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厉家的头几天,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厉行风因伤势需要静养,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主卧。
而厉思饮的房门外始终有保镖看守。
一个星期后,管家敲响了厉思饮的房门。
“二少爷,大少爷让您随他去医院看望厉总。”
厉思饮走出房间。
几日不见,厉行风额角的伤口已经拆线,留下一道浅色的新疤。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去医院的路上,车内依旧是一片死寂。
穿过层层安保,他们走进厉成林所在的病房。
当看到病床上那个插着呼吸管,瘦得脱形的男人时。
厉思饮的脚步不自觉顿住。
“思饮。”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
是厉思饮的母亲清辉。
她站起身,拉着他走到厉成林床边。
病床上的厉成林缓缓睁开双眼。
目光在触及清辉和厉思饮时,艰难地亮起一丝微弱的光。
他枯瘦如柴的手颤抖着抬起,分别握住了清辉和厉思饮的手。
嘴唇翕动,气息微弱:“阿辉……思饮……”
就在这时,厉行风自顾自地拉过一张椅子,在病床旁坐下:“爸。”
厉成林浑浊的眼睛转向他,眉头立刻厌恶地皱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他早就该明白的,不能留下这个孽种!
厉行风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自己是如何狠心弄死了那个讨人厌的前妻。
而如今,这个孽子更是趁他病重,夺取了集团大权!
厉行风视若无睹,反而笑了笑:“您不是一直都很喜欢思饮吗?待他比对我这个亲儿子还要亲。”
厉成林激动起来,呼吸变得急促,嘶哑地低吼:“你……要对……思饮……做什么!”
厉行风:“没什么,您现在病得这么厉害,总得给弟弟和……清辉阿姨,留个保障吧?”
他接着道:“所以,我把您最信任的刘律师请来了,给您拟了份遗嘱,内容很简单,将您剩下的所有财产,全部留给思饮,怎么样?”
一直杵在门口的刘律师立马上前。
将遗嘱呈到厉成林眼前,以及一份厉行风自愿放弃继承权的公证协议。
厉成林用尽力气细细扫视,呼吸粗重。
出乎意料,他竟然真没从这份遗嘱里揪出问题。
这反而让他更加惊疑不定。
“你……会那么……好心?”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
厉行风笑了笑,那笑容在苍白的病房灯光下显得有些诡异:“爸,您也知道,现在集团里那些叔叔伯伯,哪一个不是对咱家虎视眈眈?我一个人单打独斗,终究是累了。”
他说着,伸手紧紧握住了厉思饮的手。
“我想了想,以后我们兄弟二人齐心协力,总比我一个人面对那些豺狼虎豹要好。”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厉成林又看了看那份无可挑剔的遗嘱。
不知是因为疑虑还是身体的衰竭,他陷入短暂的沉默。
最终,他颤抖着,按下了手印。
厉行风脸上的笑容加深,他亲昵地揽住厉思饮的肩膀,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宝贝儿,快谢谢咱爸。”
厉成林和清辉的脸色同时微变,这称呼太过亲昵诡异,让他们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哦,对了,忘记和您二位说了。”
厉行风的手暧昧地滑到厉思饮腰间:“我和思饮在一起了,我们现在,是恋人。”
“你说什么!”
清辉声音骤然尖锐:“行风!你好好说话!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他是你弟弟!”
厉行风的手在厉思饮腰侧摩挲了一下,挑眉反问:“清辉阿姨,您是哪里还有误会?需要我……再说明白一点吗?”
“你……你……孽障!畜生!!”
病床上的厉成林目眦欲裂,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厉行风。
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嘀——嘀——嘀——!”
仪器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医护人员匆忙推门而入进行抢救,但一切已是徒劳。
厉成林在极度的刺激下,被活活气死在了病榻上。
病房内乱作一团。
清辉瘫软在地,失声痛哭。
厉思饮僵在原地,看着继父死不瞑目的样子。
又感受到腰间那只如冷硬的手,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冻结了。
厉行风则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
厉成林被白布覆盖推走。
清辉双膝一软,竟直接跪行着扑到厉行风脚边,攥住他的衣角。
她哭着乞求:“行风!行风!阿姨求求你,求求你了……放了思饮好不好?你母亲……你母亲是我害死的!”
这句话炸得厉思饮耳畔嗡嗡作响。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那个状若疯癫的母亲。
清辉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积压了十几年的愧疚和恐惧决堤而出。
语无伦次地忏悔。
“毒……毒是成林叫我买的!也是我……是我把毒掺在水里,是厉成林亲手拿给你母亲喝的……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罪该万死!”
她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行风,你要报复就报复我,杀了我也可以!求求你放过思饮,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造的孽……”
这些年来,她没有一刻得到过真正的安宁。
午夜梦回,温星那张痛苦死去的脸总是反复出现,折磨着她。
心虚和愧疚扭曲了她,她无法面对自己犯下的罪孽。
便将所有不满的情绪发泄在了自己亲生的儿子身上。
她不让自己的儿子好过,逼迫厉思饮去讨好、去亲近厉行风。
自私地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弥补”自己的过错。
寻求一丝可怜的心理安慰。
可谁犯下的罪,理应由谁来偿还。
她一步走错,步步皆错。
早已陷入了无可救药的境地。
厉思饮怔怔地看着跪地哀求的母亲。
为什么?为什么之前对他非打即骂,冷漠苛责。
如今却又“演”出一副这样在乎他的模样?
他不知道该不该恨。
恨这个给了他生命却又带给他痛苦的母亲……
又或者是恨厉行风?
他要是有资格,那肯定是该恨的吧。
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他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