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之死 第4章 重生

“嘿，臭小子，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这世界就是一个大写的傻X。

看到这你是不是觉得，这老头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我呸！大错特错！我的境界比你高了去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等我死后，你觉得以后再这么辛苦地生活也没有盼头了，本来这世上一草一木就入不了你的眼，现在更是尘世间的一切都跟你毫无关系，你觉得这世上再没有在乎你、爱你的人，所以要紧跟我老头子的步伐，干脆一死了之。

你的人生才过了十几年，如果从一而终都是苦难，那么你也不会如此想不开。

但你是从个幸福的云端跌落的孩子。

一切由奢入简都能轻易地压垮一个人，你一定困惑、也一定迷茫，你困惑过去时代的洪流下，种种恩怨为何会降临在你的身上，你也带着现代年轻人都有的怅惘，迷茫未来到底有没有自己的天地一方，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所以，你当然讨厌这个世界了，因为你连自己都讨厌。

这个世界是一个大写的傻X。

但是，这只是前半句。

这个秘密的真相其实是：

这世界是一个大写的傻X，但只要活下去、朝前走着，就一定会有一线希望。（这种肉麻的脏话我不想写这么多遍，但为了让你通俗易懂，爷爷只能捏着鼻子这么做。）

给自己一个机会，只有这样，你才不会抱憾而终，因为这世界上总会有人爱你，那个人就是你自己。

仅凭这一点，你就有足够珍贵的理由生活下去，况且，爷爷还想看着你上大学呢，这是我们俩共同的梦想，你忘了吗？

从今天起，开始重生，爷爷会保佑你的。

哦对了，还有一个秘密，咱家巷子口尽头有一家不起眼的牛肉拉面店非常好吃，这么多年我谁都没说，就怕人多了店家涨价，你一定得替爷爷保密！”

读完这封信，江既明像是原地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了良久，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

但那又不像是笑声，更像是吐出了一口气。

他心里有一团坚冰，时常戳着别人也捅着自己，那些尖锐的棱角到此刻方才有融化的迹象。

歪歪扭扭的字落在他的眼里，让他想起爷爷原来在山里当老师，写得一手好字，如今因为病痛，颤颤巍巍地写下这封信，一撇一捺之中隐隐流露出尚未消散的风骨。

突然，窗外的一声鸟叫打乱了安静的房间。

江既明呆滞的眉头轻轻挣动了一下，那声鸣叫像是轻飘飘地扣了扣他的心脏，脑袋缓缓抬起来，脖子因为长时间的静止而发出骨节摩擦的声音。

他转头看了看窗外，才发现天已经不知不觉地黑了。

他看着窗外的一盏昏黄的路灯，突然觉得此刻的空气中散发着十三岁的气味。

那时爷爷的手掌尚且宽厚而温暖，时常在他哭泣的时候嘲笑他，然后像是摸狗头一般，一把一把重重地捋着江既明的毛。

那个节奏逐渐跟江既明的心跳同频，于是他便默默地数着自己的心跳，回到正常的节奏。

其实读完这封颇为矫情的信，江既明并没有改变多少跟随爷爷的决心，他甚至更加思念爷爷而有些迫切。

因为一个人是很难被改变的，尤其是在他成年之后。

更何况江既明压根不喝“要心存希望”“要爱自己”这种陈年鸡汤，他一直以来像一头倔驴，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什么人也走不进心里。

可是，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是爷爷的遗书，那封信的语气、质感、每个字，都在试图小心翼翼地轻拍着他的脊背。

此刻，他感觉自己又被爷爷顺着毛，再一次将飘至空中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中，江既明突然福至心灵，冒出了这么个想法：“那就，完成老头的愿望，上完大学再去找老头。”

于是，他点了点头，肯定了一遍自己的决定，然后缓缓地闭上眼睛，仰头躺在床上。

可是这样似乎还是不得劲，于是江既明顿了顿，伸了个十分狂野的懒腰，吓得小床发出“咯吱”声颤颤巍巍地求饶，此刻他才觉得身心似乎开始慢慢运作，舒畅了起来。

重生，重新生活。

那剩下的时间，就干脆过得痛快一点好了，江既明不着边际地想。

这时，门口出现了敲门声。

江既明以为是老福他们，在床上动都没动，朝着门口大喊：“门没关！”

就在江既明等待着他们进来有事说事的时候，一个平静、甚至有些冷漠的女声说道：“既明。”

他听到的一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看见卧室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女人。

江既明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

女人的穿着很得体，是一身黑色套装搭配着低跟鞋，头发也打理得一丝不苟，她的五官也十分端正，甚至可以说是惊艳，虽然人到中年但是脸上的皮肤却很细腻，看上去应该是定期护理皮肤。

“妈。”江既明开口冷冷地叫道。

只见女人接着说：“既明，我是听说今天是......”

还没等女人说完，江既明直接打断：“爷爷的葬礼已经结束了，您来晚了。”

“既明，你不要太难过，其实......”女人仍然不肯死心。

江既明忍无可忍，腾得一下站起来，情绪差点失控。

在这个人面前，他总是容易情绪失控。

他本来想大声地朝着面前的人喊：“跟你有关系吗，卢清女士？”

可是硬生生忍住了。

于是他看着有些惊讶卢清，不动声色地吐了一口气，拒人于千里之外地说道：“您的心意我领了，但是我这也没有什么好茶来招待您，所以您还是请回吧。”

卢清听见这话，上前了一步说道：“不，既明，你误会了，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庆祝你考上大学，请你吃个饭，许叔叔你还记得吧，他儿子也在临大念书，因此他听说你考上了临大，特意组了一个饭局，给你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