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再次启动,后座上很快又想起周何两人压低的欢声笑语,正在讨论刚刚哪一张照片拍的最好看。
然而林樊仍然没有从刚刚的记忆碎片之中拔出来,耳边萦绕着轰鸣声,挥之不去。
他的目光在手机屏幕上反复滑动,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照片、信息、通话记录,只有从医院醒来那天往后的。
他在反复咀嚼刚刚脑海中浮现的那几句话:
「我都预约好了,等他回来,我们就走。」
「不用签证,做一下入境预约就可以。」
没有去过马尔代夫,但却有过预约入境记录,没有求过婚,是因为苏斯昂没有回来吗?
他当时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回来?
林樊空洞的视线挪到苏斯昂紧绷的侧脸上,盯着他紧绷的下颌线,还有那天看到的白发,以及这些天的陪伴……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让到了嘴边的尖锐质问又转了个弯儿,“骗子。”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让车内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苏斯昂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尾音带着一丝紧绷。
他轻轻嗤笑一声,将头彻底转向车窗外,专注地看着窗外,看着那飞速倒退而去、荒芜又壮阔的景色。
“没什么,”林樊半开玩笑将话圆回去,“总感觉你有秘密瞒着我,故意骗得我团团转。”
说苏斯昂是骗子,倒不如说自己是骗子,骗得对方如此死心塌地,患得患失。
唉,搞得跟杀猪盘一样,幸好自己没什么可图的。
“喂,”何夕忽然从座椅背缝隙探过头来,“要不要合作?”
“嗯?”林樊疑惑地转头看着她。
不等他细问合作什么,苏斯昂冷冰冰的声音斩钉截铁地回绝,“不合作,我们的事情,不劳何小姐费心,谢谢。”
又是一天,车子再往前,又看过了水上雅丹,走过了西台双色湖,夜宿在茫崖。
茫崖的夜,空旷得能听到风在荒原上奔跑一样,在这片孤寂之地,抬头就能看到毫无遮拦的浩瀚星河。
也许是连日来的奔波打乱了生物钟,也或许是身体深处某个角落,还残留着旧日的习惯,林樊在睡梦中迷迷糊糊伸手向着旁边摸过去。
空的!
紧接着,细微的流水声从卫生间里传来,更清晰的,是夹杂在水流声中,苏斯昂刻意压低却依然紧绷的说话声。
他也不是有意要偷听的,但谁让苏斯昂打个电话还得背着人呢?
他也没有开灯,就等着眼睛适应黑暗后,悄无声息地走下床,将耳朵轻轻贴在门板上,仔细辨别着通话的内容。
门内,苏斯昂疲惫地倚在门板上,目光盯着洗手池里即将溢出的水,声音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我当然非常珍惜这个项目,我也很感谢您把这部分核心程序交给我处理……而且,我是确保我负责的那部分完全无误并按时交付后,才申请的假期。”
“总不能……整个项目,所有的环节,所有的责任,都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吧?”
“谁的数据出了问题就找谁,就去修正,找我没有用!”
“我知道项目紧急……但是,”他的声音都低沉下去,“我也没有办法了呀,老师。”
门外,林樊心脏猛地一缩,他听得出来,苏斯昂有些崩溃。
“失去爱人的痛苦,您不是也经历过吗?”
“我已经……经历过两次了,我真的,真的不能再经历第三次了,我希望您能理解我。”
两次?林樊的眉头越皱越深,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为什么是两次?
“如果实在不行……我可以脱离项目组,我完成的所有工作,所有的成果和数据,我都可以放弃署名……”
接着,林樊又听见苏斯昂疲惫不堪的声音响起,“如果仅仅是因为我是您的得意门生,我就要承担这一切,那我宁愿不当。”
“苏斯昂!你的前途不重要吗?”电话那端的震怒,即使隔着门板,也让林樊为之一震。
“老师……您一向最讲原则,公私分明,那么现在,是我合理合法的休假时间,您在占用我的私人时间,我爱人还在……”
林樊一听情况就是要挂断电话,他便立即小跑着上床躺好,心中不住的想对方的话。
他更加没有理由去指责苏斯昂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卫生间的门被打开,苏斯昂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立即翻了个身,背对着苏斯昂,直到身后的柔软陷了下去。
房间依然很安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过了一会儿,林樊转过身,蹭进对方怀中,闷声说道:“苏斯昂,咱回去吧。”
他感受到扶在他腰间的手臂一滞,“你,都听见了吧。”
“听,听见什么?有什么值得我稀罕去听的。”
“你不用……”
“别自作多情,不是因为你,”林樊截住他的话,“我,我就是玩够了,想回去练琴了,乐队还在等我呢。”
他听见苏斯昂长长的叹息了下,将他紧紧箍进怀中。
清晨时分,车子在茫崖加满油后,他们再次启程,目标直指敦煌。
但阿尔金山是必经之路,车子慢慢靠近,连绵不绝的山峦,沉默而威严地矗立在天地之间。
公路像是一条细弱的灰色袋子,在巨大荒凉且压迫感十足的山间艰难穿行。
“今天傍晚差不多就能到敦煌了,”林樊看着窗外令人窒息的壮阔和荒芜,轻声念叨,“咱们就要分道扬镳了。”
话刚说完,就听见苏斯昂长长的舒了口气,好像终于摆脱了沉重包袱一样。
连续八个多小时在复杂路况下高强度驾驶,对人的精力和体力都是巨大的考验。
出了阿尔金山后,在阿克塞继续加满,林樊便提议自己来开。
“不用,我可以。”苏斯昂下意识拒绝,目光却下意识地扫向后座的两人。
周敏尴尬一笑,“我不会开车,她身体不好,开不了。”
“对啊,我俩要是能开,还用得着搭车吗?”何夕懒洋洋地附和着。
林樊听了这话,拍了拍苏斯昂的肩膀,下巴一扬,“行了,别硬撑,我来!难道你不相信我的技术?”
