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与一路小跑到后山的温泉处。温泉在距离苏焰住处的不远处,沿着鹅卵石路拾级而上,温度越来越高,没多久就来到水汽朦胧处。
季与一边喘息,一边惊叹大自然的巧夺天工之处。脚底的鹅卵石细腻温滑,路的两边开满了淡雅的白色小花,散发着独属于它们的清香。一阵风吹过,花瓣簌簌落下,像是花仙子毫不吝啬地展露自己的美。有的飘落到地上,成为鹅卵石路的点缀,有的则在空中翩翩起舞,最后落在氤氲的水面上。
就在这美轮美奂的景色中,苏焰的背影出现在季与的视线里。
季与的脚步慢下来,视线却被那背影深深地吸引住,如墨般的长发披散开来,坚实的臂膀在蒸腾的水汽中若隐若现。伴随着加快跳动的心脏,季与的脚底开始变得轻飘飘的。
察觉到有人前来,苏焰警觉地扭头,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像只伏击的猎豹,随时将敌人撕碎。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季与试探性地问道:“教主?”
听到声音,苏焰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身体却下意识地往下一沉,荡起阵阵涟漪,问:“你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来着?季与锈住的大脑开始艰难地运转起来。哦,对。她是来看美男沐浴的。
季与猛地摇头,不行,不能直白地说出来,会被当成流氓和变态的。
“好巧,我过来沐浴,没想到教主你也在这。”季与灵光一现,为自己找了个理由。
苏焰在水中转了一个方向,直视着季与。
季与对刚刚自己编的瞎话没有丝毫的负担,反而在泉边找了个光滑的石头坐了下来,近距离欣赏起苏焰露出水面的那部分。浓密的头发,惊为天人的脸蛋,修长的脖颈。
季与的视线向下移,宽阔紧实的肩膀,流畅清晰的肌肉线条……季与不禁想,这完美的身材比例不去当人体模型真是暴殄天物。
须臾,季与抬起手,指腹轻擦过苏焰的心口处狰狞的疤痕。季与微微皱眉,想问苏焰疼不疼,可又没有立场。
苏焰的心口在季与的抚摸下隐隐作烫,他伸手握住季与作乱的手指,哑声问:“做什么?”
季与收起眼底的难过和心疼,手指向上移,扫过苏焰的鬓边,捻下一片细碎花瓣。
原来是有花瓣落在他的头上,苏焰滚烫的血脉平静下来,刚刚探查到的那一抹心疼就像是他心生的错觉。
“我洗完了。”苏焰说道。
“嗯。”季与一动未动,两人就这样僵持良久。
一声狼嚎自山林中想起,拉回季与的流连在苏焰上半身的视线,后知后觉,苏焰是不是要起身穿衣。季与看了看放在泉边的衣物,又看了看在水里泡得有些泛白的苏焰,自觉地转身,捂住了眼睛。
苏焰等了一会,确定季与不会有任何异动后,飞快拿起衣服套在身上,留给季与一个在清冷月光照拂下的颀长背影。
苏焰走后,季与坐在石头上发呆,不知道该干点什么。还是秋月送来了衣服,她才想到是该好好泡个澡。
温暖的泉水包裹着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季与的脑细胞却像是停止了运转,牢牢锁定住苏焰心口处的伤痕。那可是供应周身血液的地方,莫涵樱真的如此狠心,说刺就刺下去。既然她现在占用了莫涵樱的身体,她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补偿苏焰?
可人又不是我刺的,季与心想,再说,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她只想要吃喝不愁的富贵生活,并不想触这个霉头。
想开了后,季与放松下来,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顺带着心情都顺畅了起来,从路边捡了一根树枝,一边拈花惹草一边哼着歌回到房间里。路过苏焰的房间时,季与想起答应雪燕的事,不情不愿地跟秋月吩咐明天一早叫她起来,却也因此略过了从听到声响后便出现在门后的身影。
第二天天还没亮,季与就被叫了起来。季与脸都懒得洗,顶着一窝乱糟糟的头发坐在炉子前,一脸的苦大仇深。
秋月见季与这个样子,忍不住说道:“护法,你去休息吧,我来就可以。”
季与果断拒绝,那样就太没有诚意了。季与一边注意着火候,一边搅动着砂锅里的药材。刺鼻的中药味随着沸腾的蒸汽蔓延开来,季与抬起胳膊,用衣袖捂住鼻子,想隔绝这难闻的气味,可蔓延开来的中药味还是见缝插针地钻入她的口鼻,撬开她埋藏的记忆。
季与从小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中学的时候,季与每次来大姨妈都会疼得死去活来的。奶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带她找遍了十里八乡的大夫,一到寒暑假,小院里就飘着中药味。季与捏着鼻子不想喝的时候,奶奶总是堆着满脸笑容,哄着她说:“一口喝完,喝完就有糖吃。
直到高二那年,季与不用再喝中药,也没有糖吃了。在她十八岁之后的人生里,她便一直在失去,从未得到过什么。
季与鼻子一酸,眼泪毫无预警地流了下来。
秋月察觉到季与的异常,给她递了个手帕,问道:“没事吧?”
