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寺内院,竹影婆娑。一袭白衣的青年端坐亭中,正垂眸誊写经文。见望生前来,他从容搁下紫毫笔,含笑示意:“有客远来,未曾相迎,失礼了。在下洛清,师从地藏尊者。既与帝君有旧,你若不弃,唤声洛兄便好。”
“洛兄,”望生执礼入座,目光清正,“晚辈望生,今日特为伏魔之事前来请教。”
“看来冥府已寻得入魔之人了。”洛清示意侍立沙弥撤去纸笔,换上素白茶具。
“正是。但眼下时机未至,待了结幕后魔族,还需洛兄相助。”望生接过他递来的茶盏,声线微沉,“那入魔之人身负天命,牵连甚广,须得格外谨慎。”
“身负天命?”洛清执壶的手微微一顿,清俊的眉宇间凝起一丝肃然,“此事非同小可,是否需先行禀明帝君?插手天命之人因果,若遭反噬,绝不是损失修为这般简单。”
“我已传书禀明师父,尚未得到回复,”望生将茶盏轻置案上,眸光清亮而坚定,“只是此事宜早不宜迟,魔气如今已渗入太深,不能再拖了。”
“我明白了。”洛清颔首,“我本家在京城经营书坊,明日我会搬回府中,若有需要可随时传书,我即刻便到。至于伏魔之法,师门有一套心诀可暂且禁锢魔气流转,但深入心脉的魔种,还需你亲手剜除。”
“但凭洛兄安排。”望生郑重应下。
回城的马车在官道上徐徐前行,望生斜倚窗边,指尖轻捻书页。突然,一支玄铁箭矢破空射入车厢,他倏然侧身,箭锋擦着耳际钉入车壁。
寒光未散,一道黑影已袭入车内,直取面门。望生反手探入暗格,千秋剑应声出鞘,铮鸣间架住来袭利刃。他借势纵身,衣袂翻飞间已掠出车厢。
车外杀机四伏,十余名黑衣刺客合围而来。随行隐卫瞬间现身,剑光交织成网,将望生护在中心。
“属下失职,竟容贼子近身,请少东家降罪!”隐卫统领一剑贯穿车内刺客心脉,单膝跪地。
“回去再处置你,”望生目光扫过四周森寒剑锋,声线清冷,“在下不过在京城做些小生意,何须诸位动用如此阵仗?”
“少东家既入了不该进的局,便莫怪我等断你生路。”刺客首领狞笑挥剑,杀阵骤起。
刀光剑影间,远处林间忽有寒芒破空而至,直指望生咽喉。隐卫欲阻不及,却见望生足尖轻点,千秋剑挽月而出,精准截住这雷霆一击。
“好身手!”林间跃出一名青衫剑客,气度与周遭刺客迥异,“若非各为其主,定要与少东家好好切磋。”
望生飘然落地,千秋剑横于身前,眸色微凝:“修真之人。”
“少东家好眼力。”青衫客剑锋再起,望生脑中已推演过十余式拆解。此时隐卫刚尽数制伏刺客,欲上前相助,却被对方翻掌结印定在原地。
见望生竟丝毫不受禁制影响,青衫客眼中掠过惊疑:“你也是修真之人?倒是从未听闻齐家将孩子送去修行过。”
“身为刺客,你的话未免太多了。”望生话音未落,千秋剑已化作一道流影直取对方咽喉。
青衣剑客横剑格挡,金石交鸣声中朗声笑道:“在下并非刺客,不过受人之托偿还人情。倒是阁下既是修道之人,为何剑招中不见半分灵力?”
双剑相击,气劲四溢。望生受制于不能动用灵力,纯以剑招相抗,渐感力不从心。青衣剑客窥得破绽,剑锋陡转,一道精纯灵力随剑势呼啸而出。
危急关头,护体仙元自行运转,望生本能地催动灵力相抗。两股力量轰然相撞的刹那,他心口刺痛,喉间涌上腥甜,一抹鲜红终是染上衣襟。
“你,”青衣剑客倏然收势,长剑归鞘,面露惊容,“你不是修道之人,你竟是仙人?”
