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诊室里出来后,苏潋直愣愣站在医院大厅里迟迟没回过神来。
刚刚,苏潋急匆匆从火车站赶到了医院。
医院这会儿难得集齐了好几个资深的老专家,戴着老花镜拿着他的检查单前前后后讨论了大半天,又把苏潋叫回来重新复查了一遍之后,终于得出了确切的结论。
好消息——
之前的那次检查是误诊,苏潋并没有得绝症,而是一种和他姐姐一样的遗传病,因为太罕见所以医生当时才会判断错误。
虽然对此病的研究不多也不太好治,但这个病它完全不致命,之前医生对于苏潋只有几天可活的判断完全是错误的。
然而,相应的坏消息自然也就来了。
那就是——他当时招惹傅清许,就是仗着自己没几天可活了,所以才敢这么为所欲为。
但现在,情况有变,他能活的时间似乎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
苏潋紧急想要补救,想着这事如果多给对方些精神损失费作为补偿,是不是可以私了?
但管家很快打电话通知了他一个更坏的消息。
或许是傅清许平时低调,周围竟然没几个人知道,傅清许其实是大名鼎鼎的傅家人。
是苏家完全惹不起的那个傅家。
情况果然非常的不妙。
苏潋一时觉得,他现在是死是活,大概完全取决于傅清许的心情。
薛定谔的存活率。
而这会儿,傅清许已经出院了。
-
医院病房。
出院两日后,傅清许又再次回到这里,打开了眼前这间他住了将近一周的病房门。
还是之前的那个医院领导站在他旁边,弯着腰尽心为他汇报:“这间病房您出院之后就没人住过了,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您是有什么东西落下没拿还是身体还有哪里不太舒服,我们都可以……”
傅清许抬眼,看向面前空荡荡的病房。
“有人来过吗?”傅清许突然开口问道。
“那肯定是不会有的!”
医院领导当即信誓旦旦向他保证道,“我们这儿vip病房安保的**保护都是最顶级的,不可能允许别人过来打探您的任何**,这点您绝对可以放心!”
傅清许脸上的神色很快淡了下来。
这两天他其实没课,但还是回了学校。
可能是因为不放心,每天都按时去实验室看一眼实验进度。
从实验室出来,没有遇见把他拦下让他当油画模特的人。
他又转身去从前几乎不踏足的操场边的篮球场绕了一圈散步,把偌大的校园绕完一圈回来,得出结论是——苏潋可能这几天翘课没来学校。
苏潋偶尔是会这样,傅清许知道。甚至这人有时候还会在朋友圈里花钱找人代课,出钱相当大方。
而朋友圈下,众人纷纷上前踊跃举手说不要钱也可以免费帮忙。
A大算学分的规则是,在毕业前每个大类修够足够的学分就可以毕业。
但如果最后毕业结算时学分多出来较多的话,反而还得给学校补一定数额的学费。
所以免费的课大家才会这么趋之若鹜地说要帮忙代课?
肯定是这样的,名校资源丰富,上到就是赚到。
不然傅清许也说不清他当时为什么突然提出他可以帮苏潋代课,而且还逐一列举出了自己的优势,说他会认真听课,就算遇上老师的提问也会努力答对尽量多帮苏潋赚平时分。
毕竟苏潋当时选修的那堂博物馆艺术课还是挺有意思的,傅清许挺感兴趣。
而傅清许也因此被苏潋从众人之中当场钦点,成为了他的专属代课人,并获得了苏潋为期一周的请客吃饭作为回报。
因为傅清许不要他的钱。
吃饭时,傅清许问苏潋为什么最后选择他。
苏潋十分诚挚地回答他,因为这么多人里面傅清许看起来最学霸,绝对可以保证他这门课不挂。
原本以为这句对他能力的高度认可应该能深得作为学霸的傅清许的心,然而抬眼一看,傅清许此时反馈的脸色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
“就因为这个?”傅清许抬眼盯向苏潋。
“对啊。”苏潋点头。
毕竟他找人代课就是因为不想去上课但更不想挂科,不挂科就是他最核心的需求。
而这点,作为学霸的傅清许绝对可以满足。
只是苏潋也不太清楚傅清许为什么会愿意帮他。
他猜测,或许是傅清许平时天天在医学院里背大摞的书太枯燥了,所以想上上艺术学院的课稍微调节一下?