于是,车子在林师傅的控制下,继续向着敦煌驶去,但兜兜转转还是回到苏师傅的手中。
到达敦煌时,夕阳已将天空染成一片橙红。
苏斯昂这次预定的是一家颇具特色的民宿。
下面是清吧,上面是住宿的地方。
几人简单的收拾了下,就来到夜市之中。
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烤肉的焦香,在各种美食小吃摊前,他们暂时将疲惫和心事抛诸脑后。
吃过晚饭,几人就分头逛着。
林樊为杨珂他们带了专门的礼物,路过一家丝巾店,他想了想还是迈了进去。
采购完毕,两人便携手慢悠悠地回清吧。
刚进门,正好碰上有人在弹唱,他们一人点了一杯低度果酒,就坐在离着台子不远处,静静地听着歌声。
这里的灯光柔和,没有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炫彩,只有暖黄色的灯光倾泻下来,间连饭的脸庞晕染的格外温柔。
台上驻唱一曲作罢,台下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歌手趁着气氛,“各位朋友,有没有想上来唱一首的?机会难得哦!”
林樊下意识地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左手,眼神中闪过一丝忐忑,随后被一种决心取代。
他坚定地站起身来,“我来。”
脚步还没卖出去,手腕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攥住。
苏斯昂眉头紧蹙,声音中带着担忧,“你的手腕……”
“放心,弹一首歌绰绰有余,况且,”他安抚性地拍了拍对方说手臂,趴在耳边认真道,“我想唱给你听。”
说完,他就轻轻挣开苏斯昂道手,步伐轻快地登上台子。
从驻唱手中接过那把木吉他,他抱着琴在话筒面前坐下。
朝着下面的客人双手合十,林樊羞涩的笑了笑,“弹得不好,也请大家多多担待。”
“那下面这首歌,”他调整了下坐姿,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苏斯昂道身上,“送给你我,还有……他。”
他深呼吸一口气,左手缓缓靠近琴弦,尝试着按上去,右手打着配合,发现居然真的可行后,脸上瞬间绽开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清澈的歌声随即在清吧中响起:
“We are running so fast”
“And we never look back”
……
“You donot have to say i love you to say i love you ”
唱到这里时,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台下的苏斯昂。
……
“All I need is you ”
……
铮!
一个突兀的尾音戛然而止,左手短暂的使用时间就到了。
林樊脸上的笑容僵了下,随即带着歉意冲着台下笑了笑,“手有些不太利索,就到这里,谢谢大家。”
他就在一阵善意的掌声和欢呼声中,利落地跳下台子,朝着一直盯着自己的人身边跑过去。
又端起来他刚刚未喝完的酒,抿了一口,眼睛亮晶晶地问,“好不好听?”
苏斯昂像是仍然沉浸在刚刚歌声中一般,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不由自主地微微偏头,想要吻上那双刚刚唱出如此动人歌声的唇。
“哎!”林樊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嘴,“我问你好不好听,你怎么耍流氓啊?”
苏斯昂的声音就隔着林樊的手脏,闷闷的却无比清晰,“好听,特别好听。”
林樊这才满意地松开手,将手肘落在桌子上,撑着腮,“其实我还没有唱到第二段,那里才有我想说的话。”
苏斯昂自然地伸出手,动作轻柔地为他按摩着左臂,“是什么,你单独唱给我听,好不好?”
话音刚落,林樊便凑近他的耳朵,轻声念了出来。
“ My pretty boy......”
“ I am speeding for ya, we can get marrried tonight if you really wanna.”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苏斯昂的呼吸一滞,心跳如擂鼓。
念完,林樊又推开一些距离,又补充道:
“但其实,我想给你唱另外一首歌的,不过那首还没成型,等我手好了我再弹唱给你听,好不好?”
就是之前他在书桌上看到的那一首歌,但那还是一段demo。
“好……”
“......好了就快点坐下!我要开始唱了,这可是专门唱给你的独家demo版本,快点!”
趁着放行李的功夫,苏斯昂就倚在车门上,捏着手机,看着视频中的人,在琴房中唱着那首歌。
敦煌的夜,带着沙漠边缘特有的微凉,视频里的人,明亮轻快。那首歌,苏斯昂都会唱了。
视频在他的手中又循环了一遍,“苏斯昂!你到底准备好了没啊?!好了就......”
歌是戳爷的《for him》
最后感觉有点像亡夫回忆录,不知道大家有没有那种小娃娃,就是一按就会说,“ i love you ”.很可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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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for hi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