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众阎罗及判官,黑白无常等人早早便候在了殿内。而主位右边被放置一把椅子,正当大家准备开口讨论之时,玄稷走入了殿内,而望生紧随其后,在玄稷落座主位后,自然地坐在了右边的椅子上。“帝君,不知这位是何人,缘何可以参与议事。”秦光王蒋文汉率先开口。
“诸位前辈大多未曾见过我,”清越的声音自殿中响起,不卑不亢,望生立于殿心,朝四方微一拱手,“我乃帝君座下关门弟子,望生。自今日起,冥界诸项事宜,我将参与其中,还望各位前辈不吝指点。”
玄稷端坐于上首,眸色深沉,并无开口之意,俨然将全场交予了他。
话音甫落,蒋文汉便自席间霍然起身,朝帝君方向郑重一揖,声如洪钟:“帝君!冥界事务关乎阴阳秩序,绝非儿戏。若属下推断无误,这位弟子应是半月前方才拜入帝君门下?如此短暂时日,便欲插手核心政务,是否,为时过早?”
殿内空气陡然凝滞,座下目光或审视、或疑虑、或观望,皆聚焦于那青衣少年身上。
却见望生并未露怯,反而迎上蒋文汉的目光,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蒋王爷所言极是,冥界事务确非儿戏,关乎亿万生灵轮回往生,不容半分轻忽。正因其重要,师父才命我尽早聆听学习,晚辈虽入门日短,却也深知‘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之理。望生愿以所学,竭尽绵力。昨日地藏王尊者前来与师父议定,关于人间皇子府疑似出现入魔者一事,师父已全权交由我来统筹探查,十殿协作事宜,亦由我代为传达布置。”
他翻手取出一枚缭绕着幽光的帝君令符,神色沉静却不容置疑:“此乃师命,亦是我之职责所在。晚辈不敢说已有万全之能,唯有‘尽心’二字而已。若此后行事有何疏漏之处,仍望诸位前辈即时指正,望生必定虚心受教。然此刻,魔患当前,线索稍纵即逝,还望诸位王爷暂弃疑虑,先行共议应对之策。”
一席话条理清晰,不疾不徐,既表明了师承授意,又点出了当前紧急事务,更以“请教”之姿行“掌令”之实,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连蒋文汉也目光微动,重新审视起这位看似柔弱的帝君弟子来。
“望生虽入门时日尚短,然天资卓绝,悟性非凡。”玄稷声调平稳,却清晰地压下了殿中所有私语,目光扫过座下诸王,“近日呈报的卷宗,皆由他代为批复。其中变化,诸位可曾察觉?”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几位阎罗下意识地翻看手边玉简或彼此对视,殿中顿时响起一片低沉的惊叹。
“那些批注,竟出自这位公子之手?”
“条分缕析,决断明晰,竟无半点稚嫩之气!”
“入门不过半月,竟能精进至此?”
在一片私语声中,卞城王谢征率先离席起身,朝望生所在的方向郑重一揖:“在下谢征,司掌枉死城。公子大才,日后若有驱使,谢征愿效微劳。”
有人带头,其余九殿阎罗亦相继起身,拱手行礼,先前质疑的目光已被叹服与敬重取代。殿内气氛霎时转变,无形的认可与拥护如潮水般向殿中那位青衣少年涌去。
“多谢各位前辈。”望生微一颔首,重新落座,随即神色一肃,“接下来,便议一议皇子府魔气一事。”
他沉静主持,与众阎罗详勘伏魔之策。最终议定:由十殿各遣两名精锐好手,陪同驻守在人间的游使,秘密潜入人间深入探查;冥界内部则由判官崔凌主导,彻查近年间所有死于皇室倾轧的亡魂档案,搜寻异常线索。
诸事既毕,众阎罗相继离去,空旷的大殿唯余灯影幢幢。望生独自坐在原处,久久未动。
玄稷起身,行至他面前,自然地握住他双手,触手竟是一片冰凉的湿濡。
“师父,”望生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向玄稷,眼睫微湿,“我做到了。”
“做得很好,望生。”玄稷温声回应,却见他眼中水光愈盛,泪珠无声滚落。他指腹轻柔拭过少年眼角,掌心抚上他发顶,声音低沉下来:“怎么哭了?到底是为师逼你太紧了些。”他凝视着少年,一字一句清晰道:“但你做得极好,望生。为师,为你骄傲。”
那声“骄傲”落下,望生最后一丝强撑的镇定终于溃堤。他猛地扑入玄稷怀中,将脸深深埋入师父肩头,单薄的肩膀难以抑制地轻轻颤抖。玄稷身形微顿,随即顺势完全接纳,揽着怀中人坐下,将他稳稳接在怀中。一手揽着他,另一手在他背上轻轻拍抚,如同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童。他目光垂落,深处藏着难以察觉的心疼,却终是未再多言,只以沉默的守护,包容着弟子所有汹涌而出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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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下属躬身禀报,“我等潜入三皇子府邸半月有余,现已查明,正殿之内确藏有一入魔者。因其身处皇城脚下,又有三皇子以天子剑镇于殿中,魔气一直被强行压制,难以探查。直至近日,此魔气息愈发汹涌,方才泄出些许痕迹,为我等所察。”
殿内,望生正伏案批阅各地呈上的卷宗,闻言方抬起头:“可查明其身份?”
