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
代莫在驿馆已经呆了两天没有任何召见的消息。
上次她以为让她参加重阳宴会会有希望,现在看来只是皇帝给的一个甜枣,现在才是给的两个响当当的巴掌。
有苦说不出。
代莫想起自己临行前父亲的嘱咐,觉得自己有愧于自己的国家,如果这次齐国不出手相助,那么东城就再无崛起的希望。
就会一直被北蒙踩在脚下。
代莫思索良久之后,准备铤而走险。
为了达到目的,她就算不择手段,不顾自己的安危又如何。
驿馆有齐国的侍卫驻守,代莫派人支开之后,自己一人跑了出去。
这两人她一直派自己的侍女打听这京中的局势,此番她要去碰碰运气。
路上她一路询问,终于了到了那座要找的府邸。
代莫不敢以自己的身份进入,但看着这守卫虽松,但暗中必有高手保护,自己不敢贸然闯入,所以她想了一个法子。
但好在这个法子奏效。
门童通禀之后,就急忙引代莫进入。
代莫学着之前看到的女子行的礼仪,行了一个四不像的礼仪之后跟着进入。
她环顾周围是比自己寝宫大很多,装潢更为华贵的院子,虽没有上次她见的宫中宏伟,但也是耗资不少,是用了心的。
代莫被引到书房,之后就只靠她自己进入。
代莫进入之后,看见了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男子。
上次宴会只是匆匆一见,现在认真看起来,真是成熟不少。
代莫愣住片刻,就又行了一个蹩脚的礼。
“姑娘是?”
二皇子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之人,心中更为疑惑。
“二皇子想必已经猜到我是谁。”
代莫说完,莞尔一笑。
只是她不知道他已心有所属,这些伎俩对他不管用。
“公主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一年不见,二皇子倒是变了不少。”
二皇子原本不想追究刚才的问题,但既然她自己提出来,他就必须问个清楚。
“公主何时见过我?又是如何知道我哥的消息的?”
二皇子说完,语气变得犀利,声音也大许多。
“二皇子,别急嘛。”
“二皇子贵人多忘事,一年前在南边关我们是见过的,只是你不记得了,那时候我还是金枝玉叶的公主。”
“至于周将军的消息,我从东城国来,自然会经过南边关,将军只是护送了我一小段路而已。至于刚才说的那些抓人心弦的事,都是为了能进这扇门。”
代莫说完,自嘲一笑。
刚才门童来通禀说,外面有一人说:周将军在南边关出了事,特来告知。
二皇子当时刚从宫中回来,还没有将茶喝到口中,久听见这消息,不管对错就让人带上来。
“如此,不知公主前来所为何事?”
心中的石头放下之后,二皇子变得轻松些。
“我要见皇帝。”
代莫毫不避讳地说,眼中是视死如归的坚定。
“此事,怎么会找上我?”
二皇子自然知道她的来意,只是这帮与不帮,还得小心斟酌。
“二皇子说笑,若是二皇子向皇帝献言,皇帝定会有所动。”
“那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这……”
“这是周将军的意思,他也不想看到东城再被攻打,毕竟两国接壤,还是会受些影响。”
代莫又将张周慎搬出来,其实她来的时候只见过张周慎一面,之后就是他的副将护送。
她还没有那么大资格让他亲自护送。
可是现在她别无选择。
二皇子有所动容,但是没有立刻答应代莫。
“此事还需仔细考虑,公主还请先回。”
他要送客,代莫也没办法再多留。
“此事还请二皇子放在心上,你是去过边关,你知道打仗并不好……”
代莫说了些残忍的事,希望勾起他的怜悯之心。
“公主还是安心在驿馆等着召见吧。”
二皇子说完,然后就将代莫送走。
只是看着她离开之后,又让周难在暗中保护,确保她安全回去。
至于她的要求,他此刻还不能轻举妄动,毕竟这是国事,他不能插手。
况且皇帝不召见,自然有他的道理,他不能忤逆。
他还是适合做一个听话的皇子。
像蝉一样蛰伏在这动荡的朝堂之中。
代莫有些丧气地离开,这最后一线希望也没有了,她就只能在驿馆等着召见。
只是这一幕被太子安排在二皇子府中的眼线看见,晚上他将自己的所见全都告诉了太子。
太子看完眼线送来的消息之后,心中有些生气。
为何那公主要去找他,而不是找自己?
他难道不是更加具有权力吗?
