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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公,贫尼不敢 第39章 第 39 章

作者:慢敌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3-25 13:48:46 来源:文学城

“栾郢。原来大人叫栾郢。”

平时除了朝宗,很少有人敢当面直呼栾郢的名字。如今被这小姑娘叫来,颇觉不顺耳,甚至还有一丝怪异。但奇怪的是,这寻常的两字听来,却第一次叫栾郢的耳根发烫不已。

“栾郢,是哪个‘郢’字?是玉佩上的那个‘郢’字吗?”小姑娘此刻充满好奇,叽叽喳喳的不停发问。

栾郢缓缓点头,发髻上缠绕的珍珠随之滚动。

“我就说嘛,那个玉佩上的“郢”字肯定大有含义。”吕辛面上得意极了,颇有看我如此聪明的自得感,说完又自顾自的接下去,“我曾听师傅说过,本朝亦是发源于郢城,不过后来有一位郢城的将军谋反,朝宗镇压后迁都至京城……”

吕辛的娓娓道来被栾郢强势打断:“荒谬!谁谋反了?”

栾郢原本柔和的目光刹那冰冷,眼神锐利无比,温情尽逝。

吕辛懵懂的望向栾郢,愿闻其详:“原来不是师傅说的这样吗?那当时是什么情况?”

栾郢自查失言,无法作答,索性住口。

“栾郢……”

得不到回答,吕辛喊着他的名字,声音娇俏而恳切。

真是胆大妄为,刚告诉她名讳,就敢直呼自己的姓名,颇有顺杆子往上爬的趋势。

栾郢正要教训她,一列锦衣卫却出来寻他。栾郢正好甩开吕辛这个麻烦,理所当然的离去。

被扔下的吕辛独自回了余音楼,黄氏兄弟已向曹班头告了状,因此等待她的是一顿比以往要严厉的责罚。

栾郢回东厂先是处理了公务,等到手下禀告完事务关门离开,他才从胸中取出那册手抄佛经,小心翼翼的放置在书桌上,又从笔架上取出一支狼毫笔,在首页经文的空白处写下自己的名字。轻抚着经文和自己的姓名,他想想又觉得无论如何是沾了那个小姑娘的光。

放下狼毫笔,他一页页翻看手里的佛经,然后虔诚的默念。等到诵毕经文,忍不住说道:“无缘得见的弟弟妹妹,还请你们的英灵尽早安息。血海深仇我定然会报,苦心尝胆二十年,这一天终于要到了。”

二十年,他等了太久了。

晚上就寝时,几乎夜夜缠身的鬼魅难得有一次放过了他,睡了一个安稳觉,梦中一直有段隐隐约约的唱戏声,他走走停停,终于在一个形似花园的地方找到了声音来源。

“世间竟有这样的女子!庸脂俗粉多如海,好一朵幽兰在空谷开,俺张珙今日把相思害……”

栾郢冲花园深处瞧去,只见唱戏的那张生忽然就变作女装打扮的小姑娘,脸上娇羞无暇,缓步走来。栾郢正等着她会如何开口,谁知那小姑娘闭上那双美丽的眼睛,仰着脸就朝自己献吻。他不由得回忆起那对唇瓣贴近自己时的柔软和馥香,莫名的感到口干舌燥。

就在两人双唇相触的那一刻,栾郢陡然从梦中渴醒。

他满头大汗的起身,觉得身上热得要命,只得下榻倒了杯茶水大口灌下,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是今夜饮酒过多的缘故?

后来几次在余音楼的应酬,他都刻意推掉,但奇怪的是,她仍然偶尔会入梦,只是每个醒过来的深夜,回想梦境,自己都颇觉荒谬。

可再转念一想,做梦又如何?自己当日太过惊骇,还不能做个梦排解一番吗?再说了,后来再未梦过那个小姑娘,如此更能证明,那不过是因为短暂的受惊。

话又说回来,自己领了人家的好意、收了她抄写的经书就消失不见,如此似有过河拆桥、吃饱饭杀厨子的嫌疑,倒像是自己怕了她不成。笑话,他堂堂朝廷命官,有什么可怕个小姑娘的?

因此,等到各位官员再度相约余音楼时,他应声赴约。到达后,见到黄鹤、黄宁兄弟赫然在列,还有其他几个作陪的官员。黄氏兄弟是为了空出来的兵部侍郎一职在四处活动,也想借栾郢的势助他们一臂之力。

宴席仍旧开在上回的雅室,栾郢赴约时台上的戏已唱到一半,但并不见吕辛,只有上回那个庸脂俗粉和另一个不认识的戏子,在扮演崔莺莺和红娘。

两人唱完戏后都十分从容的向满桌宾客敬酒,又主动坐上宴席的加座,陪着各位客人。

黄宁搂着那个庸脂俗粉的“崔莺莺”问说:“上回你们这儿那个打过我的张生呢?她今日不敢上台了?”

