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流无歇 第9章 摘星雅集

鱼幼薇自认，拍马屁这没什么，有人喜欢被捧着，有人喜欢真实，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她也不想靠着溜须拍马讨好别人获得什么，她只是想息事宁人，不惹事端罢了。

温姝实在是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还有这样的气度。她以为，方才她那一顿数落，至少她听着是不开心的，就算不至于与她撕破脸，也不至于如此放得开，反而反过来夸赞她，倒显得自己小气。

所以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否则显得自己愈发不讲理，也就此作罢了。但她从这一天起，就对鱼幼薇存了一个心眼，不知为何，她打心底里觉得，这个女孩不简单。

就这样，鱼幼薇回京正式拜师以后认识的两个人，一个是温璋，一个温姝，这一眨眼的功夫，身边简直就盘踞了温氏家族众人。

日暮时分，鱼幼薇蹦蹦跳跳地跑回家，她的脸颊就如同今日的晚霞般，红艳艳地，浸染了她整个心，喜悦与激动之情渐渐蔓延至全身。

回京的第一天，说不上有多顺利，但是至少，她都应付过来了，她想要的人生和抱负就在咫尺眼前。

“母亲……”

鱼幼薇从巷子入口处，便呼唤着母亲，她跑着跳着，狭长的巷子在她眼中透着亮光，而母亲所在的地方就是那光源。

母亲闻声从院子中出来，身上裹了一条围裙，袖子被高高地卷起，露出她雪白的肌肤，手中拿着一把镰刀。

鱼幼薇终于小跑着来到家门口，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气喘吁吁地喊了一声，“母亲，我回来了”

此时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看到母亲的样子，额头上铺满了细密的汗珠，双手沾染着污泥，还布满了数不清的小口子。

鱼幼薇激动的心情如同被一碰冷水当头浇灭，眼前这个女子，也不过刚过三十，玉面蜡黄，比她今日见到的温氏兄妹大不了几岁，可是过的人生，却是天上地下。

她赶紧接过母亲手中的镰刀，脸色刷的变了，心情也变了，她想让母亲歇会。

“母亲你猜我今天遇到谁了？”

她脸色有点难看，但依旧挂着笑容，她不希望母亲看出来自己的内心，不想让母亲看到自己对她的内疚，否则，以她母亲的个性，或许会觉得自己对鱼幼薇而言，是个拖累也不一定。

棘心夭夭，母氏句劳。

母亲双眼炯炯有神的望着她，她很好奇，鱼幼薇这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迫不及待地问道：“遇到谁了？”

鱼幼薇扶着母亲边往家中走，“今日，我遇到了师父的表兄妹，这对兄妹还真有意思，火爆脾气，如出一辙，说他两不是兄妹，都没人信”

“喔？是吗？那他们是在你面前吵架了？怎么让你发现了这两人的相似之处呢？”

鱼幼薇明白目前话语中的意思，她是担心自己被人欺负了。

“是啊，他们兄妹两，从进门的一刻开始，就一直在吵架，真是一对欢喜冤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乌溜溜的眼珠转了几圈，心想着母亲想听的应该不是这些事情，于是她扯过话题，继续道：“母亲，我今日才知道，原来我在京城的文学界，还有一点点小名气。”

母亲听闻，目光瞬间亮了，“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听到女儿说自己有小名气，母亲的反应就像是一个看到惊喜的懵懂少女，神情突然明亮了起来。

“就是那位师父的表弟，他说他很早就听过我的名号，当年我还在文人圈中，引起过骚动，大家都想来拜会我呢”

“你不知道，他今日见到我的表情，就与当日我见到师父的时候，一模一样呢！”鱼幼薇沾沾自喜着，自豪地不可一世，母亲也跟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只是她笑得很克制，很内敛，却依旧难以掩盖内心的喜悦。

母女二人在这日暮时分缓缓走进家中，鱼幼薇眼间，她早就发现原本破败的院子，已经被母亲整理得有模有样了，坑坑洼洼的泥地已经被填平，茂盛的杂草已经被收割干净，就连那扇霉了一般的破门，也已经换成了新的，今晚，他们娘两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了。

深夜的岺巷之外依旧丝竹管乐不停，远处的花街柳巷中灯火通明。夜色袭来，鱼幼薇告诉母亲，三日之后，温庭筠要带她去参加摘星雅集。

摘星雅集是众多文人在长安摘星阁举办的诗文集会。这是坊间名气最大的一个雅集，摘星楼本就是经常最有名的酒楼，与之齐名的，便是邀月楼。同样的邀月楼同样也有雅集，但是相比较摘星楼，邀月楼的雅集会有更多达官显贵喜欢，而摘星阁则更吸引平民文人。