太子只是片刻就恢复冷静,他开始思索另外一个计划。
这些日子他跟在皇帝身边学习,他有些理解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君王。
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又行了三个时辰,宋应辰无奈只好停歇休息。
今日行的路程比预想中的要少,明日要抓紧,争取后日能过到达京中复命。
晚上将那头羊熬了很大一锅羊汤,宋应辰命人将最肥美的羊肉送给北蒙的使者。
侍朋看着盘子中摆着的热气腾腾的羊肉,较为得意。
吃羊他只吃最好的地方,其它的他看都不看一眼。
侍朋吃完下轿辇去转转,但是一直被人跟着,很不耐烦。
他有些好奇那个领头的人是谁。
还是有些眼力劲。
宋应辰此时还没有吃东西,只是跟着副手一起将马匹和随行的东西都检查一遍才安心。
这次是宋应辰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做事,又回到了紧绷的状态。
他做事和读书的时候还是有些像的,一丝不苟,很难心安。
晚上宋应辰一夜未眠,火堆一直燃着,驱赶寒气,也驱赶豺狼。
宋应辰又想起了自己当时被北蒙掳走,也是赔了许多羊。
心中应该是有恨的,但是此刻他心中一点杂念都没有他只想这次护送顺利完成,回到京中力求发挥自己的作用。
第二日。
天气终于有些放晴,虽然没有再下雪,但是气温没有回温,反而更加地寒冷。
老和尚果然说得没错,下雪不冷化雪冷,宋应辰也是见识到了。
今日就已经进入村庄,周围的人家变得多起来,如此庞大的队伍走过,恐生出什么变故,宋应辰十分担心。
害怕齐国的子民受到伤害也害怕北蒙的使臣受到不公平的对待。
但是宋应辰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行到一村庄时突然出来一行人将北蒙使臣团团围住,嘴上说着一下发泄情绪的话。
“北蒙狗不得进入齐国。”
“害人精,还我儿子。”
“你们竟然还敢来,真是没有良心。”
这些都是骂北蒙的,还有些苦口婆心地同宋应辰以及其它侍卫说的。
“官爷,我儿子曾经也穿这身衣服的,但是他被这些北蒙狗杀死了。”
“我们战了,胜了,为何要让他们正大光明地到我们的土地上来。”
“他们应该提头来请罪。”
宋应辰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大概了解到这个村庄的大部分青壮年都号召参军,然后在上一次与北蒙的战争中,大多都牺牲了。
宋应辰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情。
但是现在不是时候。
他提着自己的剑,骑着马走到侍朋轿辇的前面。
风吹起他的披风,乌黑的头发也随之飘扬。
有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父老乡亲,阿伯,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是此刻不是宣泄私愤的时候,此行我是受命于陛下,所以路上不能有半点闪失,还请大家理解。”
皇帝被搬出来,大家有些动摇,气势弱了下来。
但就开始哭诉,声音感天动地,闻之落泪。
侍朋在轿辇里听着心烦,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这样对待。
难道这就是齐国的待客之道?
他性子急,真想出去好好理论。
真是愚蠢。
但是他被随行的使者摁住,虽然使者的手在发抖,但还是将侍朋按住。
对于他来说侍朋比外面那些人都可怕,只是现在这个情形,不该他们出手。
他们应该等齐国人的一个完美的交代。
宋应辰听到这些哭声十分为难,他在这场战争中也失去了亲人,他知道这滋味很难受,所以现在他不该驱赶,不该辱骂,也不该劝他们忘记自己的悲伤。
像上位者一样让别人寒心的事,宋应辰做不到,毕竟他就是受害者。
思虑片刻,宋应辰收起自己的刀,然后下马,不再高高在上。
“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我是牧将军的女婿,在之前的那场战役中我的大哥乘风将军也壮烈牺牲,所以我乃至大将军都十分痛心,但是事情总得要做,战也不能一直打下去,这样只会让更多人承受和我们的痛苦。此行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的,所以还请大家包容。”
“天气冷,大家应该早些回去。”
宋应辰说完,扶起一位跪在地上的阿嬷,脸上的泪只差一点就要结成冰珠。
这些话是不能劝动这些百姓的。
只是宋应辰的身份特别。
在这些离京中遥远的地方,牧战德这位大将军的名声比皇帝要大得多。
至于乘风将军是他们孩子的偶像,他们是知道将军的威名,也深感痛苦,所以有些动摇。
再加上宋应辰为人和善,一举一动都带着谦逊,让大家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对上宋应辰关切的眼神之后,有些愧疚。
是啊!闹事是解决不了痛苦的。
冲动只会带来伤害。
