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夏游抓心挠肝。任凭他怎么旁敲侧击,陈煜始终滴水不漏,最后他决定祭出杀手锏——激将法。
“要不要去我那儿坐坐?新进了批好酒,陪你喝两杯,一醉解千愁。”
夏游大学毕业后闲晃了段时间,今年终于和表哥合伙开了家酒吧。
陈煜轻抬眼帘:“谁有愁?”
“反正不是我。”夏游耸肩。
装,你就装吧,高中时你就最能装。
再迟钝他也看得出来,陈煜根本就没放下,但他着实不懂了,既然这么放不下,当初干嘛还把人姜淼给甩了。
他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故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试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既然这么多年都放不下,当初干嘛那么决绝地把人家给甩了?”
陈煜执筷的手猛地一顿,脸色骤变,他缓缓放下筷子,眉头紧锁:“我把人家给甩了?”
“是啊,”夏游瞥了眼陈煜,颇有几分埋怨的味道,“你别跟我说你不承认啊。”
虽然他俩是好哥们,但姜淼好歹也是一起玩了几年的好同学,当初这事一传出来,他都有些替陈煜羞愧。
断崖式分手后立刻出国,连他这个局外人都觉得太绝情,更何况从那以后,原本活泼开朗的姜淼就像变了个人,班群退了,同学聚会也再不见她的踪影。
这番话像几块巨石投入平静湖面,终于打破了陈煜精心维持的伪装。他怔了半晌,眉头越皱越紧,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她说的?”
夏游无聊地刷着朋友圈,头也不抬:“是不是她亲口说的我不清楚,反正圈子里都这么传。总不可能是她甩的你吧?当初她喜欢你喜欢的要命,谁看不出来?”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刀:“而且你不是一分手就出国了吗?这事总是事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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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丰齐洗完澡后在沙发上坐了许久,怎么都想不明白今晚哪里做得不好,明明晚餐时气氛融洽,怎么回到家就收到了姜淼明确拒绝的消息?
[赵医生,经过考虑,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祝您早日找到心仪的伴侣。]
他反复看着这条信息,试图从中读出弦外之音,可惜他感情经历有限,实在参不透其中的深意,只感觉连日来雀跃的心情,此刻沉甸甸地往下坠。
另一边,姜淼发完消息就点开了和曾香卉的对话框,以她对母亲的了解,这事必须提前报备,否则事后追究起来,她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姜淼:[我跟钱阿姨介绍的赵医生不太合适,跟您交代一声。]
果然,曾女士的电话下一秒就杀了过来。
“怎么突然不合适了?”曾香卉刚在小区楼下跳完广场舞,此时身边的噪音还稍显嘈杂,断断续续有相熟的邻居跟她打着招呼。
姜淼不紧不慢地点燃床头柜上的香薰蜡烛,橘色火光在黑暗中轻轻摇曳:“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怕母亲继续追问,她随口编了个理由:“我觉得他太黑了,长的也不够帅气。”
曾香卉知道女儿什么性子,以前上学时卧室墙壁上贴满了偶像明星的海报,大学谈恋爱那会儿也隔三差五在她面前夸赞自己的男朋友多帅多帅,她有些没好气地道:“黑什么黑,男人要那么白干什么?再说了,长的帅能当饭吃?”
“怎么不能?”姜淼理直气壮,“您当年不是总说老爸秀色可餐吗?这话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说什么呢,没大没小的,”曾香卉被噎得顿了一下,“那去年,我记得有个帅小伙追你都追到咱家楼下来了,那人够帅吧,你怎么也给拒了?”
姜淼想了半天,才从记忆角落里扒拉出这号人物,去年寒假她报了个旅游团,认识了个男生,对方追了她大半年。
“太矮了。”她信口胡诌,“我喜欢高个子的。”
“矮?”曾香卉提高音量,“你爸当时下楼看了,说那孩子至少一米九,这还矮?”
母女俩你来我往打了半天嘴仗,挂断电话时姜淼只觉得口干舌燥,她端着水杯走到阳台,夜色中的城市灯火阑珊。
这小区虽然年头较为久远,但视野风景实在不错。
姜淼凭栏而立,望着远处阑珊的灯火,心头忽然涌上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许久未犯的烟瘾竟在此刻悄然苏醒,她转身走进客厅,在电视柜最底层的抽屉里翻找许久,终于摸出一包未拆封的细支女士香烟。
这个习惯是在大学毕业那年染上的,至今无人知晓,就连曾经最亲密的那个人,也从未见过她抽烟的模样。
暮色渐浓,将整个阳台温柔包裹。姜淼指间夹着的香烟已经燃到一半,长发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颈侧,随着晚风轻轻晃动。
她没看楼下,只垂着眼盯着那点猩红火光明明灭灭,指节泛着淡粉,烟杆在指间转了半圈,吐出的烟圈慢悠悠飘向夜空,混着老小区里隐约传来的嘈杂声,倒比夜色更添几分慵懒。
接下来的几天,姜淼过得惬意自在,除了偶尔回东岳路陪家人吃饭,其余时间她都宅在自己的小窝里,享受难得的清静。
若是放在从前,任谁都难以想象曾经那个活泼外向最怕孤独的姜淼,如今竟能如此安然地独处。
不过这倒也情有可原,自从回到海城后,她几乎断了与老同学们的联系,偶尔在路上遇见,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即便对方有意寒暄,她也多半会得体地借故离开。
这些年来,除了学校里的同事和远在京市的大学室友,姜淼始终保持密切往来的,就只有岑梨和陆乔一这两个挚友。
