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魂 第1章 长夜幻梦

“喔喔喔~”伴随着一声嘹亮高亢的公鸡啼鸣，昏暗天际破开泛起霞光。

南芝闻声惊醒，就在刚刚，她做了很长一个梦，一个长达八年，极尽荒诞且凄凉的噩梦。

在梦中，她是前前朝的公主。

在世人眼中，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独女，是被帝王穷奢极侈捧在手心的心肝宝。

也正因此，她被那痴迷修仙又向往长生的父皇——指定为了座下第一“灵童”。

从记事起，她一直是父皇座下那个不食人间烟火，只吃“仙山”朝贡来的仙米，只喝蓬莱仙露的“小仙童”。

更令她惊骇的，是那些“修仙灵食”，乃是皇帝耗费无数民脂民膏，通过方士万里漫漫远道换来的。

几年修行下来，未见他涨修为，国库倒是被挥霍一空。又逢荒年，皇帝不理朝事，朝堂重臣只余下溜须拍马的奸佞。

底层官僚中饱私囊，私相授受，各个贪的油光圆润的。

终于，面对日益繁重的赋税，被逼入绝境的百姓反了。一呼百应，战火四起。这个荒谬的王朝最终倒在了这个荒诞的皇帝手下。

反军攻城那天，皇帝惊慌失措带着贵妃公主，畅想着魂体飞升，一把圣火下去，随着滚滚浓烟消失在人世间。

南芝目睹着大火将她也一道吞没，许是在梦中，她并没有体验过烈火灼身之苦。死后，她随着一道黑影走过长长的道路，到了一座漆黑幽暗的宫殿前。

那殿宇巍峨高挺，看着比皇宫还要大上许多。未待南芝多看，她很快被那一言不发的黑影到了一处宫殿中。

宫殿很宽敞，四周静悄悄的，只听得到她一人局促的脚步声。

昏暗的殿中只有几座泛着幽蓝火苗的灯台，南芝下意识紧了紧自己身上单薄的衣衫，只觉这儿森冷可怖。

那带她进来的黑影不知什么时候离开，只留她一人在大殿中央。

小南芝无措地环视周围，幽蓝的灯火照不到的地方漆黑一片，她根本寻不到出路。

“呵。”

兀地，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冷笑，南芝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那盏盏鬼火亮起，照出了前方那一眼见不到尽头的长阶。

南芝努力踮起脚才能到那台阶尽头的王座上似乎坐着一男子。

男子身着暗色长袍，手掌撑着下颌，慵懒地半倚靠在王座上。

“你是谁！为何要带我来此，我父皇母妃呢？”南芝眼睁睁看着小小的自己口出无状，丝毫不怕顶撞了那高位上之人。

也是，小公主本就是被娇宠长大的，虽心中忐忑，却也没丢了身为一国公主的骄矜。

那高位上的男子微微侧眸看向下下面站着的小孩。

“玄懿。”那人似乎并不介意女孩的无礼大胆，依旧倚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就连声音都像带着无边的慵懒。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父皇母妃呢？”她继续大声。

“这是冥府，你已经死了。”玄懿慵懒的声音再度响起，他略过了女孩那无聊的问题，反问她，“给你重活一世的机会，你最想做什么？”

“我想……”

重活一世？八岁的南芝一时只想到以前的伙食，不假思索道：“我不想修仙了，我想吃皇兄能吃的俗物，我想喝香喷喷的骨头汤，还想出去玩，我还想…”

“啧。”又没能听到想要的答案。

男人扶额：“罢了，下一轮。”

慵懒的男子显然没有那个耐心去听小屁孩的幻想。一挥手，一道黑影自他身后走出。

小南芝还未反应过来，那黑影一下来到她身后，拎着小鸡仔一样，毫不费力将她提在了半空中。

“大胆，我……我可是…”

小南芝扑腾着手脚也够不到地面，碰不到黑影，最后那两字还是没能说出口。她努力抬首看向高位上看不清面容的男人，生怕他听不清，用尽浑身力气大喊道：

“我不想了！我不想了，吃白饭就吃白饭，我可以修仙。”