但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上课还没来得及调节好,苏潋感觉傅清许此时的心情并不是很好的样子。
傅清许的心情确实不好。
包括此时他站在病房门口时,望向里面空荡荡的病房。
起先他还以为苏潋忘了他已经出院,是不是又跑去病房里了。
但似乎没有。
他出院了,苏潋没法像之前那样关着他,更没法像之前在病房里那样为所欲为了。
苏潋会不会用别的手段来继续?
继续控制他的行动,继续摧残他?
傅清许微微低头,他锁骨上的那道印迹隐约还在,傅清许没有让它消失。
这是苏潋那晚留下的证据。
现在出院后,傅清许等着他还会玩出什么样的新花样。
他好准备着反击。
但没有。
苏潋根本没来找他。
在忙吗?
但傅清许记得,苏潋这会儿课应该不多了。
还是说,他找到别的代替的人了?
谁?齐泽吗?
傅清许重重地深呼吸了一下。
这样很好。
代表他以后自由了,他不会再受制于苏潋。
在病房门口站了几秒,傅清许正要转身。
这时,身后似乎传来一阵脚步声。
傅清许呼吸一顿,当即回头看去。
然而,只是一个他不认识的路人。
但那人既不像是来探病的,身上又没有穿医生的白大褂,傅清许当即转头看向一旁的医院领导,刚刚不是才说了不会有任何可疑人员进来的吗?
话才刚说出就被打脸,医院领导的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但抬头一看,突然觉得又有救了。
这人傅清许不认识,但医院领导认识。
是苏家的管家。
医院领导记起,当初傅清许住院这事,好像就是他过来安排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两方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医院领导刚想着是不是要介绍一下,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苏家管家就已经上前一步,面带微笑地对着傅清许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苏潋家的管家。”
说着他继续上前,业务十分熟练低头地对着傅清许说了些什么,说完似乎还弯腰鞠躬地向对方道了个歉,礼仪做得相当到位。
随后,又伸手向傅清许递上了一个信封。
跟在后边的医院领导没太听清这两人刚刚交流了些什么,只本能地感觉到了此时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
其实已经不能说微妙了。
应该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那一瞬的死寂。
医院领导跟在后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傅清许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渗人的寒意。
他在后面探头看着,纠结着要不要开口劝一句架,可别在他们医院里打起来了。
但管家代表了苏家,另一边则是傅家,医院领导两边都得罪不起,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后退几步贴着墙根偷偷溜了。
前面的两人也没去管后边的医院领导此时的动作。
傅清许站在病房门口,指尖几乎要掐进手心。
刚刚苏家管家递给他一张大额的支票,说是给赔偿他住院这几天的精神损失费。
还说如果是因为苏潋的原因而导致傅清许住院实在过意不去,先前苏潋如果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请不要和他计较,他专门代表苏潋过来给他诚恳道歉。
难怪他这几天也没见着苏潋。
怎么不自己过来?
还有这支票是什么意思?
这是把他当什么了?
果然是找到另外代替的人了?
想着拿点钱就把他给打发了?
傅清许突然想起了那天他在照片中看到的齐泽。
所以,苏潋选了齐泽?
还是说,他本来就是这样四处招惹别人的?
傅清许记得,当时的那门博物馆艺术的选修课一共也没几周,很快就结了课。
因为是选修课,没有考试,而是需要写一篇与课上内容相关的论文。
当时的论文是在傅清许的指导下苏潋自己写的,傅清许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课上讲的内容逐一转述给了苏潋,最后成绩出来,苏潋拿了高分。
苏潋心情大好,说是要请傅清许吃大餐好好感谢一下他。
“不用。”傅清许摇头。
“那给你发个红包?”苏潋说道。
“也不用。”傅清许说。
苏潋转头看向他:“真不用?”