“还说呢,她上次不知死活的冒犯您后,您不是生气的找了曹班头告状吗?待您走后,曹班头把她狠狠打了一顿,如今还下不了床呢!”戴雪幸灾乐祸。

“活该!竟然殴打朝廷命官!教训的好!”黄宁揉揉自己发黑的脸颊,想到可算报了仇心情畅快不已。

黄鹤倒有关心之意:“打的那么严重吗?这都快一个月了,还不能出来唱戏?”

“嗯,她不肯认错,还和曹班头顶撞,曹班头就狠狠教训了一顿,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呢……”

栾郢默默的饮酒,并不参与话题。

黄鹤又问:“不能唱戏,那就赚不了钱。你们班头这不是失算了吗?”

“班头早就要她陪酒陪客人,她屡教不听,又冒犯了贵客黄大人,如此两桩事加在一起,班头也不再纵容她了!”

黄宁对这个话题根本不感兴趣,便又开始向栾郢旁敲侧击,兵部侍郎的位子他可还有戏。

栾郢搪塞两句,黄宁却仿佛听不懂般,还要请他指教,栾郢烦不胜烦,便推说要方便,出了宴客的包间,顺着小厮指的方向走去。

今日这宴席太过无趣,戏唱的不好,那两位戏子又聒噪多话,便是那黄氏兄弟纠纠缠缠的,也令他讨厌不已。正想着要不要就此离开,忽然听见前方的长廊上传来一阵咳嗽声。

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那女人披着件薄薄的白色披风,痛苦的猫着腰,咳得扶住了朱红色的圆柱,那架势,恨不得将肺都要咳出来。

冬日里的风寒最难痊愈,对于许多百姓而言,一场风寒就有可能要了他们的命。栾郢不在意这些人的生死,正欲冷眼走过,那女人却忽然直起腰抬起头,栾郢这才发现,咳得面色通红的那个人居然是吕辛。

她见到自己也颇为意外,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栏杆,缓缓向自己行来。

栾郢见她走路姿势怪异,便知她的伤多半未好。

“怎么不请大夫看看?”

“我……贫尼没有盘缠……”吕辛囊中羞涩,哪有请大夫的诊金。

栾郢有些无语,唱戏唱得这么穷途末路,还是在京城最有名的余音楼,她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你现在要去做什么?”

“我有点饿了,想去小厨房找点吃的。”

栾郢瞧她身形,比之上次相见确实消瘦许多,这会儿黑发散落至胸前,更衬得整个人苍白无比,便问:“怎么不叫个丫鬟给你送上去?”

“曹班头不让绿棉服侍我了,没人敢给我送饭。”吕辛委屈说道。还是胡婶子可怜她,给她在小厨房偷偷留了几个馒头,否则她还得挨饿。

栾郢摇头,再随手从袖中掏出几锭金子递给她:“去请个大夫来,再叫人帮你买点吃的。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吕辛不好意思的接过:“多谢,我以后会还的。”

“再唱几出戏,再被迫陪酒,用再打几个客人那样的方式还吗?难道我还能每次都出现给你解围不成?”

栾郢说到解围又不可避免的想到那个吻,声音也有些起伏不定。

吕辛被噎得语塞,拿着金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弱弱说着:“我也不想的……”

栾郢难得发了一回善心,为她指点迷津:“这里不适合你,早些离开才是上策。”

“我能去哪里?卢霜姑娘被我连累得去掉了半条命,我若是不留在这里唱戏,曹班头肯定会把她赶出去的。”

栾郢倒是第一次听说她留在戏班的缘由,也更加讶异:“你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有功夫可怜别人?”

“佛曰众生皆苦,何来你我之分。”

栾郢怀疑她脑子坏了:“迂腐至极。”

吕辛还想开口争辩,结果一口冷风灌进喉咙,又咳嗽了半天。她整个人就像朵易折的娇花,随时会被大风吹落。

栾郢嫌弃不已:“上次不是给了你一件狐裘吗?这么冷的天怎么不披着?你病死了难道还会有人可怜你?”

“那件狐裘我放在柜子里,想着等有机会还给您……那狐裘看着很贵重,我怕弄坏了,没办法还原物奉还……”

“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到底是身子要紧还是狐裘要紧?你念佛念傻了?”

吕辛本就病弱,难得见到栾郢本还高兴,结果栾郢句句都在奚落自己,言辞刻薄,不禁眼圈泛红,嘴角微瘪,叫道:“栾郢。”

“怎么了?”

栾郢见她忽然不说话,神色凄婉,还以为她又背地受了什么委屈。这般郑重其事喊着自己的名字,如同幼年时自己被长辈叮嘱交代后事般,给他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丫头继续瘪着嘴叫唤,向来如小船般向上行进的嘴角这会儿仿佛翻了船,眼尾也跟着下垂,瞧着无辜不已,跟只小狗似的怪可怜的。只听她说道:“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放肆!

放眼当今,谁敢这么嚣张的跟自己使用这种口吻,还讽刺自己不会说话,连朝宗都未如此,这小丫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吧?

自己不过一时心软把名字告诉她了,她倒好,竟然敢骑到自己头上来。简直岂有此理!

栾郢刚要变脸训斥她,谁知吕辛居然体力不支的朝地上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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