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念 第23章 观景纪事

“陆云初”愣了愣，丧着脸委屈道：“知照，你说什么呢，什么神…还夜神？”

林知照挪开眼，有些看不下去这副表情，也怕自己忍不住帮裴大人澄清一句。

——陆云初可不会在这种危机时刻做作地犯蠢。

而此时真正的陆云初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差不多，天知道怎么一觉睡醒七个人里就他自己起来了，其他六个都怎么叫也叫不醒，当然虎视眈眈等着看戏的四个怪物比他起得还早。

“是你们谁搞的鬼？”小心越过林知照下了床的陆云初咬牙切齿道。

他冷眼看了看四个坐在床边的女怪物，胸口压着一股火气。

小书抬头看着他笑：“哥哥你在说什么呀？他们怎么还不醒？只有所有人醒了房门才能打开呢，哎，我待会儿还要去摆小书摊呢。”

阿木跟着点头表示赞同：“她说的没错，同学，我跟阿林来之前听过的传说里就是这样讲的，客人不睁眼，房门不可开。”

陆云初想了想，楼下的规则里没有这一条。

低着头的老太太叹了口气：“年轻人，要沉得住气，很多东西都不会全展示给你看的。这讨生活啊，多的是藏在水面下的潜规则……”

陆云初心头一动，一直抬起放在林知照肩旁的手无意识缩了下。他扯着唇笑了下：“奶奶说的是，这个潜规则啊真的是—”

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又很快接上：“让人恶心。阿木，你刚才说来之前听到的传说，什么传说啊？”

阿木神情向往道：“青禾夜神的传说，你居然不知道？那你们为什么来青禾镇？”

陆云初半真半假地瞎蒙：“来玩儿，随机选的地方，是听说本地有信奉的神，原来叫青禾夜神啊。”

小书盘腿支着胳膊，双手捧住脸给他介绍：“夜神大人会赐予祂的信徒美梦，是一位很慷慨的神明。”

阿木阿林纷纷应和，大概昨晚真的梦到了什么好事。

陆云初皮笑肉不笑：“呵，是啊，真是慷慨。”

美梦赐予信徒，那噩梦，自然就送给他们这些外来者了。

窗外天光大亮，怪物说现在不能开门，门外守夜的那对情侣也一直没进来，甚至一点声响都没有。

势单力薄的陆云初没有冲动的资本，心中再焦躁也只得克制着。

如果夜神能控制梦境，那林知照他们莫非都被困在梦里了？偏只有他没事，不同点，不同点……头发，故事接龙……

冷静下来再想，大概猜到林知照是故意入局，否则……

陆云初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直接抓住了林知照的肩膀，松开手，米白色的外套已经皱了。

不能坐以待毙，陆云初暗自思索着。他背靠两张床之间的铁栏杆斜站着，后脖颈隐约能感受到林知照的呼吸。

他暗暗给自己加油，试探着问：“昨晚投票选守夜人，你们投的都是阿昌和阿晶吗？”

阿木侧头看着他：“当然投我们自己。”

阿林接上她的话：“没错！”

小书乖巧道：“我选最好看的和昨天买我书的姐姐。”

陆云初：“……”那你可真懂得报恩啊。

嘶，不对，如果这样最后结果怎么会是阿昌和阿晶？

最沉得住气的老太太偏过头咳嗽了一阵，说：“有朋自远方来，你们这些小娃娃来的最晚，风尘仆仆，还是要先好好歇歇，我自然投了外头那两个。”

小书拍拍手：“奶奶懂的好多。那两个哥哥姐姐是我们镇上的人，虽然最近才从外面回来。”

陆云初就猜到这老太太身份不简单，现在看来她的票很可能权重极高，否则被选中的人里肯定该有林知照…靠，所以他们投的票根本就没多大用处。

他又想，原来只有阿木阿林跟他们一样是游客，阿昌阿晶住这里还勉强可以理解，可这对祖孙又是为何……

小书站起来过去给低着头的老太太捶背，祖孙俩轻声说了些什么，小书看了眼睡着的宋秋，凑到老人耳边说话。

陆云初默默调整了呼吸，冷不丁开口：“奶奶，您看的是什么书啊，能给我看看吗？”