“没事,就是眼睛被熏到了。”季与没有接过手帕,用袖口把眼泪蹭掉了。
一个时辰后,天色见亮,一碗中药汤汁总算熬了出来。季与又细细过了一遍,才给苏焰送去。
“你熬的?”苏焰的眉头拧成一条,不安地问。
季与瞪他,怀疑苏焰的鼻子是不是被狗啃了,她一身的中药味,闻不出来吗?
“雪燕护法今日下山坐诊,拜托莫护法熬的。莫护法为了给教主熬药,可是一早就起来了。”秋月补充道,“还把眼泪给熏出来了。”
这下季与瞪的对象换成了秋月,连忙否认:“我才没有。”
秋月在季与的怒视下,识相地退了出去。
苏焰倒是没再说什么,端起碗将药汁灌了下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季与攥着手帕里的一颗糖,觉得拿得有些多余。可很快季与便发现了端倪,碗里至少还剩了三分之一药汁。
季与一记眼刀过去,把碗重新放到苏焰面前,命令道:“喝完,怪不得雪燕说你恢复的慢。”
“已经不疼了。”苏焰不动声色地拒绝。
季与抿嘴,堂堂毒教教主怎么跟叛逆期的少年一样。好在季与的大姐大不是白当的,她拿出多年治理小弟的威压,不由分说地盯着苏焰。
苏焰被她盯得心里直发毛,拿起桌子上的碗一口闷了下去。药渣划过喉咙的不适感令苏焰皱了皱眉头,刚想拿手帕把嘴唇上残余的药汁擦干净,嘴里就被塞进一小块方糖。
季与送得太急,手不小心碰到苏焰的嘴唇,柔软的触感让季与慌乱地耸下眼睛,说道:“专门给你拿的。”
苏焰眸色一沉,伸舌将抵在唇齿间的方糖卷入口中,药汁带来的苦味仿佛在一瞬间被驱散,只剩甘甜。
“留下来一起用早膳。”苏焰说。
季与还在暗戳戳地摩擦着指腹,反应了一下,便欣然同意。
两天后,雪燕终于从山下回来,还给季与带了个大箱子,是季与托雪燕采买的绘画工具。
季与高兴地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笔墨纸砚样样齐全,光笔就有大的小的,长的短的数十支。季与虽不是国画专业的,但毕竟是美术生,对此还是略知一二的。就雪燕给她带的宣纸,质地绵韧,光洁如玉,一看就是上等佳品,更不用说码的整整齐齐的墨块和颜料,就连毛毡都是纯羊毛的,细腻柔软。
季与看着一大箱的工具,渐渐敛起了笑容,这得花多少钱!
“莫姐姐不喜欢吗?”雪燕小脸一皱,委屈地说,“店家说这些是他们那最好的货。”
“挺贵的吧。”季与心疼地抚摸着笔盒,笔盒上精细的纹路和散发出来的幽幽檀香无不在彰显着它的奢华。她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不会一分钱还没赚到,先欠一屁股债吧。
雪燕恍然大悟,大手一挥,说道:“莫姐姐你放心用就行,这些都记在教主的账上。”
季与一脸问号。
“教主说过,你的账都记在他的头上。”雪燕肯定道,教主对莫姐姐向来大方,吃穿用度从未亏待过。
季与的内心不由得雀跃一下,像雨后的泉水,不断翻腾上涌。
原来有个金主的感觉是这样的,不用花自己的钱,就一个字,爽!
季与先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但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和父母带给她的影响还是让她缓过了神,默默收下雪燕送来的东西,想着赚了钱再还回去。
“莫姐姐,你怎么想起来学画画了,你以前可是最讨厌这种文绉绉的东西。”雪燕拿起桌子上的红艳欲滴的杨梅,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我在这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就当做是打发时间的消遣。”季与回道。
雪燕点点头,说:“那我可等着莫姐姐给我画一幅。”
“一定。”季与笑着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