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魂 第61章 接触

见亡魂都已出来，老者将她们三通通拦在身后，他眯笑着看向南芝。

“她们在老夫的看管下还没害过人，能直接投胎吧？”

除了一开始出来的那位，另两个都是普通亡魂，魂体虚弱，浑身上下没几丝怨气。

第一个出来的女子虽有着凶魂的气息，但她周身气息并不混乱，只低着头，敛着眉目，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她低敛着的眸子泛着血色，毫无血色的面上同样涂满了胭脂，一张脸红的红，白的白，与两具尸体别无二致。

女子察觉到南芝正在打量自己，她低着头，躬身朝南芝施了一礼。

“官差姑娘。”她的声音没有料想中的尖锐阴森，反倒是细细柔柔的，就是一个怕生的小姑娘。

她柔柔的嗓音冲淡了南芝仅有的一丝戒备，南芝抬眸看向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亡魂，拱手还了一礼。

“我名南芝，叫我名字就可以。”

“我……我叫浣汐，死了，死了快二十年了。”亡魂仍是怯怯的胆小样子，她长着一张鹅蛋脸，五官小巧精致，若不是面上妆容怪异，怎说也是个美人模样。

看到浣汐站出来，那两个小丫鬟也上前一步，她们同样将头低的很低，似乎是比浣汐还要怕生。

“她…她叫小琪，前天刚死，没害人。浣汐…浣汐没害过人。”浣汐连替自己辩解的声音都很轻很柔，说着，她低着头，转向另一个亡魂，低声道，“她叫红柔，跟小琪一样，也……都没害过人。”

听着她的声音，南芝抬眸望了望王宅深院，入目漆黑冰冷。

她抬眸看向三人，问：“你们要先投胎还是等王良平判决下来再走？”

“先投胎。”

“投胎。”老者跟浣汐异口同声，唯有她身后两个小丫鬟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看她们样子，老人叹了口气，道：“她们刚死不久，又受了那样的折磨，还没放下呢。”

南芝也看向她们，她们身上同白日见到的尸身一样，身上密密麻麻扎着丝线，那双灰败的眼睛，眼皮也被丝线定着，再无法闭合。

静默片刻，小琪低声开口：“他们将我们当成寄存邪灵的容器，把我们缝合在木桩上，让我们静静地看着自己死去，永远……永远当他家新生儿的引路人，记得入他家门之路。”

南芝蹙眉看向她们三，她们明显没像说的那样，受这家人控制。

果然，听得老人那头传来嗤笑声：“害了人，还想人死后成了凶魂还替他卖命，这是妄想！”

想着也是，但南芝看向老人，不解：“既然凶魂不会为他们所用，那他们行这怪异邪法为何？”

老者托腮沉思了下，道：“这便是我要告诉你另一件大事。”

他看向几个年龄亡魂，道：“你先渡她们几个入冥府，此生太过艰苦，没必要再过多留恋。”

小琪衣袖下的拳头捏的很紧，她咬着牙，那闭不上的眼里漫着恨意。

“他们要求子。”小琪身后的红柔声音很低，她怯生生探出半个脑袋，定定看向南芝，“他们觉得这样可以生儿子。”

三条人命，只换……南芝没再说下去，便是站在她面前的亡魂都有三个，何止三条人命呢。

老者很是不喜这家不孝子孙，他看向浣汐，语气柔和下来：“浣汐，由你开始，说吧，当年他们是如何待你。”

浣汐闻言乖巧点头，她低着脑袋，声音依旧轻且柔：“浣汐当年只是陪小姐嫁过来，是普通丫鬟，不是不是通房……”

后面她的声音低不可闻，想来，若是她面色能变，这时应该是涨红了脸。

“小姐…不夫人她……老爷不是很喜欢夫人。所以夫人让我帮她……”浣汐绞了绞衣袖，弱声道，“可是浣汐也不喜欢老爷。后来婆子也说浣汐是陪嫁丫鬟，必须得帮夫人争宠，不然我们都没法在大院立足。”

想到过往遇到的事情，浣汐咬了咬下唇，将头低的更低了些，她语带落寞。

“我也没想到，夫人她竟会听信邪法。”

后面的事对她而言似乎略显沉重，浣汐沉默了许久，身上怨气翻腾了好几个跟斗，都没见她继续说下去。

老者无奈叹气，他无所谓地摆摆手，很是随意地说着：“只是让她去投胎，知道她没害过人不就行了，后面的事不重要了，说不说都无所谓。”

其实后面的事，她不说南芝也能猜到不少。南芝轻轻颔首，她摊开卷轴，抬手正要写下浣汐之名。

“等下。”浣汐伸手拉了拉老人衣摆，低声细语道了声谢后，她抬起抬眸，第一次迎上南芝的视线。

“不想说也可以，我相信你没害过人。”南芝低声。

浣汐摇了摇头，咬了咬牙，她眸色坚决，伸手牵引出自己身上的黑色怨气，捏了两个黑漆漆的小人出来。

浣汐抬起右手上的小黑人，说到：“这是老爷，心肠就这么黑。”

她又抬起左手上的怨气小人，继续介绍：“这是那个妖怪道士，心一样是黑的。”

浣汐双手托着那两个小黑人，郁闷道道：“我当时就看到老爷问妖怪道士，有什么生儿子的方法。”