他足尖轻点欲上前搀扶,却被望生挥袖格开。
“这人情,看来是还错了。”青衣剑客望着退后三步,以剑拄地的望生,神色复杂。
“在下玄天宗柳年,昔年承蒙京城贵人相救,今日出手是为偿还因果。”青衣修士挥手解开隐卫禁制,郑重躬身长揖,“不料竟冒犯仙驾,还望仙人莫要怪罪。”
“因果既了,便当归去。”望生接过隐卫递来的素帕,垂眸拭去剑锋残血,“你身负仙缘,莫要浪费了自己的天份。”
他转身登车,青衫拂过辕木,声淡如烟:“回城吧。”
车帘垂落,隐卫统领挥鞭策马,其余侍卫如青烟般四散隐入暮色。滚滚烟尘渐息,残阳下唯余柳年孑然独立,凝望着官道尽头那道渐缩成点的车影,直至暮云吞尽最后一片余晖。
他翻掌捏碎袖中震颤的传讯玉符,星屑自指缝簌簌而落。剑诀乍起,霜刃出鞘横于足下,化作一道青虹破云而去,直指北境玄天宗山门。
京城缘花坊前,掌柜早已候在阶前。见马车驶近,他快步迎上,目光在触及望生衣襟上点点暗红时骤然一凝,当即侧身挡住外人视线,将人稳稳护送入内院。
屏退左右后,隐卫统领重重叩首:“属下护卫不力,致公子受伤,罪该万死。”
“二十鞭,罚你临阵失察。”望生声音微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冷静,“至于阵法之困,非你之过。退下吧。”
待院中重归寂静,他独坐榻间阖目调息。身在凡尘,纵有万千灵气亦不敢妄动,只将仙元化作涓涓细流,徐徐抚平体内翻涌的气血。待最后一道紊乱的经脉归位,他缓缓睁眼,眸中已恢复古井无波的清明。
九重云海之上,天帝执镜的手倏然收紧。
玄天镜中映出凡尘血色,那道清瘦身影蹙眉拭剑的模样,如一根细针刺入心口。他指尖抚过镜面翻涌的云雾,仿佛隔着万重山河轻触孩子微蹙的眉峰。
琉璃盏中琼浆渐冷,终化作一声叹息散入凌霄殿的风里。
-------------接上-------------
望生敲了敲桌面,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中,单膝跪地。
“去查清楚今天那批刺客的来历。”
冥卫领命离去后,望生取出令牌,给崔凌传了道灵讯。关于三皇子的事已经上报好几天了,却迟迟没有回音,这让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收到传讯的崔凌猛地从卷宗堆里站起来,二话不说就赶去了九幽府。到了却发现殿内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小童在打扫。
他拉住一个问道:“帝君呢?”
“帝君三日前便闭关了,”小童一脸奇怪,“那天不是亲口跟您说过的吗?”
崔凌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记性,那最近有冥卫来过吗?”
“昨日来过,说公子在人间一切安好。”
“这是我的通讯玉牌,”崔凌匆匆将一块青玉塞进小童手里,“帝君一出关,立刻通知我。”
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去,官袍下摆带起一阵微风。
-----------------------------
“公子,”冥卫单膝点地,从怀中取出一枚刻着蟠纹的银镖,“从刺客身上搜出了这个,是二皇子府上的标记。”
望生笔尖未停,仍在卷宗上批注着:“二皇子?”他抬眼扫过那枚银镖,语气淡然,“去查清楚,他在三皇子府里安插了哪些钉子。”
他蘸了蘸墨,笔锋在纸上划过一道利落的弧度:“师父那边,近日可有回信?”
“帝君近日事务繁多,属下去时只来得及呈上信件,便被遣回了。”冥卫垂首回话,“尚未收到回音。”
“知道了。”望生搁下笔,卷起批完的文书,“去把交代你的事查明白。”
“是。”
“出来吧。”望生抬手正要布下结界。
“让我来。”崔凌的身影在烛影中显现,指诀轻掐,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笼罩房间,“您在人间牵扯的因果已深,不可再动用灵力被天道察觉了。”
“这几日我传给师父的信,都送到了吗?”
“果然如您所料,九幽府根本没收到任何信件。帝君也于三日前就闭关了,现在谁也见不到。”崔凌说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拦截帝君亲传弟子的灵讯,这不仅是渎职,更是**裸的背叛,意味着冥界核心出现了裂痕。
他立刻单膝跪地,“是属下失职!竟让宵小之辈在冥府内部兴风作浪!”
望生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水面微微晃动:“起来吧,此时也是我疏忽,竟让敌人渗透到了身边。”他放下茶杯,声音渐冷,“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回去后,暗中彻查所有能接触到往来讯息的节点,动作要快,更要隐秘。”
“属下明白。”崔凌起身,“只是您现在无法动用灵力,是否需要加派人手保护?”
“不必打草惊蛇。唯有让暗处的人放松戒备,我们才能更快抓住线索。”望生指尖轻叩桌案,“半月后需为三皇子拔除魔种,届时你来助我遮蔽天道感应。”
崔凌神色一凛:“此举风险甚大,您如今灵力受制...”
“所以更需要你从旁护法。”望生抬眼看他,“此事关乎皇室命数,不容有失。”
“属下明白。”崔凌郑重行礼,“定当周密安排。”
窗外传来更鼓声,烛火在结界中轻轻摇曳,映着两人凝重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