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弥漫着一股酒香,赵成洛咬着雪茄惬意地欣赏着自己的“礼物”,他坐在苏绣坐垫的软椅上,身体向后倾着,双腿交叠着搭在一起,吞吐的烟雾迷蒙地隔断了两人的视线,他轻声开口:“站近点儿。”
许离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挪着步子往他跟前走。
“把羽绒服脱了吧,看着怪受罪的。”
他的手肘撑在圆椅的扶手上,看着许离一点一点地脱掉外衣再搭在椅子上。
燃了一半的雪茄被掐灭在玻璃烟灰缸里,赵成洛扯了扯衣领,把银灰领带扯松,动作有些漫不经心的慵懒,然而只是这样的举动已经压迫感十足。
下一秒,他把圆桌上一碟精致的玉兔什锦海鲜冻甜点推到许离眼前,手指搭在白瓷盘边缘,摩挲着盘上喷绘的玉兔图案,活灵活现地跟站在他面前的人一样。
温顺又聪敏,低调又大胆,这种反差这个年纪,所有都迎合甚至高出他的——口味。
“尝尝。”赵成洛从自己餐盘里拿起甜品勺,把许离紧扣的右手打开,手心被他掐得血肉模糊,他啧啧两声,把勺柄放在他伤口上,然后握住他的手去品尝那块甜点,那碟海鲜冻里有红虾和干贝,许离知道自己破局所在可能就是此刻。
赵成洛哪里是夸食物好吃,分明是在暗喻许离秀色可餐。
“你尝一下口感不错。”
话音一落,许离就被他强拉到自己怀中,这样轻的人坐在他的腿上真是怜惜得很。
他单手掐住许离的腰,另只手还禁锢着他,许离没做什么挣扎就像认命一样张开嘴吃下那块甜品,入口即化,他知道那里面有蛤蜊,第一次尝这个味道时他差点死,这点量估计也还能活。
赵成洛把玩着那只手,手指温润而长,骨骼的形状与走向像禁欲皮囊下的裂痕,一想到待会就要用这只手做点有意思的事他就按捺不住激动。
他把许离手中的甜品勺打掉,抓着他的右手去解自己的衬衫纽扣,许离不想做这个动作,因为这是庄沉习惯的事,他抗拒地想挣脱这种禁锢,赵成洛酒劲上头还以为他玩欲擒故纵这套,反倒更俯身压着他,颇有兴味地打量着身下的小白兔:“你跪在地上可真好看!”
他觉得身上开始发痒,但只是痒还不够,他需要的是呼吸困难,他努力伸出一只手把餐盘上的海鲜冻抓在手里只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塞到口中……
赵成洛扼住那个极细的手腕,直到所有的海鲜冻掉在他的脚下,音色里是淡淡的讥讽:“真是不巧,听小庄总提起过,他那位喜欢得不得了的小床伴海鲜过敏,体力也差,我说,过敏就过敏,”他的视线缓缓逡巡,最后定格在身下人的唇珠上近乎轻蔑地威胁道,“老子照样操!”
赵成洛的做事风格一向是别人来软的他比别人软三分,但是别人来硬的他有的是雷霆手段,那点好耐心被这只不听话的兔子耗光。
刚刚安静沉默的气息骤变,许离感知到他的呼吸陡然间加重,手上下了死力气,许离想逃,被他狠劲地握住腰,一阵噼里啪啦的盘子碎裂的声音,“咚”的一声,那只兔子被生磕在身后的紫檀木圆桌上。
他疼得捂着头蜷缩起来。
手心洇出的鲜血十分醒目地染在他的头发上。
赵成洛冷哼一声,完全变了样子,许离之前吞下的海鲜已经发作,他此刻呼吸艰难,四肢酸痛,在这种煎熬的片刻他听到了某人解皮带扣的“咔哒”声!
就在这样的一刹那,那种不安的雷达响起,那种恐惧无声地填满他心中所有痛苦沟壑的事,每次遇见这种人这种事他都会祈求神明,他用所有能做到的事去祈求神明,可是没有一次眷顾他,没有一次。
赵成洛单手捉住他的两只手,把他的腰死卡在桌棱上,许离疼得没有知觉,眼睁睁看着他撕扯自己的衣服,这次他不再祈求神明,而是希望死神能暂时垂怜,让他因为过敏呼吸昏厥总比在这里被人侮辱要好。
在一种忽然窒息的瞬间,手机的嘀嘀声让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松了力气,他烦躁地骂了一句,接通的时候又是另一种语气:“庄总,这么晚还没睡?”
“你赶紧来梦今朝,替我顶上。”
“庄总,”他假意打了个哈欠,“我都睡下了。”
“我爸攒的局,之前你负责项目的那个许总也过来了。我撤了,你赶紧,过这村没这店了!”
