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且漫长 第17章 相片

林清晗捧着杯子，抿了口杯中温热的水。暖意穿透四肢百骸，浑身上下立马暖和起来。

正发着呆，一只手朝她伸了过来，掌心摊开在她眼前。

周暮深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药瓶递给她，“刚才好像听见你咳了几声，吃点这个吧。”

林清晗扫了一眼，“这是什么？”

“维C含片，口服的。”

“喔。”她点点头，伸手接过。最近确实有些轻度感冒，嗓子黏黏的很不舒服，听医生的总不会错。

咀嚼着橙子味的维c含片，酸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漫，林清晗瞥了眼对面的人，不经意间对上他轻柔的目光。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有些茫然无措。林清晗尴尬地收回视线，想着自己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她站起身，准备与周暮深道别，忽然“哐当”一声，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

许珩之大步进来，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咣咣灌了大半杯水，微喘着气说道：“深哥，下午那台干细胞移植手术，老吴是不是安排你去指导……”

视线一偏，看见站在一旁的林清晗，许珩之忽地怔住，狭长的桃花眼盛着疑惑与探究。摸着下巴思索许久，终于想起来，他与林清晗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回忆起上次在医院门外，自己冒着寒风替周暮深给她送午饭的情景，许珩之笑了笑：“这不是上次在医院门口遇到的漂亮妹妹吗？”

他的眼神刚瞟过来，下一秒便被周暮深一眼瞪了回去：“把你眼睛挪开。”

闻言，许珩之脸上的八卦神色更加明显，那双勾人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荡，忽地冒出一句：“还护上了？”

“……”

周暮深正欲开口，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护士何琳匆匆忙忙闯进来，额角挂着细汗：“周医生周医生！外边送来一个慢性病发作的病人，你快过去看看吧！”

“好，马上来。”周暮深拿了听诊器，向林清晗交代，“你先坐，我去去就回。”

“嗯。”林清晗点了点头，坐在原位分毫未动，模样莫名有些乖。

周暮深走后，办公室里只剩他们两个人，氛围略有些尴尬。

林清晗正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不料对方先开了口：“妹妹，你是叫……林清晗对吧？”

“是。”她疑惑，“你怎么会知道？”

许珩之没有遮掩，直言道：“这些年，阿深手机相册里一直存着几张合照，时不时就会翻出来看一看。照片上的女孩应该就是你吧？我看着挺像的。”

闻言，林清晗觉得心跳一滞，“也许是吧。”

“什么也许啊，我看就是你。”许珩之说，“虽然照片上的女孩笑得那么开心，和你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判若两人，但人呐，再怎么变成熟，五官和骨相都摆在那里的。”

“许医生，你想说什么？”林清晗不知他为何会无端与他提起这些。毕竟他们仅有两面之缘，才第二次见面就谈及过去，未免聊得太深了些。

她抬眼，再次看向周暮深的办公桌，视线停留在那张模糊的相片上……

这张照片，她是有印象的。

应该是七八年前，他们上大学的时候，某次外出露营时留下的合影。

这么多年过去，她总以为，他们彼此早已将对方的痕迹从自己的生活中彻底抹去。

可他却还留着当年的照片，甚至摆放在日日可以看见的位置。

究竟为什么呢？

她面朝那个方向，正凝眸深思，忽然听见对侧的人浅浅叹了口气。

许珩之行至她跟前，抬手将一旁微微敞开的玻璃窗合上。

凛冽的寒风被阻隔在外，室内的暖气终于起了些效果，将身体烤得暖烘烘。

许珩之在她对面的工位坐下，用探究的目光看了她许久，温声对她说：“刚才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

“其实这些年，阿深他一直记挂着你，还有你们的过去，从未放下过。”

-

中午接近饭点的时候，陈副院长准备了两间包厢，安排法院的一行人在医院食堂统一用餐。

林清晗跟在队伍末尾，走进食堂，正好瞥见一个高大清瘦的身影。

周暮深取了餐，随便寻了个空位坐下。餐盘搁在桌上，手上拿着手机继续编辑文字信息，看起来像是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他们之间空白了六年，因此每每看见周暮深如此成熟稳重的模样，林清晗总会觉得不习惯，甚至有些割裂。

记忆中的他，永远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张扬热烈，肆意轻狂，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类人。与现在的他大相径庭。

