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之死 第27章 黑色眼睛

女人被惠维宁给逗笑了，然后掏出来手机，扫了微信二维码，加上了联系方式，正准备走，却被惠维宁叫住。

“等等，”只见她挽起袖口，微微俯身，将江既明刚刚调好的那杯尼格罗尼朝前推了几厘，送至女人眼前，微微勾了嘴角，“送你。”

等到将女人送走后，江既明贱兮兮地凑到惠维宁跟前，眼神隐晦：“惠姐男女通吃啊。”

“小屁孩懂什么，姐这叫‘一夫一妻制’。”惠维宁放荡不羁地玩笑道，抬头瞥了他一眼，而后发觉自己被这臭小子给打岔了，差点忘了来的目的，眉头一皱，拉着江既明朝着后厨走，“你给我过来，那个小李，你看着点收银台。”

“干嘛啊惠姐？”江既明心中困惑，微微使了点劲，拽住了像一头疯牛一样拉都拉不住的惠维宁，停在了狭窄的出餐道中。

惠维宁被这么一拽，干脆就站在这里，转身靠在墙上，抬头严肃地打量着他：“小江同志，咱俩岁数相差并不大，我也知道被人说教百分之九十会被嫌烦，甚至会起反作用，但是你近期的生活作风，我真是看不下去了，必须对你进行定期的批判与自我批评。”

“你到底想说什么？”江既明也同样轻皱起眉头看着她，双手顺势插在裤兜里，收起了嬉皮笑脸，一瞬间感觉到了惠维宁语气中的认真，但是对于这种认真，他现在只会觉得有些烦躁甚至是不耐烦。

惠维宁对他这幅不耐烦的样子是在窝火，但苦于没什么立场，于是只能软下来问他：“既明，你有数过这个月自己谈了几个吗？不对，你那来者不拒的样子应该不算谈，而且基本上不到一周就又换新的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既明低头嗤笑了一声，而后满脸不在意地开了口：“惠姐你是开酒吧的，甚至自己也不能说不风流，怎么会不懂我们这种人的想法呢？而且，我怎么样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吧？”

他眼神里满是淡漠。

这幅二五八万的样子着实让惠维宁气得咬了咬后槽牙。

但她还是选择耐着性子说下去。

“我当然知道这种‘潇洒’的关系，我也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想的，露水情缘，只求及时行乐，这种关系长期下去会在身心健康和人际相处上造成什么后果我想他们也心里门儿清，人家求仁得仁，乐意拿一物换一物，咱也没什么可说的，但你不一样。”

江既明奇怪地一撩眼皮：“我怎么不一样？”

“你心里并不门儿清，人家是奔着享乐去的，你是朝着毁灭去的。”

“我没......”江既明被噎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驳，但是被惠维宁打断。

“你每一段关系都维持不了一周，而且每次想甩了人家的时候，哪一个没被你逼疯，要么哭喊着求你挽留，要么砸了东西崩溃，可是你偏偏喜闻乐见还沉浸其中满足得不得了，”惠维宁想起那些被砸的酒杯就牙疼，她扶了扶额头，看着面前更令她头疼的人，“你以为你可以一次一次地从这种‘全身心的乞求’中获得无条件的被需要感，实际上这玩意儿早就把你宣判了凌迟处死，一遍一遍地给你否定的心理暗示，一刀一刀地剐着你的血肉。”

江既明愣了半晌没有说话，而后深深地看向惠维宁忧虑的双眼，轻轻地呼吸了一口空气，而后沉沉地说道：“惠姐，你没资格说我。”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惠维宁罕见地被噎了一下，实在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来阻止自己。

只见惠维宁在江既明的面前低头朝着前面走了两步，而后叉着腰原地转了半圈，像是游泳的时候在换气，小腹有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抬脚又走了过来。

江既明的心脏沉沉地落在了地上，知道惠姐这是放弃了。

可是下一秒，惠维宁一脸气势汹汹地抬头，只见惠维宁踮起脚，利落的一巴掌掴上了江既明的后脑勺：“臭小子，还我没资格说你，那我有资格打你没？你把我告进警察局去！”

江既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呼蒙了，一下子领略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威力。