他也是才发现，老太太一直低着头看的竟然是本书，纸张很旧了，颜色跟老人的裤子几乎融为一体。要不是小书过去后老太太挪了挪身子，他根本发现不了。

“这个啊？”老人把书封露出来，无声地笑了笑。

陆云初看清封面的字后看了一眼宋秋，对方侧躺着，怀中就抱着昨天买的那本书。

“叫《小镇观景纪事》，”老人抬起头，“我儿媳妇在城里打工带回来的，里面的画儿画的真好……”

里面的画？

陆云初无语地看向小书，小姑娘目光狡黠地瞥了他一眼。

果然，看来小书卖的是假书啊。

“奶奶，这书能给我看看吗？”

老人先是看了看宋秋，轻轻笑了笑：“小书又用假书骗人了啊？可不能再这样了，夜神大人可不喜欢爱说谎的孩子。”

小书小脸一紧，拽着老人的袖子晃晃：“神会保佑我的。”

保佑你个腿儿，死骗子。

陆云初暗暗骂了句，转头继续笑嘻嘻：“奶奶？”

老人一脸无奈地让小书把书给他：“年轻人，好奇心太重，不好。”

拿到真正的《小镇观景纪事》的陆云初敷衍地点着头：“您说的是，我们哪能跟像您这样不年轻的人比啊。”

咱们代沟忒大，不说年龄，你是鬼我是人，呼吸观都合不到一块儿去。

他站在原位翻开书，很薄的册子，上面画的……

陆云初嘴角一抽，好简易潦草的黑色线条，说抽象派都是高攀，称一声发癫派也不为过。

中间靠下有个长方形的小框，下面是一张…桌子，整幅图左右和上边用弯曲的线条围起，两边画的像是小人，姿势扭曲。

翻到下一页，有很多人，七七八八围坐一桌，是在聚餐吗……

十几页全看了一遍，陆云初也没明白是个什么意思，但直觉是和那个民俗活动有关。

“哼，奶奶，你一直捧着这玩意儿看，看出什么了？”陆云初抬眸，声音有些冷，稍稍带着点威胁的意味。

老人静静看着他，嘴角忽地翘起一些，脸上的皱纹愈发深了。

陆云初和她对视着，举在胸前抓着旧书的手渐渐松下力道，双眼隐隐有些迷离。

恰在此时，他背后的上铺忽然伸出一只手绕到前面，老人尚未展开的笑顿时僵在脸上。

半阖着眼的林知照直接把书合上拿了过来，细长的手指避过散落下的一缕假发，落在陆云初后颈轻轻点了下，后者顿时清醒过来，一个激灵猛地往旁边躲了躲。

陆云初后知后觉转过身挪回去：“知照！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受什么伤？”

“没事。”林知照坐起身，低头看了眼书封，“既然看完了，还回去吧。”

陆云初走两步把书递回去的功夫，其余五人也陆陆续续醒了。

邱恬靠墙坐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宋秋和杨琉脸色有些发白，张易则是重重叹了口气，唯有王散无力睁着眼一滩烂泥似的瘫在床上，很快房间里飘起一股尿骚味儿。

陆云初跟下了床的林知照一起站到窗边：“她说客人不睁眼，房门不可开。”他眼神示意阿木的方向。

林知照“嗯”了一声，又看了眼邱恬，然后准备往外走。从中间经过时小书正在整理床上的书，老太太帮她一起，看样子是准备出去摆摊。

走出房门的一刻，林知照觉得周围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下，他用手摸了下门框边的小灯笼，凉的，从常规角度来说不像是开了一夜的。

两人走到栏杆前，林知照无声叹了口气：“我帮你把头发弄一下。”

刚起来时还苦恼这个的陆云初十分感动地扒着栏杆半蹲下，林知照垂眸给他解开又重新扎好。

重新焕发容光的陆云初看向独自垂头坐在长椅上的男人，奇怪道：“那个，你女朋友阿晶去哪儿了？”

名叫阿昌的青年过了会儿才慢慢摇摇头。

迟几步出来的邱恬立到旁边，眼里带着红血丝，她语气有些茫然：“怎么了？诶，阿昌，阿晶呢？”