不容反驳,那边电话挂断。
赵成洛虽然是肉食动物,但是事业同男人女人比起来他拎得清,他从许离身上起来,一边慢吞吞地整理衣服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宝贝儿,可惜了,你在这乖乖等我,要是有二场我好带你过去。”
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许离仍旧戒备地躺在圆桌上,听到他在门口向服务员打听房间号,才确定是真的走了。
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松懈,他就靠在冰凉的台子上无声地流泪,既怕惊扰那个随时会回来的赵成洛,又怕引起外面服务员的注意。
-
庄沉进来时,地上一片狼藉。
在紫檀木的圆桌台上,发出小猫似的呜咽声,他的心忽然一紧,焦灼的视线里一眼望到那个环抱着自己浑身发抖又小声啜泣的背影。
密密麻麻的疼仿佛从许离的身上渡到他的心头,他尽可能压下胸腔中燃起的愤怒和真切的痛楚,慢慢越过那些碎瓷片,走到他身边。
疼痛的延迟病症正在发作,许离觉得四肢百骸都像不再是自己的,全身像被抽了筋,剥了皮,他努力地想爬起来,想趁赵成洛没回来时逃走。
可是,太疼!
太痛!
连喊救命都发不出声音。
急切的、挣扎的灵魂与无法动弹的躯壳让他发自心底地生出无力感。
眼前的水晶灯闪暗下来,有只手落在他的脊背上。
像是条件反射地凭空生出力气,他抗拒地坐起来,慌乱地挥舞着自己的手,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阿离,别怕!”庄沉低哑的声线瞬间击碎了某人的无力感,他伸手轻握住他的手腕,四目相对,他惊慌的眼神,他心疼要溢出的眼神,就那样胶在一起。
他难以置信地呆在那里,那种发疯后的平静,平静之后的委屈,像潮水一样来且又去,他再说不出多余的话,只是把所有的情绪都揉进了眼泪里,那双眼睛注视着他,剔透得像一块山野间纯净的琥珀,让人想抱抱他。
灯影绰绰。
在彼此哑然对视的一片沉默中,走廊的吸顶音响播放了一支悠扬曼妙的江南小调,和那日初见时的曲子一模一样。
……
凌晨四五点的酒店长廊上,嵌入暗壁的微型音响里传出催眠的江南小曲,曲调被某个房间里的发怒声盖过,直到这支曲子结束,充斥在空间里的骂人的声音都未停歇。
不知是谁泄露了他的房间号,大晚上的跑进来俩女的上床就摸,他气得把人拎出去,把酒店经理骂得狗血淋头。
这一层的房间基本都是有钱人长期包下的空房,况且这个点没几个耐住困意出来看热闹的,只有零星三四个客人站在房间门口看戏,他最后气不过还踹了经理一脚,经理不吭声地跪地道歉,他手插在口袋里看这怂样又想给他一脚。
隔着那三四个人,有人从后面的房间走了出来。
因为开门声他下意识地瞥了那边一眼,又轻飘飘地移开视线。
可是人跟人之间就是有一种莫名玄学又无从考证的磁场吸引,一堆人粘着你甚至粘着一辈子都像空气的存在,而有的人就只是轻飘飘的一眼,便能焊在心里那般。
纯白的T恤上布满干涸后的血渍,喉颈上是专用道具的勒痕,甚至手腕脚腕都是紫红色的淤青和血色交融,唯有那张脸,倔强又绝望,绝望得像无波无澜的一汪清湖,如清湖般静澈的眼睛里蓄泪看着他。
在他匆然一瞥之后的余光中,那滴眼泪吧嗒掉了出来。
他怀疑是自己太凶以至于把小孩吓哭。
甚至连骂人的词都忘记了……
他一直没问,那天许离到底看见自己没有?
看见了是不是又会忘记?
