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珠 第28章 红豆

回去的路上，阿琰或许在将军府玩得太累，很快就在红豆怀里睡着了。

她低头看着弟弟熟睡的小脸，心里涌上一阵温暖。无论阿娘做了什么，阿琰始终是她的亲弟弟，是血脉相连、割舍不下的至亲。

阿琰是慎国公唯一的儿子，阿娘母凭子贵，应该很满足了吧。

“你的姑父如今掌管京都军务，权势极盛。”夫人低声感慨，“你的姑母可真是风光得意啊。”

尽管只是匆匆一面，红豆已能感受到将军的非凡气度，张贵妃曾怨恨地提起过将军夫人“夺人所爱”的旧事，他们过去显然有很深的纠葛。

于是她问夫人：“母亲，姑母和姑父怎么认识的？”

“她年轻时可是京城最出名的大美人，自小被宠得无法无天。正因如此，性子太过任性，连婚事都要自己做主。

红豆还是不解，再次问道：“母亲，我是问姑母和姑父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你不要问太多了，孩子。”国公夫人不愿多谈，“阿弥陀佛，幸亏你姑母看上了升平小姐，否则你父亲说过两年没人肯娶你，就会请求祖母做主让你嫁给庆恒，我可不愿意呢。”

她忍不住问：“怎么，表哥不好吗？”

“庆恒的确是个好孩子，可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他若带着你回边外，千里迢迢，咱们母女两个不知道何时才能见上一面，叫我怎么舍得？

红豆觉得很惋惜，她愿意嫁给庆恒公子，庆恒公子待人谦和，是个难得的好人。

“即使庆恒留在京城，我也不会让你嫁到他们家，你的姑母为人强势霸道，你过了门一定不好过。”看着女儿若有所思的样子，国公夫人深深叹口气，“论家世、外貌你都是最出色的，只是性子不好，不知道将来谁肯与我们做亲——当然，这段时间你听话了不少。”

红豆又想起那张热切的脸：“清平王世子是愿意娶我的。”

夫人吓了一跳：“昭栩对你有情义不假，但他早已退婚，并与承恩侯家的女儿订了亲。今后这样的话，千万别再提了。”

红豆连忙点头。

下车后，国公夫人神色凝重地吩咐几位小姐前往栖凤阁，又命贴身嬷嬷将三位姨娘一并请来。阿琰的奶娘抱着熟睡的小公子退回内院。

不多时，众人便已到齐，栖凤阁里面济济一堂。

红豆坐在挨着国公夫人的位置上，夫人命丫鬟们和嬷嬷们退出去，环视一圈，沉声开口：“近日我听到了一个消息——”她看向二小姐，“云琪，你怎么回事？”

二小姐端坐在那里，睁着一双杏眼，看起来满脸无辜：“夫人，你在说什么呀？”

"有人看到你和丞相府的傅公子坐着马车同游，闲言碎语都传到将军府了,"

云琪端低着头不回答.

夫人见状唉声叹气："你是未出阁的小姐，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名声？"

见大家都在看着她，云琪显得有些难为情，她远远地看了一眼红豆，突然指着她无限委屈道："为何大姐姐就能与昭栩世子同进同出？"

夫人立即反驳道：“他们之前订婚了呀！傅公子可有向你求婚，可有说什么时候与你定亲？”

“我与他只是好朋友，远不到订婚的地步！”云琪愤然道 。

“私自出游，招摇过市，哪有这样的好朋友！出门之前，你可曾来问我一句？”

二小姐的生母陶姨娘这时候有些坐不住了，说道：“夫人，二小姐不过是个孩子，傅家公子也才十三岁，年少贪玩罢了，哪就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况且咱们姑娘的婚嫁之事自有老爷做主，夫人，您也太操之过急了些。”

夫人生气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二小姐嫁给谁我做不得主，咱们府里的小姐和谁往来我还是做得了主的，云琪，从此往后不许你和傅家公子私下见面！你听到了我的话没有？”

云琪默不作声。

孙姨娘道：“二小姐，夫人问话要回答呀。”

云琪瞪了她一眼，冷笑着说：“丞相之子不行，四殿下又如何？我们出去是和四殿下约好的。”

没等夫人开口，陶姨娘先惊讶起来：“那么，女儿，你是说你认识四殿下了？”

“不错，“二小姐得意道，”傅公子和四殿下交好，他将我引荐给四殿下，我们约好下个月去游湖。”

夫人吃惊道：“你一个小孩子去游什么湖！”

“夫人，”云琪的母亲忽然激动起来，“四殿下请谁出去还有人敢说不吗？咱们大小姐没有着落，二小姐还要阻止姻缘吗？若是能嫁入皇宫，将来再不也济是个亲王妃，岂不是光耀咱们谢家？”

夫人呵斥道：“你胡说什么，与皇子订亲，那也要等圣上下旨才行，那就这么轻易嫁进皇宫了。”

陶姨娘还想开口，云琪这时候哭起来，泪眼汪汪：“姨娘不必多说，夫人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不肯为我做打算的。”

夫人无奈道：“我也是这样教导你大姐姐的啊！”

