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续见春 第30章 第三十章

晨会。

会议长桌上首，微侧座椅上男人长腿略敞，反光镜片下理性专注的眼落于投影汇报。

侧影自冷峻的面部线条一路向下，手臂半曲搭在桌上，黑金色钢笔静置于旁，低气压一如往日。

下一刻，随着投影前差强人意的汇报停止，黑金钢笔被攥入冷白掌中，丹凤眼眼帘低垂，男人眼下青黑再落阴影，语气淡漠得没有起伏：“我要看到更好的方案。散会。”

室内噤若寒蝉，待得方齐跟随周应川大步流星出了会议室，才渐渐有了声响。

办公室的门关上，颀长身躯陷入办公椅，黑金钢笔从禁锢中脱身滚至黑色私人手机旁。

手机解锁，长指扶了扶镜框，周应川将母亲发来的绿信回复：【周六可以回家，但不相亲。】

信息发送出去，浓眉却蹙了蹙。

伸手将眼镜取下放到桌上，周应川今日第三次点开温芮的聊天框。

视线从短视频平台的分享链接一路扫下，温芮说：【你别担心，她在西北好好的。就是没信号，以前在国外也经常这样。】

周应川扯了扯唇角，意味微哂。

倘若在知悉方齐查到的结果前看到这条消息，或许他的确会松一口气。

西北野生动物救助基地一月中旬野外救援与野生动物数量监测活动广募志愿者参与，声势浩大到方齐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易查到。此基地已被国家收编，断不可能像温芮说的那样，没信号。

可温芮深信不疑，容霁没有向她隐瞒前往西北一事，却仅仅在信号上撒了谎。

而他，不论是西北之行还是所谓信号通讯，都一无所知。

容霁这样做的理由，周应川不得不多想是为躲他。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郦城一切绝不可能是错觉，而他从郦城回江林，从陈家偶然见面到跨年当晚，第一面她就格外异样。

可他兀自陷入狂喜，竟怀揣着侥幸心理忽略细节，选择欺骗自己一切顺利。

跨年夜的失误，似乎不止表白落空。

他捏了捏眉心，将那条链接再次复制，随后在短视频平台跳转。

进度条在指尖拨动，容霁出现的时长在一遍遍观看中烂熟于心。

屏幕被抖动的镜头画面占据，日思夜想的薄瘦身影在人影繁乱间穿梭，那样不起眼却起到最关键的作用——麻醉针自她手中的吹管吹出，眼疾手快又危险重重。

雪豹察觉后回眸与容霁冷静专注的眼对上的一瞬，画面内容霁无畏无惧，无论重复观看多少次，周应川仍觉心脏被攥紧。

她怎么能这样胆大，这样不顾安危。

郦城医院他被大鵟啄伤，容霁说起工作往事轻飘飘的，他竟然愚蠢到这种地步，信了她说的工作中受伤只是偶尔，小心即可避免。

她在国外的八年，他完全一无所知空白的八年。

周应川不敢深想，仅是如此就已足够让他对曾经的选择开始自责。

缓了缓沉重的呼吸，按下传呼后，周应川闭目养神。

不消片刻，办公室门被扣响，方齐推门而入，与扬眼的周应川甫一对视，晃神间窥见其中一闪而逝的暗芒。

偏执。

势在必得。

方齐心中掠过这个结论，垂目立于办公桌前。

“联系芯片代工厂。”方才眼中的情绪仿佛是方齐的错觉，男人嗓音淡淡。

多家合作过的代工厂在脑中过了一遍，方齐瞥向周应川手际，询问最有可能的一家：“为您的腕表提供卫星定位芯片那家代工厂吗？”

“对，”周应川颔首，“做一批野生动物定位项圈。”

他拿着手机的动作不停，将西北野生动物救助基地的账号发给方齐，沉吟道：“联系这个账号，捐助定位项圈和生活物资。”

方齐正要应下，却听他补充：“以代工厂的名义。”

“好，我马上去办。”

办公室门带上，方齐拿出手机转身往工位走。

名为“西北野生动物救助基地”的认证自媒体账号映入眼帘，听到野生动物定位项圈时敏锐想到有关容小姐的猜测得到证实，方齐甚至不觉得奇怪，只有果然如此的感觉。

关注后进入私聊界面，才把捐赠意图发送出去，方齐工位旁烫着微卷发的女生就走了过来。

方齐将手机息屏放下，她递来一杯茶，嗓音很甜：“方哥辛苦了，喝口茶。老板又给你派什么活了呀？”

瞟了眼她递来的杯子，方齐接过却没有喝直接放到桌上手机旁，笑眯眯的语气十分和煦：“韩秘书到际川多久了？”

没等韩秘书回答，他冥思苦想记了起来，“没记错，还有两个月转正吧？”

