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续见春 第9章 第九章

落地窗外月明如水，民宿里空旷而寂静，幽深的眼眸自上投落，对她的问题男人毫无言语。

倒映着他模样的琥珀色浅眸敛下，从他的反应容霁后知后觉明白问得越界。

“抱歉。”

她转身离开，单薄的杏色衣衫下背影瘦削，浓墨般坠于肩背的长发在步伐间晃动，露出纤细的脖颈，修长易碎。

周应川薄唇线条紧绷，为自己的刻意为之感到后悔。

懊恼片刻，周应川追上她的脚步。

料理台内侧，女人正站在打开的冰箱前面，听到细微的脚步，她呼了口气，双手都被拿着的东西占据，转身看向周应川的同时用手肘带上冰箱门。

“只有几天，”她拿着瓶装水和牛奶绕出料理台，眸中光亮莹莹，语气温和得叫人无法拒绝，“暂时从这里面选一个，好吗？”

郦城气候再如何温暖，正值冬季的深夜难免寒凉，视线捕捉到她握着冰水抬起的手，掌心白嫩肌肤正因凉意溢出深红，周应川浓眉压下。

容霁见他依旧没有回答，脚步不自觉上前，却按捺下焦急安静地等待。

“牛奶先给我。”

他终于回答，容霁唇线弧度略扬，将右手拿着的牛奶递给他。

男人闷不吭声接过牛奶，却转身再次将东西放回冰箱，在容霁反应过来之前，他再次折返，伸出的手就冲着余下的那瓶水而去。

唇际的笑淡去，容霁躲开他，抿唇走向冰箱。

周应川眉一皱，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在他开口解释前，容霁脚步被迫停下，心中也生出些火气，“不是不喝吗？”

随着话音落下，手臂被禁锢的感觉消失，烦躁的感觉反而愈演愈烈。

周应川抢夺的态度强硬，容霁懒得再多费口舌，力度松懈的下一刻，左手的潮湿凉意脱离，取而代之的是攥住她手腕的温热手掌。

男人的长指随着抓握的动作蜷缩在她掌际，在骤然踏出的步伐中一下一下无规律地点在她深红的掌心。

被他一路拉上楼，直至停在自己的房间门外，容霁来不及说什么，就见他拧开瓶盖潦草地喝水，喉结几番上下滚动后，染着水渍的薄唇在冷白肤色下分外艳丽。

“是为我好让我忌口还是。”

他话没全说完，停的突兀。

艳丽唇瓣开合之间，他嗓音前所未有的严肃，说着停下后突然低下头来，走廊灯光投落阴影的五官轮廓倍显锋利，丹凤眼与她平视，缓缓补充：“还是想这么一晚上后就感冒生病，以此缓解根本不需要存在的愧疚。”

容霁愕然，在听到这些话之前，她全然想不到他会说出这般言论。

她启唇反驳，“你受伤是因为我，我不这样，难道应该像个影子跟着你，时时刻刻提醒你吗？”

“至少比起你今晚这样，倒是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耳边他的嗓音更加沉闷，容霁目光从他锐利的眼眸下避了一刹，沉默。

“抱歉。”

感觉到气氛凝滞，黑眸倒映着她默然的脸，周应川低声道歉，垂目退后几步。

“我只是想说，”望着不语的容霁，周应川冷静下来，“担心我之前，你应该照顾好自己。”

“况且，不管是谁，当时那个情况下，我都会那样做，”假话也要拿捏分寸，他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嗓音淡淡传来，“更何况我们也不是普通朋友，不用感到愧疚。”

容霁抬眸看他远去的背影，却没因这话感到轻松。

她顿了片刻，转身拧开门把手回了房。

不欢而散。

-

次日中午，等了大半个上午的温芮终于确定，容霁今天破天荒地起晚了。

“怎么了这是？”

窗帘没有打开，室内一片漆黑，温芮跟着开了门的容霁进到房间内，容霁再次埋进被子里，“没事。”

她嗓音哑哑的，如此蔫巴的模样叫温芮侧目，她坐到床边，把电动窗帘打开些。

容霁长发散在枕头上，光洁的额头还在被子外面，温芮伸手过去探了探，“你不会也感冒了吧。”

“没有，”容霁躲了躲，从被子里探出来，反应过来还是追问，“谁感冒了？”

“还有谁？周应川呗。”

温芮想起什么，失笑，“他喷嚏连连的，下来了一会，可能怕传染给别人，上去后就没见下楼了。”

“我看你也没下来，就来关心关心你啦。”

容霁坐起来，打了个哈欠，“昨晚看文献没注意时间，熬夜了。”

“你最近有工作？那还能待到民宿这边结束吗？”

“能，”容霁点点头，从床上起来去洗漱，“时间还早，我提前看看。”

“那关经理说的美食节你要去吗？”温芮突然问。

“阵仗还挺大，”她翻看着手机上的内容，“官方这边的信息看着，感觉还挺有人文地域特色的。”

“我刚巧在这边，狗公司那边会安排人过来拍摄，你要去的话和周应川一起会舒服一点。”