她说着走到一直闷头不吭声的阿昌侧前方，略往下弯了弯腰，似乎很是关心这个陌生的男人。

陆云初刚要出声提醒她小心，就见阿昌抬起了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让人心里有些发毛。

邱恬努力摆出笑脸看着阿昌，男人却猛地伸出双手朝她细长的脖子抓过去，早有预料的邱恬掌心贴着符箓向上攥住对方的手，身体顺势借力往旁边闪躲。

阿昌仰着头嘶吼了一声，被符箓碰到的手臂似乎烫掉了一层皮。

“我画的不是焚烧符吗，就这……”邱恬默默嘟囔了一句，而后趁阿昌没回过神用力将人甩开，一旁观战的陆云初和林知照早已退避让出了场地。

阿昌愤恨的目光射过来，邱恬拍了下手心的灰烬，迅速又取出一张符：“还是有道具在手更安心，朋友，我新学的一道符，就拿你试试水吧。”

说完她指间符箓蓦地化作一道极长的亮光，光芒褪去，是一条浮在半空的翠色藤条。

阿昌向她扑过来时，藤条顺着邱恬的力量猛地缠到男人身上，而后嗖地伸长将被束缚的男人狠狠甩到了对面墙上。

“嘭”的一声，墙面直接被砸出了人形大坑，藤条也在瞬间消散，很快砸进墙里的身体就掉了下去，四楼的高度，很响的一声，约摸是没误砸到过路人的。

原本还担心着的陆云初眼皮子一跳：“这…这算我们大声喧哗吗？”

林知照屈指抵在眉心揉了揉：“应该算喧哗。”反正肯定算高空抛物。

果然，低头往下看，旅馆的服务生阿桑正仰头望向他们这边，林知照无动于衷地回视过去。

收了神通的邱恬深深吸了口气，慢吞吞靠近他俩：“他…死了？”

林知照想到刚才碰上夜神时邱恬的暴力输出，顿了下才点头：“嗯。”

陆云初误以为她是第一次杀死怪物，不禁安慰道：“很可能是摔死的，毕竟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

邱恬被他的话逗乐了，扶着栏杆放松下来：“有可能诶。老大，我—”

话说半截，老太太送小书出门，进门前轻飘飘扫了眼对面墙上的人形凹陷。

邱恬继续说：“我的精神不太正常，感觉有点暴力，那个夜神是不是会给人造成精神污染？”

陆云初一惊：“你们见到青禾夜神了？”

林知照说：“嗯，我们几个被夜神拉到别的地方了，跟昨晚的故事接龙同背景。”

“是夜神能控制梦境，小书她们说夜神会给信徒美梦。”陆云初又忍不住问，“你给我用了假头发，自己用了真的？”

楼下阿桑把男人的尸体拖走，然后清理现场，抱着书的小书从旁边经过，默不作声带走了角落里摆摊用的东西。

林知照默默看了一会儿才说：“只接了一点点真的……不用担心。”

说完后面这句，他又觉得有些奇怪，可话已说出口，无法收回，只得匆匆跳过：“夜神假扮成你和张易一起来找我们，被邱恬识破了。”

正处在易怒易暴躁状态的邱恬愣了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对了，还记得下面写的规则吗，有一条里说老板会给我们祝福，那个祝福可以抵消伤害，王散跟张易在梦里都已经用了一次。”

林知照补充道：“很可能是一次性的。”

陆云初记下这些重点，然后努力给他们两个描述了一下《小镇观景纪事》里的画。

本来就很抽象的画面，经人转述后更难分辨。

三人头脑风暴之际，楼梯口突然走出一个身影，是阿桑。

“客人，请不要大声喧哗，切记。否则就会像刚才砸墙的客人一样。”阿桑突兀地笑了下，干瘪的眼珠看不出喜色，“中午老板请各位进餐，请在十二点准时回到旅馆。”

“……哦，谢谢。”陆云初客气应下，对上阿桑的眼睛，婉拒的话实在没勇气说出来。

不过，墙上的杰作不算制造喧哗喽？

【陆云初日记】自立自强的半个早晨，看来我还是有点用的（邱恬打怪辛苦了，划掉一笔（知照又救了我，我是得努力些，争取不让他为我费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旧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