林清晗正发着呆，忽然一个女人走入她的视线。

沈惜君打了饭，径直走到周暮深对面的空位坐下，毫不见外地开口：“周医生，你今天这么准点吃饭啊？”

周暮深抬起头，轻嗯一声，礼貌冲她笑了笑。见对方没有要走的意思，开口问道：“你有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看你对面正好没人，想着你一个人吃饭挺无聊的，就过来陪你说说话聊聊天了。”沈惜君抽了张餐巾纸，将手中的筷子擦拭一番，大方笑道，“那我就先开动了，坐诊一上午，可把我累死了。”

看见一幕，林清晗原本舒展的眉一点点蹙了起来。说不清是何缘故，她觉得这画面分外刺眼。

心头涌起一阵不适感，大脑还在挣扎犹豫，双脚却已经不受控制，直接迈开步子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她在餐桌前站定，直接忽视掉对面女人打量的目光，轻声开口：“周暮深，我能和你们拼桌吗？”

周暮深抬起头，见她面色不大好，神情也不太对劲，思索几秒，端着餐盘起身，冲对面的沈惜君道了声：“抱歉，失陪。”

而后握着林清晗的手腕，待她往点餐区走：“想吃点什么？我带你去那边看看？”

“不用了，我不太饿。”她摇摇头，视线下移，落在被他轻握着的腕骨之上，心头晃过一丝暖意，如实对他说，“我没什么胃口，只是想来找你，和你说说话。”

周暮深垂眸，定定看了她几秒，拉着她回到看诊大楼，往办公区域走。

回到办公室，他将门窗打开通风，顺手拉了把凳子过来让林清晗坐下，“要不给你点个外卖？”

“不用。我是不是打扰你吃饭了？”

“没有，我原本也没胃口。”他拿起手机，打开外卖软件，手指滑动着，“点外卖吧，凑合着一起吃点。”

“那好吧。” 林清晗点点头，不再推拒。

周暮深找了家距离很近的店，就在医院后街，下了单，外卖不出二十分钟便送了过来。

两人面对面坐着，林清晗慢吞吞吃着碗里的菜，眼睛时不时瞟向对面的人，纠结许久才开口：“上午你去救治患者的时候，许珩之和我聊了很多。”

“他告诉了我很多从前的事情。”

周暮深原本低着头喝汤，闻言，拿着汤勺的手顿了顿，清润的眸子微微抬起来，望向对面的人。

“是真的吗？这些年，你从来都没有忘记从前发生过的事？”林清晗问他，“为什么呢？是觉得不甘心，还是恨我？或是出于亏欠？”

“你只说对一半。这些年我对你，确实有过亏欠和不甘，但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他放下汤勺，认真看着她，“清晗，这世上除了我父母，我有理由恨任何一个人，但唯独你，永远不会，也绝无可能。”

看着他眼中的确信与笃定，林清晗觉得眼眶发热，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眼前浮现出许多画面，是青春年少时的他们。

呼吸有些沉重，胸口沉闷得透不过气，她拿起汤勺，继续一口一口喝着碗里的汤，眼泪却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滴在灰白色的桌面之上。

她哽咽道：“我们分开后，很多次，很多次我都在想……如果那年在江边，你没有救下我，就让我那样死掉也好。”

“你在胡说什么？”周暮深被她脱口而出的胡话吓了一跳，立马起身关上门窗。

随后抽了几张面巾纸，略略低下身，帮她擦去眼下泪痕，温热的掌心覆在她肩头，很轻地拍了拍，似无声抚慰。

许久，眼瞅着她渐渐平静下来，才问道：“清晗，你实话告诉我，这些年你到底过得好不好？”

听见他这么问，林清晗怔了怔，嘴唇紧抿着，很轻地摇了摇头。

“你现在不想说，那就先不说了。”周暮深给她倒了杯热水，“先冷静一下，把饭吃了，不然下午会饿。”

林清晗点点头，将眼泪拭去，尽量控制着情绪，不再提起过去，也不想再将这些负能量传递给他，让他为自己担心。

吃过午餐，周暮深送她回休息室。

进屋前，林清晗略略抬起眼看他，眼中充斥着复杂的情绪。

静默许久，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周暮深，你给我一点时间，有些事情，我需要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