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哪个宋家?”
“五年前,因一枚玉佩覆灭的商贾宋家。”
“有点印象,”风空樽重新懒懒散散瘫回那张大椅上,单手支着脑袋,不是很在意,“宋家的事,与我何干?”
沈灼言简意赅:“坊间传闻,五年前宋家是被凤炎山的一把大火灭门的。”
凤空樽手一软,撑着的头险些磕到扶手。
他猛地一拍,猝然起身:“什么东西?你再说一遍!”
“传闻中,灭门宋家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除了凤凰烈焰,难有火能持续如此之久。”
“放屁!我在灶膛里点把火,叫人连续添柴加薪三天,不也一样能烧个三天三夜?”凤空樽眼梢一挑,金色的凤眸里燃起被冒犯的怒意,“不是我干的,你别想赖到我头上!”
他气得来回踱了几步,低声骂道:“简直是无稽之谈!”
“若只有大火,自然不至于将此事归咎于凤家,”沈灼注视着瞬间暴怒的凤空樽,“但我还听说,宋家是因玉佩招来灾祸,而出事前不久,凤家正在大张旗鼓寻找一枚遗失的玉佩?”
凤空樽冷静下来,定定看向沈灼,蓦地重新坐回椅中,手指用力敲着扶手,
“你是来问玉佩的。”
沈灼不闪不避,迎上他的目光:“正是。”
“那更与我无关了。”凤空樽回忆起当年之事,继续道,“当年天道命我去寻一枚玉佩。宋家那时风头正盛,我曾疑心玉佩在他们手中,还特地讨来看了一眼,结果不是同一块。”
“只是讨来看了一眼吗?”
一直沉默着的宋烟忽然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不然呢?”凤空樽仰首瞥了她一眼,终于注意到她空洞的眼神,“说怎么方才见你有些眼熟,你是宋家家主那个盲眼的独女吧?五年前我随玄云门登门拜访时,你也在场。”
“玄云门?”沈灼瞬间捕捉到这个名称,“这件事,还和玄云门有关?”
“算不上有关,当时我想看玉佩,与宋家又不相熟,听说玄云门与他们交好,便请清云带我去了宋家。”
宋烟轻声问道:“那凤家主可知,杀害宋家满门的真凶……究竟是何人?”
凤空樽打了个哈欠:“那我哪儿知道?反正不是我。别什么黑锅都往凤炎山头上扣,我们凤家只是不爱出门,又不是死绝了。”
厅内一时陷入沉寂,沈灼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凤空樽的反应,的确印证了裴川的说法,宋家一事不是凤炎山所为。
可若真如此,凶手究竟是谁?
又究竟与玄云门有何牵连,才让裴川如此讳莫如深?
凤空樽显然不耐这般凝滞的气氛,又打了个哈欠,嘟囔道:“快点,还有什么陈年旧账要问的?一口气说完算了。”
沈灼按下心中翻涌的猜测,明白在凤空樽这里恐怕难有更多线索。
他转而问道:“还有一事想请教凤家主,不知你所说的‘天道’,究竟是指什么?”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在山门时,您说我身上有天道的味道,方才又提及玉佩一事也与天道有关,不免有些好奇。”
“玉佩确实与天道有关,但和宋家的玉佩没关系啊!”凤空樽眯着眼细细打量沈灼的眉眼,半晌哼了一声,“罢了,告诉你也无妨。”
“天道无法直接干预世间事,因此需从世间挑选委托人。”凤空樽解释道,“凤家一脉传承的凤凰血,正是天道所赐,代价便是凤家人需成为天道的耳目与手足,替它处理杂事。五年前我奉命下山寻找玉佩,便是天道的意思。”
沈灼前世修为已达渡劫期,早已触及天道边界,自然明白凤空樽所言何指。
但谢元却听得茫然,不禁问道:“天道是什么?”
“喏,就是它。”凤空樽仰首,朝上方扬了扬下巴,“命运?宿命?剧本?我也说不清。总之就是要我们按它的意思来。若事态偏离它的安排,便得由我去处理,将其扳回所谓正轨上去。”
“我之前说你这玄云门的朋友身上有天道的味道,是指他言行举止,仍受天道制约。”
谢元想了想,又问道:“天道竟是个人吗?”
“并非如此”沈灼接过话道,“天道更像是世界秩序的化身。若不打破这层秩序,便只能顺应天命。凤家主的意思是,继承了凤凰血的凤家,正是这秩序的维护者。”
“没错,正是这个意思,我们凤家就是干这个的!”凤空樽听得眼睛一亮,喜道,“你小子挺聪明啊,我喜欢!等等留下来陪我喝酒!”