“嗯。”傅清许盯着他的眼睛,点头,似乎在等着他说些别的什么。
“那行吧。”傅清许这人油盐不进,苏潋也没办法,他站起身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说着很快起身大步离开。
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
傅清许呼吸一顿,看见苏潋朝他笑道:“没想到你人还挺好的。”
随后转回身继续大步走了。
傅清许的脚步顿在原地。
回去后傅清许无意间刷到学校里某位同学的朋友圈,傅清许刚刚说不用的那顿大餐,苏潋似乎和那人吃了。
那人发出来的照片上,苏潋和他两人看起来关系不错,凑得很近,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傅清许一伸手摁灭了手机。
招手即来,用完就丢。
而这时,傅清许低头看向苏家管家往他手里递的那个信封。
看来苏潋还是像从前一样完全没变。
这就想打发他了?
他之前的判断果然没错,苏潋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林凡还非不听,偏要整天追在他身后跑。
傅清许忽然又想起之前。
苏潋想找他当他的油画模特的时候,一次,傅清许不在宿舍,他室友突然给他发信息说苏潋来了。
“告诉他我现在在忙。”傅清许淡淡说道。
他确实在实验室里抽不出时间。
“他给你送奶茶了。”室友说的,“你没空是吧?你不要那我喝了?”
“是给我的。”傅清许向他强调。
“本来是给你的,但你现在不是不在嘛。”室友说道,“刚刚苏潋说了,奶茶时间放久了就坏了,他说你不在话让我现在就喝了吧。”
没等傅清许回复,这会儿苏潋得知傅清许不在应该回去了,室友给他发来的语音也逐渐放肆了起来:“原来他就是苏潋啊,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他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对了,他刚刚说让我喝的时候还对我笑了哎,你说他不会看上我了吧?那我是不是要……”室友还在那里兴致勃勃地说着。
傅清许突然站起身来。
没等室友说完,就见傅清许回复了一句:“我现在回去。”
而等他回去,奶茶已经被室友给喝光了。
傅清许回过神来。
招蜂引蝶,不负责任,三心二意。
他当时就该警惕这样的人。
上次的奶茶,这次的住院,都耽误了他好几天的实验进度,傅清许加班加点几天才重新赶上。
是该离这样的人远一点了,不能被他扰乱了自己正常的生活。
天色已经黑了大半才赶完进度从实验室里出来的傅清许这么想道。
现在苏潋终于肯放过他了,这样很好。
他需要重新修正和回归他原本整齐规律的生活了。
从实验室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但校园里此时还挺热闹,操场上不少小情侣听着一对耳机手拉着手散步,就连宿舍楼下都有黏在一起不肯分开的情侣在树干背后偷偷拥抱。
苏潋这个时候在干什么?
会不会在酒吧里?
他喝多了会给谁打电话?
应该有很多选择。
林凡、齐泽、或是酒吧的调酒师和男模,和苏潋的关系似乎都很不错。
但这也不关自己的事。
还是实验比较重要,不要为这些杂七杂八的琐事而分了心。
傅清许这样想。
只要学校够大,艺术学院和医学院分隔两端,他果然没再遇见也没有再听到苏潋的声音。
继续往前走了两步。
傅清许脑中忽然冒出来上次苏潋喝多时,黏黏糊糊地挂在他身上让傅清许抱他上去的场景。
如果那天苏潋遇到的是别人的话,他也会这样吗?
把头埋在别人的肩膀上撒娇?
那个齐泽,他们之间也这样过吗?
苏潋似乎就是这样的人。
一呼百应,身后永远跟着一大堆人,从来不懂得拒绝。
傅清许之前提醒过林凡很多次,但林凡还是不听劝地一头扎了进去。
真不知道这样天天只要开心了就随手乱撩但毫不负责的人到底好在哪里。
傅清许绕着学校走了几圈。
没有看到苏潋花蝴蝶一般的身影。
真的在酒吧?
傅清许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这个点,再晚点过去就喝多了。
知不知道自己这张脸在酒吧喝多后有多危险?
傅清许快步向前赶去,突然在前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