“也罢。”男人看着因为着急而面颊通红的女孩，嘴角微弯。他只是微动手指，又一道漆黑人影走到南芝近前。

南芝直觉面前黑了一瞬，那漆黑人影已到了自己面前，并摊开了手上拿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暗黄古朴的卷轴，里面只有六个大字：

[亡魂引渡协议]

南芝还未理解那六字的含义，只见目之所及卷轴似乎变了内容，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小字疯狂涌入她的视野。

什么亡魂凶魂功德法宝的，她只觉眼花缭乱。

不是说好修仙嘛，怎么眼前卷轴上都是各种各样的魂？

“你要超度我？”她问。

“不，你缺德。”男人声音依旧淡淡。

小南芝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小脸再次鼔起。奈何受制于人，动弹不得。

生气的小南芝只能在原地瞪圆了眼，以表气愤。

只见男人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又看了下那悬于半空的女孩，高抬贵手让幽影把人放下。

“这一世你有仙缘，把缺下的功德补上，就能成仙。”他说。

“成仙…”真的要修仙啊，小南芝想起那些寡淡难吃的吃食，小脸皱成一团。

“想反悔？”

他还是那副慵懒的口吻，小南芝却深感威胁，他就是在威胁自己叭！

见她迟迟不回应，小脸拧巴，像是在想什么痛苦的事情，应该是反悔了。

他长长的凤眼微弯：“你知道的，本王从不强迫你。”

随着男人话音落下，南芝前方漆黑的地板突然下陷，橘红炽热的焰火升腾，点亮了幽暗的大殿。

事发突然，南芝吓得踉跄向后倒退两步，这才没被热浪灼到。等她定神，还未待她责怪玄懿，南芝全部注意已被火海所吸引。

只见火海之中，还有一个属于男人的瘦高身影。烈火不断炙烤他的身躯，他痛苦地在地上哀嚎滚动，掉下的焦肉很快又能长出新肉来。

“父…父皇？”南芝双手捂住嘴才没让自己惊叫出声。

面前场景对年幼的她来说无异于天塌了。

“你把我父皇怎么了？”小公主这回才真觉得害怕，她声音颤抖，第一次不敢直视那高位男子。

“昏聩之君，当有此罚。”

“奢靡的小公主，成仙还是陪你父皇，你选一个。”

那慵懒的嗓音像是催命符，南芝回头看了下高大缄默的黑影，心知自己没有任何逃跑的可能。

南芝绝望地闭上双眼，努力强迫自己忘记那些“修仙”的痛苦过往。

“我选择……”她咬紧牙关，扯些衣摆，生怕自己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成仙。”随着两字落下，地板上的大洞一瞬消失，空气中的热息也瞬间不见，恢复成了之前那个寒冷幽森的模样。

女孩也像是用尽浑身力气，满面愁容瘫坐在地上。

那份协议再度摆到她面前。

接引普通亡魂可得一功德；消除亡魂怨气，最低十功德。感化凶魂，击杀恶魂最低一百功德。

南芝这回还看清了，她上面的功德是孤单单的零。

功德数值旁还有一个兑换，出于好奇，南芝伸手触摸了那里。手指刚一触到，南芝脑海里就多了许多可兑换物品。

往生符：二十功德。道门符箓，驱鬼灭魂。

桃木剑：一百功德。道门宝物，驱鬼降妖之器。

铜钱剑：两百功德。道门宝物，驱鬼降妖利器。

镇魂经：五百功德。佛门经书，感化凶魂之用。

……越往后越贵，她的零功德就越晃眼。

百宝袋：二十功德。仙门宝物，出行必备。

驻颜丹：二百功德。仙门丹药，驻颜之物。

……看到最后，有个冤孽偿还，她的是一千。

“一千啊？”她才八岁…

“你到人间，待到十六岁开天眼，诛杀十个凶魂就能偿清。”玄懿说。

“能让我父皇陪我一起去吗？”