“再说吧。”容霁没提昨晚和周应川莫名其妙的不愉快，随口敷衍。

温芮又待了一会就走了，容霁拿了手机看她发来的官方宣传视频，看着看着却发起了呆。

“生病的人还怎么去啊。”容霁小声自语，手指一边点开绿信，“还说我不会照顾自己……”

【感冒了？】她发出消息。

周应川收到消息的同时，敲门声也随之响起。

“有点。”

语音回复了容霁，周应川一边咳嗽着去开了房门，门口站着的是关林。

男人神色一淡，往室内走。

听到他的咳嗽，关林关切地开口：“周总病了？”

“什么事？”不欲多言，周应川问。

“美食节主办方那边邀请您明晚一起去吃个饭，他们的意思是感谢您到咱们这边投资。”

讲到这些，关林倒是格外激情澎湃，“要是明天举办得顺利，也能借机对外宣传打响郦城的名声，对民宿后续的发展也好。”

“您看要不要考虑考虑？”

桌上的手机因消息而亮起，周应川瞥去，是容霁：【没有吃药？声音很哑。】

民宿这边的投资，完全是周应川私人出资的，和际川科技并不搭边，只是出于他的个人私心。

若从他的角度，是并不愿意去参加这些应酬的，可从那份私心来说，却是很有必要的。

收了视线，周应川点头给出答复，“时间地址发给我。”

“好，那您好好休息。”

等关林走了，周应川才语音回复容霁，“刚才方齐送了药，不用担心。”

抱着手机等待回复的容霁点击语音播放，男人低哑含着些鼻音的声音依旧显得淡漠而有距离，她眉皱了皱又想起昨晚，没再回复。

容霁的聊天框没了下文，屏幕上方关林的消息频频弹出，周应川又等了一会才去看。

【主办方约在吾榆路27号，晚五点。】

这条后面，就是郦城文旅公众号帖子，周应川浏览了一下开场时间，发现是从下午开始，只不过晚上还有一些安排，于是转发给容霁，却也没多说什么。

……

第二天下午，容霁还是和温芮一起出了民宿。

和温芮公司派来的团队工作人员汇合，首先找了个咖啡厅敲定拍摄方向。

“这里，吾榆路27号……”温芮让出些位置给服务员放咖啡，指着电脑屏幕和工作人员说：“这个楼挺有特色的，一会可以过去拍些素材。”

一旁的容霁正搅着咖啡杯中方糖，闻言视线好奇的投去，轮廓古风的建筑照片随着鼠标的滚动向上划去，只看了个大概。

不便打扰他们工作，加上向来不爱咖啡，容霁草草喝了几口就和温芮告别，顶着太阳出了咖啡厅。

下午显然还只是个准备环节，大多数商贩还在布置，观察到整体街道的装饰，容霁估摸着晚上才是重头戏。

越往深处走，一些少数民族风格的建筑就越多，总体给人的感觉像是仿照古代市集建造的。

等天色暗了些，装饰的灯具不知何时亮了起来，人也越来越多，其中不乏举着手机和照相机拍照的游客。

随机选了个卖破酥的小摊等待，位置已经偏向这条街道较深处的地方，不远处一座古建筑楼阁格外显眼，却好像并不对外开放，一个穿着马面裙的小姑娘站在楼前，正摆造型拍照。

几个造型之后，女生凑到给她拍照的男生旁边看照片，距离不算太远，容霁还能含糊听到她的吐槽，“这怎么有个门牌号？好不搭啊，一会还要P……”

“你好，好了。”

破酥摊老板娘的声音压下对面女生的，容霁回眸，从老板娘手中接过吃的，咬了一口尝了尝，好奇地瞥向那栋古楼，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

门牌钉在上面的确有些显眼，她眯了眯眼分辨出上面的内容——吾榆路27号。

容霁这才恍然，原来是温芮在咖啡厅提到的楼。

破酥热乎乎的送入嘴里，她小口咀嚼着，柔软松酥的口感以后是内馅溢满口腔的盈香，呼出手机相机，举起手中缺了一块的的破酥对着那栋古楼，按下拍照。

信号似乎断了一下，发给温芮的这条信息转着圈随着信号的突然好转才发出去，与此同时，未读消息也跳了出了。

Jesse：【在哪里？】

而古楼之下，穿着马面裙的姑娘已经走远，取而代之的正是消息的发出者。

白色竖纹衬衫下摆拘在裤腰里，领口松了扣子，丹凤眼因姿态散漫变得狭长，正垂目看着手中拿着的黑色手机。

鬓发一边有暖黄色的灯落下，将那一侧的脸照出光泽，极现代的样子却有种玉面书生的感觉。

等了一会，没有收到回复，周应川将手机收起，并不心急，在一条街总能遇到。

容霁抱着手机盲打的动作随着他视线自手机扬眸而停下，相隔街道斜对，男人姿态闲散置于一片热闹之中，又格格不入。

极为突然的，容霁想起回国那一天，红绿灯路口阔别八年后的第一面，商务车内的周应川眉眼也是如此疏冷矜贵。

人潮行进，他身影落在眼中变得断续，接连的人群忽然留出空白，他的视线不知何时投向这边，眼中的散漫变为破酥小摊的装饰彩灯映出的跳动亮色。

这次，容霁无比确定，他看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