韩秘书入职短短一月，嘴甜又会来事，和同事关系处得很好，很有些小聪明。

方齐言尽于此，该说清楚的都已经说清楚，相信她也能听懂。

韩秘书自然听得明白，方齐不过兜着圈警告她本分些，老板的事不要多问。

她神色不自觉僵了僵，暗中咒骂一句笑面虎，面上还赔着笑脸，“方哥记性真好，这茶温度刚好你记得喝哈，我先回去工作了。”

插曲过后，方齐才又拿起手机，将工作绿信号发到账号上。

然而一直到下班时候，对方也没有回复。

电梯楼层数字跳跳停停，私人手机里绿信与相册来回切换，指节在模糊的截图上逗留，女人沉静冷淡的脸漂亮又冷若冰霜，如同毫无音讯的绿信。

周应川气息浮躁一瞬，他偏头沉声问方齐：“那边有回复吗？”

“对方还没有回复，”方齐据实回答，“我正在找另外的途径和他们取得联系。”

“好。”周应川点头，踏入恰时打开的电梯。

老板虽然不会骂人，但低气压时也会让人倍感压力。方齐呼了一口气才跟上他进电梯，心里已经不知多少次祈祷对方赶紧看到留言回复他。

许是祈祷起了作用，方齐八点闹钟响时记挂着这事，睁眼迷迷糊糊间第一反应摸了手机就去看有没有回复，这一眼瞌睡直接被工作状态取代。

对方回复时间非常早，早上六点，他正呼呼大睡的时候。

【感谢您！我已添加您的联系方式，请通过好友验证。】

方齐坐起身，拉着遮光窗帘的室内昏暗，他甚至没来得及打开床头灯，半眯着眼赶忙切到绿信通过。

对方的头像显然是在救助基地门口拍的，长相淳朴的中年男人站在写着基地名称的金色门头旁笑容灿烂。方齐对他有印象，在账号发布的视频里他有出镜。

确认无误，方齐与他对接：【您好郭站长，很荣幸通过您发布的雪豹救助视频认识并联系到您！了解到基地情况，工厂愿意捐赠一批供野生动物使用的卫星定位设备及一些生活物资给贵站，麻烦您提供一下捐赠账号和收件地址。】

消息发出却没等多久对方就回复了，沟通好所有事宜后，完成老板下达任务的方齐松口气的同时，另一边远在西北的郭其立看着聊天内容，脸上是压不住的笑意。

野外监测所需的一切物品都已搬上皮卡整装待发，忙活了一早上，一众人等才刚回屋歇息。

郭其立几乎是第一反应和不远处的容霁分享喜讯，但高兴有余也没被冲昏头脑，“有人通过自媒体账号联系我要给基地捐赠物资，你看看靠不靠谱。”

闻言，容霁将拿了一会没有动作的手机收起，在郭其立满是信任的口吻中偏头看去，“好，我看看。”

从绿信添加好友后的开始问候语可以看出是郭其立添加的对方，因此没有明确的备注，系统自动沿用了对方的昵称“F”。

目光随着滑动依次往下看，容霁视线定格在其中描述，思考间就喃喃自语念出：“卫星定位设备……”

“是的，”郭其立听到回答，“你看后面，我问他工厂是做什么的，他说主营GPS模块模组。”

容霁往后翻了翻，对方的确是这么回复的，她继续往下滑动，却发现对方并没有提及工厂名称。

“我问问他们工厂叫什么。”容霁和郭其立说。

“好。”

容霁敲出消息发送后，盯着屏幕有些走神。

或许是刚才迟疑是否联系周应川，导致此刻只是听到科技产物就想到他。

F的回复速度却不像她一般犹豫不决，直接坦诚告知：【远行电子。】

神思抽离，容霁查询过后确认无误，“站长，没问题。”

“那太好了，”郭其立笑意更深，而容霁方才的异样他没有错过，于是问，“怎么了，你有认识的芯片厂吗？”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容霁愣了一下。

她很快扬了扬唇笑容浅淡，答得云淡风轻：“没什么，我一个朋友是做科技公司的，突然想到了。”

“难怪，”郭其立笑着说，“我把这事跟他们说说去。”

郭其立转身离去，容霁收回视线把手机拿出，目光平静着把早已在敲打删改中恰当的语句发出。

容霁再一次审视这条发出的消息：【抱歉，最近工作太忙，等回江林再请你吃饭。】

她沉沉吐出一口郁气，久违感受着胸腔的如释重负。

视线还看着屏幕停留，耳边笑笑闹闹气氛美好。

长睫扬起，容霁正要起身过去，摁灭屏幕的余光一瞥，周应川已经回复。

她站起身来，视线在那简单的“好”晃掠，眼眸染不上周遭的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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