为了这次雅集，鱼幼薇当真是下足了功夫，她从温庭筠那借来了一摞诗集，天天研读钻研，直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别人不知，她自己心里清楚地很，她是有点小聪明小才能，但是能与温庭筠一起去的雅集那都是叫得上名号的人，她的水平，那还是差远了。

当日出门前，与往日不同，她不再打扮自己，就穿了一件从温庭筠家里拿来的书童衣服，简单梳了个书童发髻就出门了。

今日，她要扮作温庭筠的书童出席，只不过，这小书童，长得也太俊俏了。

温庭筠领着鱼幼薇到摘星楼的时候，那里已一惊高朋满座，丝竹并奏，酒酣耳热，热闹非凡了。

“师父，为何今日要我打扮成书童模样？”鱼幼薇对温庭筠让她乔庄出席这件事一直怀着不解，但是师命难违，他必定是站在她的角度考虑的，才会有这样的要求。

所以她没有违抗温庭筠的要求，但是心理存了疑虑，不吐不快。

温庭筠将身子微微倾向鱼幼薇，小声说道：“自古文人多风流，你也看到了，觥筹交错，曲苑流觞，为师怕你一个女儿家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鱼幼薇心领神会，这倒是真的，在座都是男子，她若是一袭女装，还真的显得太过突兀。

温庭筠其实还有别的顾虑，他想带鱼幼薇见识文人们是怎么交流诗书，畅所欲言的，但是文人多的地方，大家一高兴，或许就喝多了，喝多了可能会有两种情况。

一、灵感迸发，文思泉涌，仰而赋诗。二、胡思乱想、幻听幻视，胡说八道。

“温兄，你来啦”

楼中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笑脸相迎，粗眉很横飞，身材圆润。从他的衣着来看，应该是位高官，毕竟长安乃帝都，能遇到朝廷栋梁也不足为奇。

“令狐兄今日来的早啊。”温庭筠三步并作两步，双手迎了上去。

鱼幼薇沉默着，这样的场合她是第一次来，充满了新鲜感，左顾右盼地张望着，耳朵却依然没有错过温庭筠的一举一动。

令狐？宰相之子令狐滈？听闻温庭筠与令狐滈走的挺近，经常入府相约，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他。

令狐滈的性格与他的长相有一起同工之妙，鱼幼薇见他的第一眼，就猜到他不是一个内敛之人，比较豪爽。

令狐滈见温庭筠身后站着一个小书童，是个清秀的陌生面孔，看了一眼温庭筠道：“温兄，你什么时候收的小书童，长得这般俊俏，我还以为是个女娃娃呢”

他的嗓门有点大，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充斥着整个屋子，笑得鱼幼薇耳朵有点不舒服。

他还是喜欢沉稳内敛的人，显得更加有教养有学识。

鱼幼薇见对方在谈论自己，也丝毫不怯场，今日这个场合乃是诗文会友的场合，可不在意谁的官大。

他挺了挺胸膛理直气壮地道：“多谢令狐先生夸赞，可令狐先生怎知我非真女子呢？”

十来岁的小女孩当真还是天真无邪这玩笑叫她开的，令狐滈一时没反应过来。

“哦？”他饶有兴趣的歪起嘴角，“小女子怎会在这样的场合，我大唐虽大气开放，可天下还没有哪个女子，敢做这在外抛头露面的第一人。”

鱼幼薇不服，又是那些约定俗成，又是那些礼教规矩，女子为何就不能赴宴，就不能出现在这雅晏之上。

她不顾温庭筠的阻拦，硬是要将自己的心里话一并说出来。

“在下认为，女子同样可以习文识字，畅谈国家理想，只要大家有同样的志向同样的喜好，何必在意男女之别”

令狐滈对于鱼幼薇这样的想法，显然不是太过认同，他扶着自己的胡子，若有所思道：“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学那么多做甚，毫无裨益，只会助长女子的失德，我不认同，相夫教子才是女子最应该做的。”

鱼幼薇挠了挠头，她突然发现，她想要在文坛如鱼得水可能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估摸着，多数人心中对女子读书这件事就不太认可。

她觉得心里堵得慌，女子习文是伤天害理吗，为什么就不能被认可，于是乎，她脑袋一热，一句发冲的话提口而出“不让女子读书，是怕女子超越男子，输给女子，丢了面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