而后在那个初春酒局中,他还故意闹出好大一场戏,希望那个坐在角落低头剥橘子的小孩能想起点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起了没有,跟个小机器人一样不由分说地上来就亲。
他知道他不愿再信任何一人。
所以无论他旁敲侧击还是简单粗暴,他永远沉默着,沉默得像一只小奶猫,围在他的脚边,只是陪伴,从未索求。
回忆像快速剪辑之后的电影镜头,满目灰色,在电影结束后,一切现实的场景又渐渐鲜活。
庄沉望着许离,眼睛里已经起了雾,心绪像过山车一样兜转起伏而后停落,他与许离的过去和未来都因此刻明了清晰。
他把许离从冰凉的台子上抱下来,包厢的角落摆了一张会客沙发,他把他轻放在沙发上。
“是不是过敏了?”庄沉蹲在他身前,轻抱着他的腰,“别害怕,他不会回来的,许亦那里我刚打电话叫人去守着了,张平声不会动她的。”他知道他肯定痛死,又害怕自己会碰到他哪里的伤,只能摸摸他的头发,用哄小孩儿的语气说:“阿离乖,我去找药箱。”
许离看着他跑去门口的茶水柜翻找药箱,梦今朝作为淮城最豪奢的饭店,配置的东西自然齐全。
庄沉找到急救药箱,把过敏药倒在玻璃杯里用茶水壶的温水冲泡开,拿到他跟前,怕关心则乱所以强装镇静地轻声细语道:“喝下就好了。”
他之前陪他应酬时吃过一次海鲜,也是在梦今朝,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吓到死,他把整杯温水吞下去,眼前的人正低着头检查他胳膊上冒出的红疹。
他半跪在地毯上,像一个骑士,从天而降,许离忽然间明白,原来属于他的神明是庄沉,更是自己。
好像自庄沉出现后一切才变得不同,他开始谋划、开始想摆脱张平声的魔爪,也更加厌恶别人对自己的触碰。
他是真的喜欢他,喜欢到害怕失去,喜欢到觉得自己很脏。
药效要过一会才起作用,庄沉仔细地检查了他的伤,都是皮外伤,他看着许离腰背、手腕那些青的紫的伤痕,已经有了打算,对赵成洛、对张平声的打算。
他把药箱拿过来,先用酒精把许离手上的掐痕消毒然后绑一层纱布,他慢慢低头缠着,忽觉头发上多了一只已经绑好的粽子手,他抬头,那个在他面前很少哭的人正流着眼泪用手拂他的头发。
“是不是感动哭了?觉得我这种不靠谱只爱发脾气的大少爷还能给人处理伤口呢?”温暖的指腹轻拭去许离脸颊上的泪,他微微站起托住他的后脑勺,彼此抵着额头,灼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庄沉吻了吻他的鼻尖,这是一个安慰的动作,他低沉地甚似温柔地说:“别怕,阿离,我在这里没人能欺负你了。”
一吻的间隙中,庄沉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甚至还带着一点罕见的羞涩,贴着的面颊有潮湿的感觉,许离这才发现他竟然哭了?
那种过往种种的雀跃而又无奈的心情,那种想接近却又害怕靠太近的惶恐,在反复试探、防备与压抑喜欢的边缘徘徊却在此刻渐渐活了起来,眼前的人清晰而具象,他鼓起勇气用两只粽子手捧住他的脸,拼命发出沙哑的断续的声音:“庄沉,你,为什么,要对一个床伴,这么好?”
庄沉无奈地睨着他,那种宠溺的眼神毫不遮掩,他双目赤诚而坦然,深深地望进许离的心里。
许离突然屏住了呼吸,清透湿润的眼眸怯懦地看着他。
他不想越界,可又觉得这可能是最后的一个机会了。
“我,我是不是……”
“什么床伴?你一直是我男朋友。”他截断他的话,起身去拿椅凳上的外套、帽子和掉落在地上的档案袋,然后在他身前弯下腰,“是你天天不愿待在我身边,搞得我好像个小三。你在医院单方面分手,我不同意。”
许离高兴地又想哭。
“快上来,我们回家,回家才能给你擦身上的药。”
许离软乎乎地爬上他的背,柔软的胸脯仅仅隔着一层衣料紧贴着他的肌肤,就像一只绒绒的小动物,庄沉把背上的人往上一掂,又轻了两三斤的重量。
两人没走电梯,走的安全通道,庄沉背着他一层一层地往下走,声控灯一会亮一会暗。
在亮的时候许离看到他脖子上热出的汗,在暗的时候,许离听到他的呼吸声,他贴着他散着热气的后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庄沉,”他抿了抿唇,在他耳边软糯地请求,“你可不可以一直做我男朋友啊?”
某人心里别提多高兴,故意下了几层楼梯不搭理他。
背上的人一向脸皮薄,搂他更紧了些,生怕他半道把自己丢掉。
“我,可不可以,一直做你男朋友啊?”
副驾驶座打开,庄沉把许离小心地放到车里。
他坐上车把车子启动,把安全带系好,又俯身过来帮许离系上,许离还顶着那副忐忐忑忑的可爱样子盯着他。
他噗嗤笑出声,揉着他滑腻腻的脸说:“叫老公,叫了就答应你。”
许离的眼睛跟一汪潭水一样深幽,又忽似半轮明月般皎亮,他伸手扯住庄沉的衣领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后,他用极低极轻的音量喊道:“坏、老公~”
庄沉这颗心顷刻间化了。
对不起小庄总,前期对你声音太大了些哈哈哈~原来你是走深情路线的[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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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一封情书(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