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裴川周身气息骤然转冷,目光扫过谢元湿透的衣衫,“你身上的水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谢元脸色难看。
裴川的脸色比他更加难看:“你们一同去的,你怎么会不清楚!”
“我们刚回到许老头的破屋,随后就失去了意识。”谢谢元抹了把脸上的水,“等我被一盆水泼醒,已经不见泼水的人,更不见小灼的踪影。”
“那小灼会去哪?”
谢元黑着脸摇了摇头:“醒来他就不见了,毫无线索,像凭空消失。”
谢元压下情绪,不再多言,径直赶往村尾破屋。
屋内与他们离开时几乎无异,只多了一地水渍。
裴川凝聚神识仔细探查每个角落,确如谢元所说,未发现任何线索。
“走。”裴川声音紧绷,“去外面找,这么大个人,不可能人间蒸发。”
裴川以自身为中心释放灵力向外搜寻,灵力蔓延至森林深处,却仍一无所获。
焦虑弥漫开来,裴川面若寒霜,谢元也眉头紧锁。
就在谢元按捺不住要动身时,裴川猛地转头,目光直射密林一角。
几乎同时,谢元也抬眼望向同一方向。
“有灵力波动。”裴川道。
二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赶往波动传来的方向。
他们的身形在林间急速穿梭,带起阵阵风声,但赶到时,依旧空无一人。
空气中残留着灵力痕迹,二人循着痕迹继续深入。
越往前,树木形态越显怪诞,光线也越发昏暗。
不知何时,四周连鸟兽虫鸣都彻底消失,一片死寂。
林间只余他们拂过草叶的窸窣声。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腐烂的气息,他们放轻呼吸继续前进,终于在一棵粗壮古树后,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正低头凝视地面。
“……小灼?”
裴川越看越觉不像沈灼,却仍试探开口。
那人闻声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艳丽又张狂的面容。
“凤家主?”谢元没料到会在此遇见他,“你怎么在这?”
凤空樽金色的凤眸一挑:“什么叫我在这里?不是我唤你们来的吗?倒是你这小子,怎么又和他们混在一起?”
“我在追查师父行踪的,恰巧相遇了。”谢元简单解释。
“果然这事又和桃蘅君有关……”凤空樽自语道,随即低头看向树根,“你们也发现这里的问题了?”
裴川一你们也发现这里的问题了?:“什么问题?”
“此地怨气即将破土而出!你们没察觉吗?”凤空樽皱眉,不解地看向裴川,“既不知情,你们又是如何寻来的?”
裴川语气一沉:“小灼失踪了。我们是循着灵力波动找来,没想到是凤家主你。”
“什么?”凤空樽眼中闪过讶异,“他怎么会失踪?”
谢元再度解释道:“我们去了村尾破屋,随后失去意识,醒来他就不见了。”
“一进屋子就失去意识?你们去时没察觉有人?”
经凤空樽提醒,谢元仔细回想后仍摇头:“当时未感异常,后来我被水泼醒,醒来后也没发现旁人。”
“这倒稀奇了。”凤空樽沉吟道,“你们认为谁会带走他?”
谢元思索道:“我们初到此地,并无相识之人……莫非是那破屋的主人许老头?”
裴川道:“据村民所说,他平日疯癫,不太可能。”
谢元:“那还会是谁?”
凤空樽指向地面:“若与这东西有关呢?”
“小灼失踪可能与怨气散播有关?”裴川上前几步,走到凤空樽的身旁,“但为何要抓走小灼?我想不通。”
凤空樽瞥向裴川:“你们不知他是谁?”
裴川蓦地抬眼,直勾勾望向凤空樽:“风家主何出此言?”
凤空樽见他如此反应:“看来你并非全无所知。”
裴川沉默片刻,道:“我只有猜测。但无论如何,他都是小灼。”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谢元一脸茫然,目光在二人间来回移动,“小灼还能是谁?”
“你还不知?”凤空樽对谢元的茫然感到意外,“我以为你会最先察觉。”
“啊?为何是我?”