抿了抿嘴，她抬起左手的小黑人：“妖怪道士说，想生儿子只有一种办法。要用阴历阴时生之人的躯体，加上一道生魂去献祭神明，得神明降恩，便能生子。”

浣汐说着，捏碎了左手的小黑人，闷声继续往下说：“然后…然后妖怪道士就发现我了。”

她又停顿了会儿，南芝以为她是在平复周身怨气，哪知她只是轻舒了口气，庆幸道：“浣汐被献祭后，夫人真怀孕了。”

南芝面上略带惊奇，她看向面前亡魂。不知她是过于单纯还是善良，竟会对仇人得意而感到庆幸。

“至少，至少证明浣汐还有点用处。”讪讪地说完，浣汐又低下头，“可是……浣汐并没有被献祭给什么神明，浣汐只是被他们杀死了，变成现在这样而已。”

说完这些，她举起右手上的黑色小人将他也捏散。

“老爷也是被骗了吧，根本没有什么树神，浣汐死前是怨恨他们的，浣汐想着，等见到了神明，一定要好好告状，才不保佑他！让他永远没有子女才是最好。”

“可是没有神明，浣汐没地方告状。怀孕的是夫人……浣汐只要离她近一些，只要靠近一点就能把她肚子里未成形魂体弄散。”她纤细的手指动了动，就算只剩灵体，也能看出那手的主人无须劳作。

“夫人一家对我很好，我不能害夫人。”

“夫人生了孩子小少爷，夫人很开心。老爷也很开心，他说是神明显灵，他能生儿子了，他要去跟别的姨娘生。”想到那儿，浣汐眸色又暗了暗，“夫人变了，她不再是以前那个温婉贤淑的人。”

“她会很凶地跟婆子说话，让婆子把加了堕胎药的汤水送给其他姨娘。浣汐试了很多种法子，终于入梦告诉夫人，没有神明，她能生出小少爷，是她自己的福分。”

“可是……夫人她第二天醒来，哭嘁嘁地找到老爷，说她见到浣汐，浣汐变成凶魂，要害夫人和小少爷。”

“那之后，夫人变得更加凶狠。每次有姨娘怀孕，她就让婆子给她们下堕胎药，然后说是浣汐做的。”浣汐又揪紧自己的衣袖，难得带上了一丝轻松畅快。

“虽然浣汐没做过，但是夫人真让黑心老爷再也生不出孩子了！”

南芝眸色复杂瞥了眼那处空落落的深宅大院，原来其中还埋葬了不不少青春女子。

“后来呢？”她问。

老人没好气瞥了她一眼！“后来他用邪法换来的儿子死了。”

“所以，他们现在故技重施，是为了再生一个？”南芝心中暗惊，若不是因为秀瑜未死逃出来了，让这场冥婚暴露在阳光下。不然，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二次不成……不知得有多少年前女子死于他们手中。

看了眼面前的高墙大院，在黑夜之中显得格外的阴森。

浣汐一脸不可置信，惊奇道：“南芝姑娘好厉害，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嘛！”

“我不止知道这些，我还知道是你帮助秀瑜逃跑。”

浣汐闻言，更加崇拜地看向南芝，不住点头。

“当然也有阿伯的帮忙。”扯着袖摆，浣汐面上扬起纯真的笑颜，“阿伯可厉害了，他说秀瑜不会死，秀瑜当真活着跑出去啦！”

老者光看外在同寻常活人并无区别，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黑色怨气。

接受到南芝略带讶异的视线，老人得意挑眉。

“老夫我能耐着呢！”老人一点也不谦虚，捋着胡须，笑嘻嘻看向南芝。

若是有尾巴，此刻应该已翘上天去。

浣汐故事讲完，她定定看向南芝，低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秀瑜现在好点没有？”她记得，逃出去前，她生着好严重的病。

“她没事。”

南芝话音刚落，一道无边冥途自远处蜿蜒而出，直到浣汐脚下停住。

冥途两旁，生着绚烂妖异的玄冥花，老人似乎对之很是感兴趣，他率先上前，探下脑袋，去看那些怪异的花朵。

“那花名为玄冥，只有正直良善之人的冥途上才会有玄冥花相伴。冥途悠远，每踏出一步便消除一缕今生记忆，待全数走完冥途，今生因果全消，也可直入轮回。”

刚说完，老者很是嫌弃地收回脑袋。

看着长远见不到尽头的幽冥大道，他摇头：“单纯良善的小鬼都这么长，我这老东西走完不得累死。”

他摆手，直接断了南芝的念想：“老夫还不想入轮回。”

说罢，他再次看向冥途，问：“坏魂魄的道上没有玄冥花，那他们道上是何物相伴？”

思忖了下，南芝道：“若是玄冥花未开，说明这个亡魂还有心愿未了却，执念很深，暂时不能投胎。”

“还有一种玄冥花凋谢枯萎，那人生前或者死后行的恶事多，冥途的彼端通向冥府炼狱，得受够苦难刑罚才能转世投生。”

老人长长哦了声，笑道：“那这女娃子真是个好人了，她应该能投个好胎吧。”

“或许。”

浣汐面上挂着笑，她怯怯地踏出第一步，暗色眼瞳泛着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