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灯 第16章 第十六章

那年春节之前，宓雨回到曾经工作的便利店。

才不过短短几个月，店里陈设全变，她询问店员才得知，卢雅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辞职。

回家的路上，寒风刺骨，宓雨踩着熟悉的路线边走边想，人的缘分是有尽头的，也许最后一次见面已经发生了，只是当下的自己不知道而已。

推开家门，视线便被房间里通透的灯光笼罩。宓灵芳给房子换了新灯，比以前亮了许多。房子里没有暖气，只有一盏插电后被烧红的小太阳，所以温度比室外高不了多少。

宓灵芳正在厨房里炸年货，宓雨回来的时候，她刚好捞出一锅丸子，让宓雨过来尝一尝。

她说：“待会儿给你小姨送过去，她最爱吃这个了。”

宓灵凌在街道工作，过年正是她最忙的时候。宓灵芳打包了两份饭盒，让宓雨陪她送到宓灵凌那里，顺便再去逛一逛超市。

手机在兜里震动，宓雨倏地一愣。

宓灵芳没听到手机震动，又对她说：“去把饭盒洗一下。”

宓雨：“……好。”

她从橱柜里拿出饭盒，和宓灵芳挤在狭小的厨房里。

手机再次震动，她下意识抿了抿唇，手下加快了洗漱的动作。

宓灵芳说：“我们初一去你小姨家。”

宓雨低垂着眸，问道：“小姨不去少柯奶奶家了吗？”

宓灵芳笑了笑，说：“都来你小姨家。”

宓雨没有细细思索宓灵芳话里的意思，只是不解，不过那会儿的她只想着快点洗完饭盒，能回复珉冬的消息，于是便没有再回复了。

自从放假以来，宓雨没有和珉冬见过一次面。不是她不想，而是觉得不合适。

凌城是个不算发达的三线城市，占地面积不大，宓雨认为偶遇不是一件难事。而约会势必会进行在人口聚集的地方，为“暴露”的火焰更添一勺热油。

珉冬时不时发来邀约信息，知道她爱吃甜品，就把凌城最新开的一家网红甜品店的精美蛋糕发给她。

宓雨问他：「你去吃了？」

他说：「没有，你不去，我也不去。照片是明邱卓发来的。」

宓雨忽然感觉心里暖暖的，但仍是回复他：「不去真是可惜了。」

她没有和珉冬确定关系，但一切昭然若揭。

珉冬提过几次明邱卓，宓雨想他们两个应该经常在一起。高考过后，珉冬考到海城大学学习金融，明邱卓到帝都学习音乐，两人相隔甚远，却一直联系。

珉冬曾帮明邱卓作词谱曲，出租房里满是他的废稿。

隔行如隔山，宓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珉冬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他的心和他的高冷外表不一样。

宓雨装好丸子，宓灵芳已经换下衣服站在门口等她，两个人一起去了宓灵凌的工作单位。

看见她来，宓灵凌十分开心。中午时分，办公室里十分安静，宓灵凌凑仔宓灵芳面前，悄悄说话，宓雨并未觉得不妥。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进来一位阿姨。宓灵凌向她们介绍道：“这是陈信之表姐，小雨叫刘阿姨。”

宓雨乖巧道：“刘阿姨好。”

那女人看上起五十岁左右，不胖不瘦的身材，笑意盈盈地打量着宓雨，嘴里嘟囔着：“这小姑娘可真好看啊，懂事听话，今年多大了？”

宓雨还没说话，宓灵芳就抢先到：“十九了。”

“上大学了吧。”刘阿姨又问。

宓雨回她：“大一。”

刘阿姨笑着说：“比我家良绪小四岁。”

宓灵凌对宓雨说：“刘阿姨的儿子叫沈良绪，今年读研一。”

宓雨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只以为这一切都是大人之间的人情世故。

再次见到这位刘阿姨，就是大年初一那天。她正在吃饭，陈少柯坐在她身旁讲着学校里的趣事，刘阿姨一家前来拜年，出现在宓灵凌家的客厅里。

宓雨仍是后知后觉。

直到陈少柯点醒她：“姐，我妈和大姨想给你介绍男朋友。”

宓雨愣了一愣：“啊？”

陈少柯小声说：“她们想把我表哥介绍给你当男朋友，你还没听出来吗？”

宓雨是真的没有多想，毕竟她现在才上大一，而且她没有想过宓灵芳会这么着急让她恋爱，这简直令她匪夷所思。

“前几天我就听到我妈和大姨打电话。”陈少柯认真地说，“我妈还不让我告诉你。”