八岁稚童的话再度引来殿内寂静一片，空气在此刻都仿佛凝固。

南芝喉咙滚动，咽了咽口水，想起父皇的惨状，她更觉自己不能退缩。

鼓足勇气小声：“那……我能…我能替我父皇一起赎罪吗？”

大殿又静默了许久，传来一声冷笑。

“真是个善良的小公主。”

小南芝有些怕这个冷漠又强大的男人，但是一想起昔日与父皇母妃在一起的美好。

她都愿意吃“修仙”的苦了，她不能退缩！

僵持许久，还是玄懿先软了语调：“你父皇罪孽深重。”他劝。

“但是他疼我。”她犟。

又沉默了一阵，玄懿拧了拧眉心，“十万功德。”

“我…我替他还！”八岁的南芝第一次这般豪迈。

“……”

“小公主。”他叫她。

“十万功德。”他说。

“这因果你替他背了，你可知完不成你有什么下场？”

南芝摇头。

“……”

“你这一世的父皇会魂散在火狱里。”他嗓音一如之前悦耳，语气也平静。

南芝觉得他生气了。

南芝害怕，南芝不敢说话。她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十万功德，也就杀一万只凶魂，十年时间，也……不过是……

好多，她根本数不明白。

“等…等下！”再害怕惹怒他，她都得揭露这个任务的不可行，“一万只凶魂，人间哪有那么多凶魂！”

“凶魂？”

男人微一侧身，无数黑影涌现，不过瞬息就将南芝团团围困，每一黑影都散发着恐怖的气息，仿佛随时都能将她撕碎扯烂。

“人间与冥府自有秩序规则，人死自有冥途鬼差接引。若非余怨未了，你猜还有什么魂不愿入冥府过轮回册？”

南芝一下想到了自己父皇，若是能选，他肯定也是要避开冥府强行滞留人间的。

看她沉思，玄懿知道她已想到不少，耐心为他补充道：“你那父皇虽昏庸，却也算不上凶悍，就是留在人间也不过属普通亡魂之列。”玄懿微微抬眼，那双金色的眼瞳带着些许怀念，似是在透过下方女孩寻找另一人的迹象。

许是没找到，他微不可查地轻叹口气：“留人间的，多是怨气未了的怨魂，而那些因怨生恶，灭绝人性，为祸一方的则称凶魂。”

“那……我如何打的过凶魂…”她小声嘀咕。

“那便放下你所谓父皇，只行已任。”

“不行！”

随着南芝话落，面前黑影再次围拢，就那凶厉之气都险些激得她站不稳脚跟。

“这些幽影现在是人间最弱凶魂的实力，你，能胜过哪一只？”不知不觉间，高位上的玄懿已站起来，俯视底下被幽影团团围困的女孩。

看她故作镇定的样子，玄懿似是见到了故人身影，再次软了声：“本王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一千，不管你父皇之事。”

每个黑影都比她高上半个身子，乌泱泱的将她挤在中间时，那股窒息的森寒爬满她全身。

“我…我可以的，我也是鬼，我要比他们凶。”太可怕了，她快站不稳了！

可是一想到在火海里受苦的父皇，她就不能退缩！

“我不！我要救我父皇！”她说的坚定。

像是耐心被消磨殆尽，玄懿也没了之前的慵懒好脾气。他没再说话，随手一挥，让幽影将人带走。

……

南芝只觉得眼前一黑，往后所见便是她此生熟悉的一切。

她遇到了一眉目看着凶厉，浑身酒气，两鬓花白的老人。

老人踉跄着步伐，看到她一人坐于旧墙枯木边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大步走到南芝跟前：“还有人活着！真好……真好啊……”

可惜任凭他如何拐弯盘问，南芝除了记得自己名字之外，什么都忘了。

“咚咚——”未待南芝细究初见时李叔的异样，两声敲门声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小剧场1：

南芝：修仙吗？缺德的那种

东方潜：？不缺啊

南芝：盯——

小剧场2：

玄懿：本王从不强迫她！

作者：只会威胁→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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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前生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