一边是冷清小镇，割裂感极强。

“不知道是什么惊喜。”邱恬抱着臂立在边上，遇上陆云初的目光还挑了下眉。

这么灵动的样子，不像是寻常鬼怪能装出来的吧……

陆云初心底暗暗念叨着。

“嘭——”

“烟花？！还挺漂亮。”邱恬仰头惊叹道。

陆云初看着天际炸开的烟花，暗自腹诽：这得多喜的丧，才要在丧事举办前一天放这么喜庆缤纷的烟花啊。

看着看着又不自觉展露出一点笑：“是有点儿好看。”

林知照在众人脸上掠过一圈。

享受，满足，这似乎是七个人此刻的共同点。

陆云初仰得脖子都有点僵了，手才刚搭上后脖颈，就听邱恬抽了口冷气而后在他背上推了下：“果然有问题，快跑！”

林知照低头往左边看了一眼，原本平坦的路段正在一点点塌陷，下面黑洞洞的不知道多深，几乎是他们刚往小镇方向跑了几步，原来停留的位置就陷进了黑暗，连月光也照射不到。

而来时异常干净整洁的街道，此时却凭空冒出许多杂物，几个人不得不左躲右避地来回绕。

陆云初听着身后令人牙酸的塌落声响，路边房屋也跟着瞬间崩塌扬起厚重尘土，他用袖子遮着嘴，头也不回地跟林知照一起往前冲：“又想起件事，说好的守夜，怎么就我们404的出来守啊？”

旁边刚险险跃过一辆破旧三轮车的邱恬喘着气闷声说：“就知道这个点让出门有坑，我们是不是不该太听话啊老大？！唉前面拐弯吗老大？”

“要不先回旅馆？”陆云初接话道，拽着林知照绕过一辆废弃汽车，然后朝旅馆的方向跑去，“这都什么东西，怎么跟变异版障碍跑一样，乡镇跑酷吗？”

天上的烟花还在绽放，看方位就像专门跟着他们一样。

头顶上烟花嘭嘭响着，林知照瞥了眼身边青年雾蒙蒙的双目，眼前旅馆像海市蜃楼一样根本无法靠近。

他迅速抬手祭出一道符，猛地拍向前方虚空。符箓瞬息燃烧化灰，随之而来的是如镜片般碎裂的画面，碎片后显现出一条灯火通明的街道。

喧闹的人群面朝一个搭起的木台，台上粉妆玉砌穿着戏装的人咿咿呀呀地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唱着某种戏曲，正中央的长桌上躺着一个白布盖着的人。

踏进光明的区域后，几人不约而同停下慌乱纷杂的脚步，转身看去，刚才一路塌陷的地方倒放一样飞速堆砌整齐，就好像先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陆云初用力眨眨眼，后知后觉又中招了，不等他骂一句什么，前面人群中衣着最鲜艳的女人便转身看了过来。

烟火映得人脸上色彩斑斓，一身红色孝服的老板唇角勾起，无声道：“客人，准备好祭品。”

【陆云初日记】难得跟知照独处了小半夜，还一起看烟花了，苦中作乐，在障里也不怕污染环境，妙哇（灵蝶真好看，不过老板认可它是生命，很奇怪，生命，到底是怎么定义的（怎么形容老板姐发声带来的冲击，被人敲一闷棍就懂了（不是，我真没被敲过

【林知照日记】学习人类记录日常。裴大人提着衣袍逃跑的样子实在有趣（划掉）。怎么又想到他了，怪不得我那样厌恶他。

【人物卡】

林安，字知照，来自潜渊时空现世，大致可归为部分时空本源/世界意识化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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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