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且漫长 第23章 靠近

林清晗高三那年的12月8日，是弟弟林轻晨的四岁生日。

那天正逢周六，又正好是月假，林清晗特意从学校回到家中，同姨父姨母一起给弟弟庆生。

饭后，林清晗陪着弟弟在花园里玩，明明是生日，众星捧月的小寿星却明显兴致不高，抱着她的胳膊奶声奶气地说：“姐姐，昨天隔壁院子的齐晓磊邀请我去他家玩了，他家里有一屋子的玩具，还有好多好多故事书，晨晨也想要。”

“是吗？”林清晗揉了揉他的脑袋，“那晨晨想要什么玩具？”

“奥特曼，变形金钢，小猪佩奇，晨晨都想要！”林轻晨透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希冀，很快，目光又黯淡下去， “姐姐，姨母从来不给我买玩具，也不许我看动画片，只让我看唐诗三百首，还要我每天背给她听，我好累，我不开心。”

这个年纪小孩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天**玩，但姨母却时刻监控着林轻晨的生活，甚至请了早教班的老师来家里上课，说是良好的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康家的孩子一刻也不能懈怠，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其实这些，林清晗都看在眼里，她虽然反对姨母独断的教育方式，却也没有勇气与姨母理论。

“晨晨，我们本来就是没人要的孩子，是姨母收留我们，给了我们一个家，所以没办法，我们只能听她的。”

林清晗知道这些话说出来有些残忍，尤其是这个年纪的小孩，但她更偏向于让弟弟了解和接受这些事实。

“所以晨晨以后要好好学习，等上了大学，工作稳定，就可以离开这里，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了，知道吗？”

林轻晨显然没听懂，也没听进去，依旧委屈道：“可是姐姐，我也想要玩具。”

林清晗早知道会是这样。

一个刚满四岁的小孩，又能指望他明白什么呢？

她只能点点头，无奈地问：“你想要什么样的玩具？”

“齐晓磊家的那些玩具，我都想要！”

“小孩子不可以贪心喔，只能选一样。“

“那我要变形金钢。”林轻晨看向姐姐，清亮的眸子里满是期待。

看着眼前的小男孩天真懵懂的模样，林清晗忽地有些鼻头发酸，“好，姐姐给你买。”

关于给弟弟买玩具的事，林清晗不敢让姨母知晓。姨父姨母给的生活费虽然丰厚，却是直接打在了校园卡上无法取出，而她手中更无多余的闲钱，思来想去，她只能通过自己的方式去赚取这笔费用。

她想补偿给弟弟一个好的、像样的生日礼物。

通过发小李思恒的介绍，林清晗顺利在渔北路找到了一份兼职。虽然是小时工，薪水也不是很多，但两周做下来，给弟弟买礼物的钱应该是够了。

傍晚六点，整座城市被一股湿热气流包裹。

林清晗从学校出来时，整好一辆公交车停在站台，她快跑几步追了上去，上车后才发现额前沁出了一排细汗。

公交车一路行驶至渔北路站，下了车，直行六十米再左转便是绿藤书屋。

书店里很安静，球鞋踩在木质楼梯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听见有人上楼，坐在二楼服务台的男生身躯一震，一把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募地抬起头，“欢迎光临。”

看清来者后，男生顿时松了口气，“是你啊，吓我一跳。”

见他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林清晗玩笑道：“上班时间偷偷打游戏，小心我举报你。”

李思恒翘着二郎腿，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签到表递给她，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随便喽，反正这店是我老舅开的。”

“关系户就是牛。”签过到，林清晗冲他竖起大拇指，李思恒则姿态闲散地往嘴里塞了个泡泡糖，问道：“今天兼职到几点？”

“九点。”

李思恒摸了摸肚子，“帮我看会儿场子？饿了，想溜出去吃碗面。”

“那你快去快回。”林清晗是真的很好说话，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她基本都不会拒绝。

李思恒跑得比兔子还快，瞬间就没了踪影。

书店里极其安静，除了持续不断的翻页声，便只能听见墙上挂钟指针走动的声响。

林清晗坐在吧台干瞪眼，百无聊赖。看了眼时间，她索性从包里翻出作业来写。

一旁的加湿器持续飘来白色烟雾，她却觉得口渴，从包里拿出一盒牛奶喝了几口，吸管在她口中被咬成瘪瘪的一块。

她快速读完题目，刚写了个“解”字，就听见楼下接连响起两声“嘀嘀”的刷卡声，紧接着，两道熟悉的声音入了耳朵。

一道男声传来：“阿深，你也来还书啊？”