宋应辰让你拿来随行带来的药,递给刚才不小心受伤的百姓,又分发了一些过冬的粮食,这才安心让他们离开。
离开的时候还让人护送,看着十分风光。
宋应辰目送他们离开,最后朝天上一拜。
他相信是哥哥在天上保佑他,保佑这一方百姓。
众人稀稀疏疏地走后,侍朋才探出脑袋,看见了宋应辰的模样。
是那个熟悉之人,听刚才的话语,他就是牧战德将军的女婿,还真是有些意外。
难怪当时那么兴师动众,原来是自己劫走了他们的命脉。
侍朋有些不甘心,这样将他们打发得了,可是他不是这么好打发的。
“这位大人,我家王子想要向你讨个说法。”
宋应辰刚上马,准备启程,就看见使者从轿辇里面出来。
语气十分恭敬,自己也不好拒绝。
宋应辰只好下马,没有将一身寒气带进轿子里面,而是站在窗户外面,侧身询问。
“不知王子想要什么说法。”
宋应辰率先开口。
“刚才我名誉上收到了屈辱,此行我看不见任何诚意。”
侍朋说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没有掀开帘子。
“那臣在此给王子赔个不是,只是刚才的局面实在难以控制,失去亲人的痛苦臣知道是什么滋味,所以给不了王子心中的解决方案。”
这件事上宋应辰和百姓是站在一条线上的,对于北蒙心中的仇恨是永远都放不下的。
侍朋心中最后的解决办法就是以死谢罪。
可是宋应辰做不到。
“软弱是成不了大事的,小子。”
侍朋陡然间掀开帘子,与宋应辰对视,两人挨得很近,跟之前在北蒙大牢的时候一样,只是这次宋应辰不是弱者,他站得笔笔直。
宋应辰其实早已猜到是他,这两天一直没有找他了解情况也是这个原因害怕他和自己尴尬,也害怕因为这层关系在,破坏了此次行程。
但是现在好像没事了。
“王子幸会。”
宋应辰忽略了他刚才说的话,行礼之后开口。
十分尊重恭敬。
侍朋吃瘪,心中不得劲。
“臣已二十又二,应比王子大。”
宋应辰说完,自己走向前去,上马。
启程的号角吹响,队伍又开始行动。
刚才耽误了时间,所以宋应辰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侍朋坐在轿辇里面生闷气,随行的使者在外面坐着不敢进入。
还从未有人能让王子吃瘪,看来两人关系不一般,心中稍微安心一些。
侍朋在轿辇中反复思考宋应辰刚才的话。
这到齐国已经两天有余,怎么好像谁都在说要和平相处,可是他不喜欢。
心中直接否定宋应辰。
但是对于他的身份还是很好奇的,将军的女婿,他倒要看看有什么厉害之处。
侍朋思罢,就不想坐轿辇,好心将使者送进去,然后自己抢来一匹马,悄悄走到了最前面,想要与宋应辰一决高下。
宋应辰注意到后面的异样,便去查看,发现了在马上飞驰的侍朋。
心中想着真是不省心。
但忽然看见他身后追逐的雪雕,顿时知道是什么原因,原来雪雕找不见主人了。
眼看着侍朋要追上他,他也是就放慢脚步。
侍朋追上之后十分得意,刚好飞累了的雪雕停在他肩上,十分神气。
那雪雕见到熟悉之人还十分兴奋。
毕竟他的主人曾经许诺过他给他吃这人的肉,只不过现在好像不能了。
那雪雕看着宋应辰,然后又看看自己的主人,最后由右肩跳到左肩,离宋应辰近些。
“王子的雪雕,怕是走了好长一段路。”
从北蒙飞到这里,能够赶上也是个奇迹。
“我的雪中飞自然是顶好的。”
侍朋腾出一只手摸摸雪雕,神气地说。
宋应辰没有理会他,只是努力思考着这个名字,还真是应景。
但好像没有什么雅趣,宋应辰还是忘不了自己之前的文人身份。
“王子这雪雕,进到京中怕是有些受不了。”
京中现在是九月份的天气,没有边关这么寒冷。
“没事,只是要保护好你们的小鸟,别到时候已到肚中,才来找我。”
侍朋听说京中人都是养什么黄鹂,青鸟之类的小鸟,不大气,没有任何战斗力,他不喜欢。
“此事,就不劳王子费心。”
宋应辰说这句话时脸上带着笑意,让侍朋觉得不爽,但是他发现他好像是在傻笑,他就没有在意。
就让他傻笑吧。
宋应辰说完那句话时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假假和雪雕打斗,假假是狸花猫,战斗力超强,不知谁会输呢。
身份挑明了,还自由些,宋应辰观察侍朋许久,觉得自己担心的没有发生后,就放下心来。
眼看着马上天黑,但是没有没有到达指定的地方,宋应辰没有让队伍停歇,而是一直催促行走。
夜晚行路最怕的就是一走一停,必须一鼓作气。
在怨声之下,终于到了指定的驿站。
今日不用睡野外,北蒙的使者还是十分满意。
侍朋今日骑马,没有了在轿中的困倦,所以心情也好些,在加上有宋应辰这么一个玩物,他觉得此行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枯燥。
面对有些破旧的驿站他也没什么怨言。
使者跟在侍朋后面,看着他还满意,心中又好受些。
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王子和记忆中的不同了。
回去定要将王子的变化说与王上听,那就又是好事一件。
宋应辰等所有人都休息之后才学着牧看的样子坐在房顶上。
他手中抱着一个盒子,看起来十分沉重,盒子不金贵,但他十分宝贝。
他没有打开,而是一直将它抱着,就算上面传来寒气,他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