而且这一巴掌熟悉得要死，就像是......他爷爷，包括那声“臭小子”也似曾相识。

“我操！你怎么跟我爷爷一样，被亡魂附身了你！”江既明捂着脑袋控诉道。

“你操什么操！什么你爷爷，我是你姑奶奶！去你娘的脚后跟！还教育起你姐来了，说我风流，我乱搞跟你乱搞能一样吗？我心脏和大脑都发育成熟了有心力承担后果了，你个没心没脑的小屁孩跟我比？你做事之前有想过后果吗？”惠维宁强行发出“严以待人，宽以律己”的高尚作风，忍无可忍地扯了一下江既明的脸蛋，“你他妈看看自己的那张铁青的鬼脸吧，有一丝血色吗？再给我乱来、乱喝酒、不吃早饭，我打不死你！”

这一顿狗急跳墙的输出终于告一段落，惠维宁一甩头发，潇洒离场，只留下江既明一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中凌乱，他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心里无边无际地想着：“刚才到底什么恶龙咆哮过去了？”

一分钟后，他发觉自己小傻子似的站在通道里，被路过的人轻轻撞来撞去，顿感无所适从，因此便抬脚朝着外面吧台走去，脚步有些飘忽，路过出餐口时，他转头瞥见玻璃上倒映的自己的脸，于是他停下了脚步，对着出餐口的玻璃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的脸，他抬手，左摸摸，右摸摸，感受到有些凹陷的双颊，看着掉到下巴的黑眼圈，觉得自己最近通宵是有点多，精神状态不可谓不萎靡。

那又怎样？

他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态，但是可能是因为疲惫而变得有些吃力。

这天晚上老福打电话来问晚上的酒局地点，江既明举着电话想了想，而后说自己下班晚，直接来致月亮。

十二点终于下班，老福他们几个来到酒吧一起喝了几杯，中途有几个男生来找江既明搭讪，他依照惯性有心回应，以往脱口而出、信手拈来的情话却好几次打了磕绊，正聊得暧昧时思绪突然又飘至别处。

“江哥，你今儿怎么马失前蹄了？搞什么？”老福看着惨遭滑铁卢的江既明，一头雾水地笑道。

“状态不对。”江既明说。

这些他此刻都没有在意，他在莫名其妙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反复想起早上的那个画面。

那个人离自己很近很近，近到他想起那黑色的深渊似的瞳孔有些颤抖。

他的眼睛当时在颤抖么？

没有吧，江既明记不清了，便开始一边找寻记忆、一边无意识地否定记忆。

这时，一个声音出现在耳边。

“既明，你怎么了？”一双如出一辙的黑色眼睛撞进了江既明的眼睛里。

江既明朝后撤了一点，惊吓般地看着面前的人。

是那个刚才跟他搭讪热聊的男生，并不是那个人。

只不过眼睛有些相似罢了。

“没事。”江既明眨了眨眼睛，让自己看清一些，装作若无其事地勾嘴笑了笑。

“宝贝，你今晚……”男生又靠近了些，对着他耳朵边刚要开口。

一句完整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江既明一下子推开了，他像是受惊了一般低声吼道：“离我远点。”

男生睁大着双眼，无辜又惊讶地看着他。

可能的喝了酒的缘故，江既明的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他缓缓伸手，小心翼翼地将男生的脸颊拉了过来，而后仔仔细细地在那双眼睛上描摹了一遍。

江既明眼神闪动了一瞬，手抖得厉害，他突然又将男生的脸推远，偏过头去避开不看那双眼睛，深深地喘着粗气，将桌上的烈酒一下子灌下去。

“我先撤了，你们玩。”他甩下一句话，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惠维宁待在阴暗角落里阴暗地做面膜，江既明路过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看见了鬼：“我去！”

被这么狠狠一吓，他更加恍惚了，结果却发现是老板，于是他将自己一晚上都不对劲的理由全都报复似的归咎于这只白无常给自己下蛊了，他捂着胸口，对角落里无辜抬头的女人控诉道：“惠姐，我…….你真是法力无边，我服了。”

说完他就当着女人的面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惠维宁在角落里将面膜一揭，眼睛盯着桌上的酒杯发着呆，心里复盘着刚才的谈话，暗自琢磨着：“难道我刚才话说重了？给这小子吓出阴影了？看来以后要注意方式方法。”

她将面膜扔进垃圾桶里，又将脸上的精华均匀地抹了抹，准备收拾收拾早点打烊。

就在这时，门口进来一位客人。

“不好意思，我们要打烊了。”惠维宁没有抬头，开口道。

而那位客人却仍旧走到了她的面前，说道：“你好，江既明还在上班吗？”

惠维宁听见这个名字，猛地一抬头，警惕地看见面前的人，猜测可能是他以前哪个失心疯的“蓝颜知己”：“你是？”

一双黑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沉沉地看着她：“我叫许望舒，是他的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