岑梨大学毕业后做了两年婚礼跟拍,后来发现商机,向家里借了笔钱创业开了家婚礼策划工作室。暑期结婚的新人络绎不绝,她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几次约姜淼出门都不得不临时取消。
而陆乔一更是忙碌,从国外留学归来后,她与合伙人共同创办了一家少儿研学机构,主营海外市场。她的休息时间与姜淼完美错开,越是假期越是业务繁忙,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也无暇休息。
七月的海城气温持续攀升,姜淼开着空调,慵懒地瘫在沙发上。手上却没闲着,把接下来要给小孩儿上课需要的材料一一加入购物车下单。
她轻声哼着歌,完全没注意到玄关处的动静,直到一抬头,赫然看见母亲曾香卉站在门口,吓得她一个激灵。
“妈,您下次来能不能提前说一声?迟早被您吓出心脏病。”
曾香卉放下手中的两个购物袋,没好气地白了眼坐没坐相的女儿:“我倒是想提前说,也得你接电话啊。亏我还惦记着来给你当免费保姆,你个小没良心的倒不领情。”
姜淼这才发现手机不知何时被误触了飞行模式,自知理亏地凑上前献殷勤,主动拎起地上的购物袋:“谢谢曾女士,最爱你哟。”
老房子面积不大,姜淼平时都会用扫地机器人打扫,但老一辈总觉得机器不够可靠,再智能也有顾及不到的角落,因此曾香卉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扫除。
姜淼看着母亲忙里忙外,自己也不敢继续窝在沙发上挺尸,她去卧室换了件衣服,随口问道:“外婆呢?现在在店里吧,下午该带她去医院复诊了。”
“嗯,”曾香卉把脏衣篓里姜淼堆了几天的衣服塞进洗衣机,“店里我放了两筐新鲜杨梅,你一会儿顺便给钱阿姨带去。”
姜淼正在穿衣镜前整理帽子,听到这话动作顿了顿,她原本打算今天带外婆去一家私立口腔医院,这下可好,心里那点小算盘还没实施就被堵了回去。
昨天吃饭时,她装作不经意地向赵丰齐打听,“刚刚遇见的是你同事?”
赵丰齐端起茶壶给她添了些柠檬水,微笑道:“对,我们科从京市挖来的高材生,听说这人履历漂亮的很。”
姜淼面不改色地点头:“你们科的?他也是口腔科医生?”
“对,他擅长的方向很多,算是我们科的全能型人才。”
姜淼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她记得陈煜当年读的是京大医学院的本博连读,大四那年他就说过以后要主攻外科临床,怎么现在成了口腔科医生?
不过她也没多想,这点改变也算不上什么,人本来就是善变的,谁规定他必须一条路走到底?
只是当晚回家后,姜淼就当机立断和赵丰齐说清楚了,既然陈煜和他是同事,还在同一个科室,那她就不可能再继续和他相处下去。
好的前任就该像消失了一样,这是她一直信奉的准则。
这些年来,她从不主动打听陈煜的消息,分手后他要是过得好她会嫉妒,过得不好她会难过,何必自寻烦恼?
只是陈煜作为当年的理科状元,毕竟是海城一中的风云人物,更是高三八班的骄傲和谈资,即便姜淼有意回避,还是会有一些消息不经意间飘进她耳朵里。
比如他哪一年出国了,哪一年受邀回母校演讲了,哪一年在国外发表了论文。只是,从来没有消息透露过——他会回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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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上次的经验,姜淼这次提前在APP上挂好了号,接诊的是一位面生的女医生,她利落地查阅了之前的就诊记录,很快就开好了治疗单。
缴完费,姜淼带着普兰走进408治疗室,安顿好外婆后,她轻轻退出房间,手里还拎着那两筐杨梅,准备送去妇产科。
刚出门,就碰见了路过的护士陈丽。女生对美女的记忆力有时比男生还强,更何况这位美女还请全科室喝过奶茶。
陈丽眼睛一亮,笑着打招呼:“姜小姐,你带外婆来复诊啊?可惜今天赵医生不在哦。”
姜淼浅浅一笑:“你们科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医生。”
陈丽机灵,从她平淡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疏离,忍不住好奇:“姜小姐,你和赵医生现在是什么关系啊?这两天看他有些恹恹的,你们...吵架了?”
姜淼眨了眨眼,语气轻描淡写:“我们就是普通的医患关系,怎么会吵架呢。”
陈丽咂咂嘴还想再问,但诊室门口有患者在呼叫,只好匆匆赶去忙了。
妇产科在六楼,曾香卉以前在这里当护士长时,姜淼来过几次,对这里还算熟悉。
和她一同乘电梯的还有一位女医生,齐耳短发干净利落的垂着,细框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瞳仁亮得温和,手指捏着病历夹,整个人干净清透。
不知是不是错觉,姜淼总觉得对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她不解地侧头,对方友善地指了指她的头顶,“你这里有根线头。”
姜淼有些窘迫,连忙转身对着电梯里的镜面门整理,果然发现发顶沾着一根不长不短的红色线头,也不知是在哪里蹭到的,她一边道谢一边腾出手打理。
下一秒电梯门开,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钱莉蓉知道姜淼过来提前在廊道等着,顾秋然看见她率先打了个招呼,她微微颔首回应后径直向后走去,对着还站在电梯口的姜淼提声喊道:
“小淼,这儿!”
已经走出几步的顾秋然听到这个名字,脚步微微一顿,她轻轻回头看了一眼,秀眉微挑,拿出手机点开了陈煜的微信头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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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