“夫人教导有方，大姐姐行为不端，是满京城的笑话。”

“二姐姐，你不要说了，”云瑾拽着她的衣服紧张地说，“大姐姐会生气的。”

夫人此刻已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手按着胸口，满脸失望与痛心。见此情形，红豆十分难过，她这个女儿做得不称职，如果是谢云珠在就好了，她知道云珠小姐会该怎么做，她肯定会上去给二小姐两巴掌。

好半天，夫人才说：“既如此，那我也不想再管教你们了，都出去吧。”

云琪立刻站起来，板着脸敷衍着行了一个礼，冷冷地说：“如果父亲在这里，他一定不会责怪我的。”

说完便拉着陶姨娘走出去了。

众人散去，国公夫人喃喃自语道：“我今后再不会管她们了。”

红豆轻声安慰她，国公夫人忽然用力抓住她的手，仿佛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我的女儿，你一定要争口气，不然我也没办法在这府里立足了！”

这天临睡前，奶娘亲自替红豆梳理头发，她的动作轻柔而缓慢，一下又一下，让她感到无比舒适。

“大小姐近来很懂事，”奶娘温和地说，“知道忍耐，也知道爱护弟弟了。”

红豆微微一愣：“是吗？”

“昭栩世子送的那匹马，小姐不喜欢吗？”奶娘突然问道。

“我很喜欢，只是不明白昭栩世子为什么会送我一匹马。”

“往日你和他不是常常骑马出去游玩吗？”奶娘梳头的动作突然停顿，“小姐，你还记得你的舅父叫什么名字吗？”

红豆抬起头，与奶娘在镜中对视。她看到的是一张慈祥的脸，但黑色的眼眸里透露出怀疑的目光。

她转过身，平静地直视奶娘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的舅父名叫赵寻，外祖父是先帝亲封的南安侯。这样的事，我怎么会忘记呢？”

奶娘凝视她片刻，慈爱一笑：“睡吧。”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很久，始终睡不着。幸亏小满总是反复地说起谢云珠外祖父家的事情，她才能应付过去。云珠小姐的奶娘虽然平日话不多，也从不惹事，但心思缜密，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她察觉破绽。好在国公夫人不是个多疑的人——否则，女儿如何能瞒得住生身母亲？

红豆认为任何人都不能完全信任，因为她自己就总是撒谎。在梨香园，她骗班主、骗老金牙、骗厨娘，以及其他每一个可能会伤害她的人。来到慎国府，她更是对所有人撒谎。

过去的种种已如云烟般渐渐远去，可眼前的烦恼却是与日俱增。

庆恒公子说要带她去骑马——可她根本不会啊。若真去了，众人目光齐聚，她该如何收场？

唉，世子为什么要送女孩子一匹马呢？他应当送绸缎、珠宝，或是香囊玉佩才对啊。

当然，她不能怪他。那匹马从来就不是送给她的，而是送给云珠小姐的——云珠小姐喜欢骑马，也配拥有这样一匹神骏。

天哪，云珠小姐为什么偏偏喜欢骑马呢？

她这样胡思乱想了许久，仍无法入睡，索性起身出去走一走。

夜风微凉，红豆沿着小径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仆人们居住的偏院，望过去，大厅内灯火通明，里面隐隐传来笑声。

她停留了一会，丫鬟小满追出来；“小姐，你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自己出来了 。”

红豆指着里面问：“那里似乎很热闹。”

"哦，季侍卫今日过生辰，很多人都去给他庆贺呢。"

‘很多人？’

“是呀，季侍卫虽然是夫人陪房的儿子，但从不仗势欺人，他公正又大度，聪明又善良，小姐，咱们府里的下人都喜欢他。

“是吗？”这是一个好机会，红豆打算抓住它。

“既然季侍卫做得这么称职，就应当好好奖赏他。“她说，“你到管家那里要几坛好酒来——庆恒表哥送来的秋露还有很多。再吩咐厨房做些点心送过去，季玉成面前不必说是谁送的，免得他大晚上还要来谢恩。“

她又补充道：“去告诉各处守夜的人，都去凑个热闹吧。小满，你也去。”

小丫鬟听了，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小姐，你可真好。”她将红豆送到凝香馆门口，便蹦蹦跳跳地去了。

红豆独自等到四下无人时，才悄悄来到马厩。

如她所料，这里空无一人。月光洒在栏杆上，那匹骏马通体雪白，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

季玉成每天亲自喂养、刷毛、遛马，甚至给它取了名字。

“奔月。”红豆轻声唤它，陪着它静静地呆了一会，然后将缰绳松开，奔月似乎明白她的意图，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马蹄声渐渐消失在黑夜中。

第二天，整个慎国府都在议论纷纷，有仆人看见圣上御赐的白马半夜从慎国府花园的矮墙上跳出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季管家本要严惩看管马厩的守夜人，但季玉成将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夫人只好罚他去看守慎国府城郊的庄子。

临行前季玉成来到凝香馆请罪，他那往日意气风发的脸上写满了沮丧：“对不起，大小姐，我弄丢了你的马。”

是我对不起你，季玉成，红豆心里默念，我受云珠小姐所托，对不起，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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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红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