宓雨冷下脸来：“真是闲的。”

“对啊。”陈少柯虽然年龄小，但是非常理解宓雨，“真的是太闲了。”

宓雨还没说话，就被宓灵芳叫过去认人。刘阿姨热情地介绍着自己的儿子，对方的表情看起来和宓雨一样平淡。

打过招呼后，宓雨就躲进陈少柯房间里玩手机。没过多久，房门外安静下来，她知道刘阿姨一家人已经离开。再之后，宓灵芳推开了房门。

宓雨不想在这种时候和宓灵芳吵架，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实在不太好受。

半年前，宓灵芳曾对她说过恋爱一事，当时她只觉得是对方拉进距离的方式，没想到竟然是玩真的，她太天真了。

宓灵芳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却又兴致勃勃地问道：“刚才来的那个哥哥你看着人怎么样？”

宓雨假笑：“你看上他了？”

宓灵芳说：“我挺喜欢，是个理工科研究生，个子又高，家庭条件也不错，最重要的是我们都知根知底。”

宓雨不想和她多说，她其实很想反驳，但她也知道在气头上容易说出一些覆水难收的话，于是她忍耐着，静静地听着，什么都没说。

她卧在床上，第一次在宓灵芳面前掏出手机联系珉冬。

其实宓灵芳根本就不会看到屏幕里的内容，可是她仍然欲盖弥彰地心虚了那么多次。

她对珉冬说：「新年快乐。」

珉冬向她转账6666元。

宓雨吓了一跳。

宓灵芳问她：“怎么了？”

宓雨将手机扣在床上，抬头看了她一眼。

只拿一眼，宓灵芳就察觉到她的不安。

“你有喜欢的人了？”宓灵芳问她。

宓雨低声说：“没有啊。”

也许就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说话时声音都在发颤。

“你干嘛撒谎。”宓灵芳很坚定。

宓雨说：“我没有。”

宓灵芳看着她：“你就算有了，我也不会怪你。”

宓雨顿了顿，叹了口气：“真的没有。”

?

那个春节过后，珉冬和明邱卓一起去了帝都。

凌城机场，飞机在航站楼外停靠，珉冬安安静静地坐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宓雨发来的消息。

明邱卓是个很好的人，性格活泼直接，最爱为人打抱不平。他不止一次想让珉冬把宓雨约出来吃饭，联想到暑假结束的时候两人的对话，他就更觉得应该把人叫出来好好解释一番，但他没有一次成功。

他也看出来了，珉冬很宝贝宓雨，无比尊重她的想法。

他说：“又不是见不得人，我就不理解了，怎么就不愿意出来了。”

“她挺忙的。”珉冬说。

“都是学生，忙什么——”明邱卓想到了什么，又问，“兼职？”

“没。”珉冬摇头。

“我问你一件事儿啊。”明邱卓说，“你别生气。”

珉冬啧了一声：“知道我生气就别问。”

明邱卓笑呵呵的，“那有什么啊，你别气嘛。”

珉冬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屏幕。

明邱卓低声询问：“你女朋友……家庭条件不怎么样？”

其实珉冬已经猜到明邱卓会问这问题。

他低敛着眉，想也没想便道：“我不知道。这也不重要。”

明邱卓微微勾唇，说：“哦，其实我料到你会这么说了。”

在他眼里，珉冬是从一而终的人，虽然他并不能理解这种行为，但这个世界上，总有这么深情靠谱的人。

能遇到这样的人，是她赚到。

珉冬这次去帝都，是陪同明邱卓参加一个比赛，年前他已经通过海选，这次再去就会在电视台露面了。

珉冬帮他谱曲填词，明邱卓决定比赛到后期时再演唱原创曲，但显然他对这次比赛势在必得，也为珉冬的不参加感到惋惜。

“哥们儿，如果我一炮而红，一定忘不了你的帮助。”明邱卓揽着他的肩膀，一字一句道，“让我先去探一探其中利害，无论如何明年我都要帮你报名。”

珉冬笑笑，侧眸看了他一眼，神色自若：“你先得个冠军，再说吧。”

明邱卓兴奋无比，似乎珉冬的这一句话，已经让他登上领奖台，万众瞩目。

他喋喋不休地说起比赛，从报名到进场，再到裁判宣布他通过海选，虽然他只唱了一分半，却犹如度过几年光景。

等到播报里出现他们的航班班次开始登机，珉冬抓握在手掌心的手机突然轻轻震动。

他低垂着眸，解锁，看见宓雨发来的那条“等你回来，我想见你。”，骤然唇角微弯。

他知道——

“我想见你。”等于“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