“属下无能,多次尝试皆未能潜入正殿核心。然探查期间,见三皇子妃屡次独自进入殿内,行迹颇为可疑。属下以为,或可从此人身上寻得突破口。”
“我知道了。”望生搁下笔,神色沉静,“此事我将亲自前往人间处置。传令下去,所有此前派往人间侦巡之人,可陆续撤回。”
“是!属下这便去安排。”
望生重新执起朱笔,埋首于卷宗之间。一旁侍立的童子悄步上前,将已批阅完毕的文书搬离,又轻手轻脚地垒上一叠新的,自天界听闻玄稷帝君收徒并允其参政的消息后,天帝便时常传召帝君前往协助政务,案头事务反倒愈发多了。
此刻,天帝寝宫内,香霭氤氲。天帝与玄稷正于玉枰两侧对弈。
“望舒那孩子,近来可好?”天帝摩挲着掌中温润的棋子,半晌才轻声问道。
玄稷从容落下一子,唇角微扬:“既然这般惦记,何不亲自去瞧他一眼?”
“你明知我不好现身。”天帝轻叹,眉间染上几分无奈,“那孩子从小就聪明,就是心太软,若非如此,当初化神时也不至于...”他顿了顿,语气转沉,“如今在你身边也好,替我多教教他。”
“放心。”玄稷眸光微动,又落一子,“既然他与我冥界有缘,我自会好生看顾。过几日他要去人间处理魔气之事,陛下若想他了,不妨用玄天镜看看。”
“望生身上的封印,近来如何?”天帝抬眼看向玄稷。
“第一道已自然消散。待此番人间归来,第二道应当也能解开了。”
“那便好。”天帝微微颔首,自广袖中取出一只锦盒。盒身古朴,正中嵌有一枚精致的莲花印记,其中静静躺着一枚灵丹。“这枚玄灵丹,最后一道封印冲破时给他服下,可助他稳固魂魄,待他归来,总要重回肉身的。”
“难怪那几位皇子都对你颇有微词,”玄稷执子轻笑,眼尾微挑,“这玄灵丹由万年玄杉草炼化而成,此间也就这一枚了吧,这般偏心,可不是明君所为啊,陛下。”
“你倒是帮他们说话。”天帝挑眉瞪他,“他们若真有本事,我一样舍得给。说来也怪,同样都是功德蕴化的灵胎,怎么偏偏就望舒...”
“龙生九子,尚且各不相同。”玄稷从容落下一子,随即起身,“将来如何,各凭造化罢了。陛下也不必过于挂心。”
“这棋还没下完,你又急着去哪?”
玄稷脚步未停,只淡淡留下一句: “午膳时辰到了,府上还有个徒弟等着。”
九幽府内,小童早已布好餐食,静候一旁。望生仍伏于案前,专注于笔下卷宗,并未察觉有人归来。
玄稷步入殿中,见此情形,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他行经桌边时,信手拈走一根竹筷,手腕一振,那筷子便如一道急电,直向望生肩侧袭去,破风之声乍起!
方才还凝神于文牍的望生骤然起身,指间灵光乍现,精准地迎向袭来之物。只听“啪”一声清响,竹筷应声断为两截,跌落在地。
“反应尚可。”玄稷唇角微扬,语气中带着赞许。
望生这才回过神,连忙端正身姿行礼:“师父。”
膳毕,二人踱至后院。 “去凡间的日子,可定下了?” “定在三日后。弟子离去期间的卷宗批阅,恐怕要劳烦师父...”
“未收你之前,这些本就是我分内之事。”玄稷抬手轻抚过望生的发顶,语气温和下来,“此前不过是偷闲片刻罢了。去往人间,一切当心。记住,若事不可为,便及时抽身返回。”
他话音微顿,侧首看来:“拜师那日我是如何罚你的,可还记得?”
“弟子记得。” 想起那日跪于院中的情形,望生耳根微热,连忙低下头轻声应道。
“若再犯禁,归来后便自行去思过境领罚。”玄稷神色严肃地看向望生,“此番入人间,不会封禁你的法力。但切记,除压制魔气外,不可妄动术法干涉因果。你非人间修士,牵涉凡人因果,必遭天律反噬。”
“是,弟子谨记。”
另一边,判官崔凌近日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自望生前往人间,冥界事务再度全数压回帝君案头。而帝君归来首日,便将十殿阎罗呈上的卷宗原样掷回,每人附赠一句“冗杂失当,重拟”。
阎罗殿内一时哀鸿遍野。几位王爷揣着被退回的折子,纷纷堵在崔凌处诉苦:“崔判官,这,我们从前的卷宗皆是这般写法啊!先前帝君也从未说过什么呀!”“不是不想简练,可事态错综复杂,如何能三言两语说清?”
崔凌按着发胀的额角,无奈提醒:“诸位大人,不是我说,诸位递上的卷宗确实冗长了些,望生公子先前不是为各位整理过一份陈情模板么?照着写便是了,如今帝君既已强调,还请各位再多费些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