“既不知,那便不知吧。”凤空樽慢悠悠转回身,目光重新落回地面,显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谢元被他态度噎住,还想再问,却被裴川制止。
裴川先一步道:“凤家主,无论小灼是谁,他现在失踪了,恐怕身处险境。当务之急是找到他。若您有所发现,还请直言。”
“我不知道他在哪,”凤空樽用手指拨开泥土,一缕黑气随之冒出,又立刻被凤空樽摁回了地里,“我在此是因感知到天地灵脉逆流,怨气与灵气在此交汇,估计怨气即将压制不住。若说与沈灼有关,我怀疑有人不想让他插手此事。”
裴川问道:“凤家主为何这么想?”
凤空樽顿了顿道:“若有机会,我也想让他远离这事。”
裴川愣了一下:“此事如此危险?”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我只是来完成天道使命。”凤空樽继续答道,“本以为取走四枚玉佩便可了事,谁知取走后灵脉逆流。据天道指示,此处尚有物事镇压。”
谢元也上前一步,看着被凤空樽按住的怨气:“你们撤走我师父布下的玉佩后,怨气反而在此交汇难以压制,这是否说明不宜再动?”
“无论如何,这都是天道的旨意。”凤空樽松开手,任凭那缕怨气冒出,晃晃悠悠飘向药溪村,“若此行有误,那只能说明这个世界的命数该当如此。”
“若是命数注定这个世界就该毁灭,也该顺从吗?”谢元质问道。
“对,”凤空樽依旧望着远去的黑气,“天道要我们死,我们就不得不死。”
“呵,”谢元忽然不合时宜地轻笑一声,“那我大概明白师父想做什么了。”
裴川扭过头,问道:“何意?”
“我师父从来不是甘受制于人之辈。”
三人沉默了片刻,凤空樽打破寂静:“不管怎么样,这些都是后话,这怨气已经泄了出来,估计不久就会影响村子。”
裴川顺着他的话继续问道:“若放任怨气入侵村子,又会如何?”
凤空樽指向不断冒出怨气的泥土地:“这东西现在还只是怨气,按其特性估计会寄生村民身上,直至将村民化为魔物,届时怨气也就炼化成魔气了。”
“这不可。”裴川一脚踩住冒怨气的泥土,用附近碎土浅浅覆盖被凤空樽捅破的地方。
凤空樽看着被裴川此举暂时压制的怨气,拍去手上尘土起身:“不行也没用。照此趋势,最多三两日,这些怨气就要彻底破土而出。”
“那就先疏散村民,再寻彻底解决之法。”裴川说着就要动身,见两人毫无反应,问道,“你们有何计划?”
“你爱去你去吧,”凤空樽嫌手上泥土拍不净,又往树干上蹭了蹭,“对你们这种拯救苍生的侠义没兴趣。尽早完成天道任务,我就要回去了。”
对凤空樽这般态度,裴川早已习惯,凤炎山本就不是涉世深的门派,他们也从不关心天下苍生过得如何。
他望向谢元,却见谢元也正凝视着自己。
谢元问道:“你不去找小灼了?”
裴川一顿,随即道:“……村中牵扯至少上百条人命。”
谢元依旧盯着他,良久才开口:“那你去吧,我继续去找小灼,”
与此同时。
沈灼感到喉间被灌入清甜凉水,下意识吞咽。
凉意顺喉而下,惊醒五脏六腑,他这才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等他醒来的时候,身下渗上来刺骨寒意,他下意识伸手一摸,指尖触到潮湿的岩石。
带着土腥味的风拂过他的脸颊,他的眼睛颤了又颤,缓缓睁开。
沈灼定了定神,发现自己身处山洞之中。
不远处,一个佝偻的老头正站着,手边放着尚有水渍的粗瓷碗。
老头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沈灼,确认他确实醒了,才颤巍巍弯下腰,将捧着的瓷碗搁在地上。
“你醒了。”他用手撑住膝盖,费力直起身。
沈灼擦了擦唇边的水渍,靠着岩石挪了挪身体。
他目光落在老头身上,脑中闪过一个名字:“你是……许老头?”
老头注视沈灼良久,等到沈灼几乎失去耐心,脸上才突然绽开一个笑容:
“没想到仙君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