“凤家主盛情,晚辈心领,”沈灼对着凤空樽道,“只是我还好奇,天道命您寻找的那枚玉佩,究竟是什么来历?”
凤空樽摆摆手道:“不知道。”
“嗯?”
他大大咧咧地向后一靠,整个人陷进椅子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天道只说,有个东西被那玉佩压住了,让我去把它拿开。可既没说明在哪儿,也没说长什么样,我上哪儿找去?”
沈灼一愣:“天道交代的事,找不到也无妨么?”
“哼,我管他有没有妨。”凤空樽撇了撇嘴道,“反正我是按它的意思去找了,找不到我又能怎么办?”
天道的旨意……竟也能这般敷衍?
沈灼瞧着他那副“我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不关我事”的无赖模样,不禁失笑。
他沉吟片刻,追问道:“那天道之后可还有别的指示?”
“没有。”凤空樽答得干脆,“之后再没动静了。兴许它自己解决了,又或者找了别的冤大头处理吧,管他呢!”
沈垂眸凝思,凤空樽却已再度起身,不耐地催促道:“快,还有什么事要问的?快把这些陈年旧照翻完,我们喝酒去!”
说是这么说,他却根本没等几人回应,自顾自迈步出了正厅。
这位家主显然任性惯了,行事不容拒绝。几人只得匆匆跟上。
穿过几重依偎赤色岩壁修建的回廊,酒宴设在一处凉亭。
亭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酒案,四周随意放置着几个柔软的锦缎蒲团,绣着暗金色的凤羽纹样。
凤空樽毫不客气地在主位坐下,三人也依序落座。
立刻有侍女捧来一坛密封严实的酒,坛身还沾着湿润的红泥,应该是刚从地底取出不久。
凤空樽拍开泥封,一股极其纯烈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光是闻着就让人觉得浑身发热。
他朗声笑道:“这坛酒自桃衡君离开后便再未启封,今日定要喝个痛快!”
沈灼闻着那酒香,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不胜酒力啊。
“我……”
刚欲推辞,凤空樽已执起酒樽为他斟满,推至面前。
见沈灼望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面露难色,凤空樽眉梢一挑:“怎么,不想喝?”
被说中心事,沈灼顿了顿,如实相告:“我确实酒量浅薄,只怕难以陪凤家主尽兴。”
“我就知道,”凤空樽冷笑一声,话锋一转,“不如这样,你与我赛一场。输了无惩,赢了我自有珍宝相赠,如何?”
沈灼对自身酒量再清楚不过,纵使愿意相陪,十有**也难取胜。
可他望向凤空樽那双金色的眼眸,拒绝的话竟一时卡在喉间。
半晌,他低声问道:“什么珍宝?”
“凤凰血,怎么样?”
凤空樽语气轻快,显得颇为得意,一双金眸期待地看着沈灼。
“……这凤凰血有什么用?”
凤空樽似乎很满意沈灼瞬间的凝滞,以手支颐,轻抚酒樽道:“拿去放火玩也不错。有此血便可燃起凤凰烈焰,就是你所说三天三夜不灭的明焰。这天地之间,除天道曾赐予玄云门、烟雪门和万药谷各一滴作四大家族信物之外,再无人拥有。你真不心动?”
沈灼怎么可能不心动。
身为至阴之体,他再清楚不过特殊血脉的珍贵。
凤凰血乃至阳之物,效用绝不止凤空樽所说“放火”那么简单。
他笑了笑,目光落向杯中酒液:“多少人求之不得,凤家主为何愿将如此珍贵之物赠我?”
“这你不必管,”凤空樽一抬脑袋,“只问你喝不喝!”
沈灼不再犹豫,举杯迎上:“凤家主盛情相邀,岂能不喝?”
“好!”
凤空樽同样举杯,四目相对,二人同时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霎时如烈焰奔涌,顺着喉咙一路烧灼而下。
饶是沈灼有所准备,也被这霸道无比的酒劲冲的气血翻涌,仿佛真有一团凤凰之火在五脏六腑间炸开。
他呛咳半晌,才叹道:“好烈的酒。”
“哈哈!够劲吧!”凤空樽面上也已浮起薄红,那双凤眸却越发明亮,他端着酒坛晃了晃头,再次为沈灼满上,“再来!”
沈灼只觉得耳畔嗡鸣,视线里的凤空樽已然出现了重影。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仰头,将第二杯酒硬生生灌入喉中。
酒意上涌,他试图稳住身体,却只觉得头重脚轻。
随后一头栽倒桌上,酒樽随之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