“嗯。”另一个男生回复。

闻声，林清晗手中的中性笔忽地一滞，在作业本上带出一道短促且有力的划痕。

只简短的一个字，却听得她怔了怔。

她挪到窗边，露出一双眼向下张望。

在看清那道声音的主人后，林清晗咬了下唇，神经有些绷紧。

刚才没听错。还真是他。

男生个头很高，面容清俊，神情冷淡。他穿着一中校服，白色球鞋，黑色的Nike背包挂在肩头，整个人收拾得干净妥帖。

归还了图书，男生便将得以解放的两只手插进校服裤兜，一副懒散姿态往楼上走。

林清晗抬眼，目光不自觉地跟随那个男生游走。

男生在二楼晃了好几圈，每一排书架前他都会停留很久。起初他拿了两本东野圭吾的小说，中途脚步顿了顿，一双褐色瞳仁紧盯手里的书籍，在心里做了一番挣扎后又改了主意，把手中的小说放回书架，换了两本课程辅导书。

男生转身走过来时，林清晗募地低下头，牙齿不小心咬到搁在唇边的手指，疼的她直哆嗦。

“这两本书，办理借阅。”周暮深把手里的书搁在吧台上，随即低下头去看手机。

“好的，稍等。”林清晗照着书籍上的编号一个字一个字敲进电脑，检索，然后办理借阅，一套流程无比娴熟。

系统显示出“借阅成功”四个字，她抬头看向男生，把辅导书递过去，“借阅成功，麻烦在借阅表上签字。”

男生放下手机，拿起吧台上的笔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时，他看清了吧台里侧那张白净的面孔，微微怔住，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她抿唇笑了笑：“我在这里兼职。”

“几点回家？”

“九点。”

周暮深想也没想就说：“那我等你。”说着，他把辅导书塞进包里，“你一个女生，太晚回家不安全。”

“不用了……”林清晗正要拒绝，忽地一个男声将她打断——

“阿深，你走不走？”

许是等得太久，夏予哲抱着篮球跑上楼，急躁地问道。

“不走。”周暮深毫不犹豫地回答。

某人不满：“擦，兄弟重要还是女朋友重要啊？”

周暮深瞥了他一眼：“没事就滚。”

窗外夜色渐深，已经看不见日光，月亮在云层后散发着朦胧薄光，远处的霓虹灯接连亮起，整座城市在一瞬间变得灯火通明。

林清晗收回目光，垂眸看向桌面：“周暮深，我家就在附近，很近的。”

谁知对方不紧不慢地接上一句：“那正好，更方便送你回家。”

“……”

似乎是看出了对方的局促，周暮深轻笑，“楼下等你。”随即拎起书包下楼。

林清晗倚在窗边，看着楼下那个颀长身影。

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看起来有些累，胳膊撑在木质围栏上，盯着地面上的影子发呆。

一阵风吹过，挟着凉意，林清晗忍不住打了个冷噤，手肘不小心磕在窗台上，撞到了麻筋，疼得她差点叫出声。

倏然间，周暮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朝楼上望去。

她反应极快，立马缩回了脑袋。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李思恒的声音骤然在身侧响起，林清晗被吓得一哆嗦，摁住心口抱怨道：“你是幽灵啊，走路都没声的。”

顺着林清晗的目光往下看，李思恒“嚯”了声，发出一声嗤笑：“那不是咱们班的周大少爷么？这么晚了，不在家好好待着，跑出来瞎溜达什么？”

说完，他收回目光，将打包回来的炒粉递给林清晗：“你说说，他这种人想要什么没有，用得着大老远跑来咱这小破书屋？”

李思恒脸上就差写着“咱这小破庙容不下那尊大佛”几个大字，满腹调侃。

偏偏这一席牢骚话惹得林清晗不满，眉头微微蹙了蹙：“你懂什么，不懂就别乱说。”

林清晗皱着眉，再往楼下看去，那笔挺清瘦的身影依旧在立那里。她拎着饭盒往隔壁的休息室走，关上门前，对李思恒说：“炒粉多少钱？我转你。”

看着休息室紧闭的门，李思恒笑了笑，心里莫名有些发苦：“都认识多少年了，还跟我这么见外。”

晚上八点半，李思恒被李母一通电话叫了回去，说是家里有急事。

这人走后，林清晗瞬间觉得耳根子清净不少。

很快到了打烊的时间，店里最后一位客人也走了，林清晗拿着喷壶给窗台上的多肉浇水，手机忽地震动一下，她看了一眼，是表哥打来的电话。

她下意识皱了皱眉，本想把手中的小盆栽放下，结果一个没拿稳，花盆直接从手中滑落，沿着窗边掉了下去。

一声闷响后，是“啪嗒”一声，花盆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声中年女人的惊呼——

“哎呀小伙子，你头流血了！”

从窗台向下看去，林清晗正好那个瞧见身穿一中校服，等着在门口要送她回家的男生。他正捂着额角，鲜血顺着指缝溢出来，滴在地上。

刚才还在她手中的多肉，此刻已经碎在他脚边，瓷片和泥土溅了一地。

怔然几秒，林清晗匆匆跑下楼，冲一楼的工作人员交代了几句，请了假，便慌张跑到受伤的男孩身侧。

看着他头上的血迹，林清晗蹲下身，下意识拉住他的衣袖，焦急问道：

“周暮深，你有没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