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山的主人是一位身材圆润的中年大汉,当时也在茶山上采茶。见着节目组来了,立马迎了上来,笑呵呵地给他们发节目卡。
这回的任务不用多说,就是采茶,而且还有指标,每个人必须上交多少斤多少斤鲜茶叶。
季云真他们对这个数没有概念,偷偷问了一起采茶的大姐,大姐给他们比了下腰间的深斗篮子,装满这个篮子基本就够了。
围裙、袖套、腰篮、斗笠四件套装备上,茶山主人就招呼来几位熟练的采茶师傅教他们怎么操作。
这一片的茶山种的都是名优茶,娇贵,必须得人工采摘,尽可能不损伤鲜茶叶。不像大宗茶,老桩子茶,直接机器上山,割稻子似的来回扫荡。
茶树种得密,一个人在两排茶树中间走动能把茶树叶刮得枝叶乱颤,采茶师傅们一进来,就更挤了。
采茶师傅们多是大爷大妈,都是本地的镇民,年轻人都出去了,他们还留在家乡,念旧,舍不得走,一辈子靠这些茶叶生活。他们采了几十年的茶,一招一式已经熟练到化繁为简,看起来干净利落,十分赏心悦目。
“采茶这活儿,看着简单,其实可考验眼力劲嘞。”教季云真的采茶师傅花婶儿手上动作不停,一边噼里啪啦说着:“瞧,摘这叶儿得从树底下的外边开始,从下到上,从里到外,这么螺旋着进去,才不会漏了。”
“我们缘水的茶就是香、醇,出了名的。就这片茶山,正宗的雾山小毛尖,还都只挑叶尖尖的那点嫩芽采。瞧着没,就这儿,捏住,往边上一折,就好了。”花婶儿捏着一小簇树丫子,另一只手扒开叶片,露出尖细的绿色嫩芽,“这叫细嫩采,别看这一山坳子的茶树,统共也就摘那么百来斤。搁以前,这可是上贡的茶,只有宫里面的人才尝得到呢!”
花婶儿说话时,脸上那小表情,小眼神,就是透着一股子骄傲自豪,发自内心的。
季云真常年喝茶,但还真没接触过未发酵的鲜茶,更没有亲手摘过。花婶儿教授时,季云真听得认真。
虽然男生腕子劲儿大,但考虑到季云真是个新手,花婶儿没有让他一上来就用单手摘。毕竟茶树梢那截儿本来就软,一个没搞好,摘茶就变成拔茶了。在这行当里,男人未必就能比女人干得好,用得是巧劲,不是比谁力气大。
教了一轮,看季云真上手,知道这是教会了,花婶儿就回她自己地盘去了。
后面那几个也差不多这个时间被放出来独当一面。
茶山上采茶师傅们不少,节目组的几台跟拍摄像机和俊男美女们往这儿一杵,风景这边独好。在这群大叔大妈们面前,丁北光的名头可比季云真,孟远星他们响亮得多。别看丁北光腰围发了,脸上油了,家居服一穿就跟个厨房颠勺大爷似的。想他年轻时也是一张俊脸打天下,风靡全国的大众情人。
不少大妈阿姨们摘着摘着,好似有引力似的,就给吸到丁北光老师的身边去了。
谷悦大美女的人气当然也不遑多让,那魔鬼身材又岂是一条围裙,一只斗笠挡得住的。她一俯身,一抬首,都是风情,把一干老爷们看得是目不转睛。
孟远星一脸不敢置信,凑近了季云真:“我们俩居然成剩菜了!”他和季云真就在前后相邻的茶树间,一转身就能凑近了交头接耳地说话。
季云真心想,丁老师迷倒万千女性时,你还没出生呢,这怎么比。
“谁就剩菜了。”
孟远星先指一下自己,又指一下季云真,再指一下丁北光、邱珺和谷悦。
季云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干嘛,擂台PK呢。
他笑了下,说:“反正不是我。”
孟远星扭头一看,就见斜上方几个年轻阿姨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视线还不住往这边瞄。季云真一有动静,就能惹得她们小声惊叫。
孟远星忍不住也跟着细细看了季云真一眼,从斗笠帽沿下仍能看到季云真刀削一般的鼻梁和下颌线,嘴唇轻抿着,抿出性|感的弧度。孟远星一个没注意,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回过味儿来——
艹,原来剩菜就我一个!
孟远星不能忍了,不能被季云真看笑话啊!
他有什么才能,他最能亮出来的招牌好戏是什么,唱歌呀。把嗓子一亮,不愁别人不知道他的厉害。
孟远星清了清嗓子,唱了首英文歌。正等着来一波满堂彩呢,没想到从山上飘下来一句话:“小伙子,你这山歌唱得不正宗啊。”孟远星当场被噎得没话说。
怎么就不正宗了?
唱歌还有正不正宗一说?
“桂兰,走一个!”
“对对,叫桂兰唱一个。”
“咱们这,就桂兰嗓子最好,唱歌好听。”
“桂兰姐,就唱那个《采茶歌》呗。”
…………
山上的采茶师傅们起哄,闹着。
被点名的桂兰阿姨瘦长脸,身材娇小,长发梳成辫子盘在头上,满脸通红地摆手:“什么啊,人家那是专业的,我就随便唱唱,瞎唱。”非常不好意思。
花婶儿和桂兰阿姨离得不远,她的想法是不同的。
节目组和这些邻里乡亲们合作都提前打过招呼,镇里面的领导也知道这是一次宣传缘水镇的好机会,所以给各家也一一上门做了思想工作,就是要让他们尽量配合节目组的拍摄,把缘水镇的水土风貌好好表现出来。他们缘水镇虽然不是什么热门旅游景点,更没有5A景区坐镇,但也不是什么荒郊野岭,他们缘水镇的茶叶,就是X省顶呱呱的,拿得出手!花婶儿心思活络,好不容易有电视台来,怎么能不现一现。
就见花婶儿小跑着凑到桂兰阿姨跟前去,咬耳朵说着什么,桂兰阿姨就答应开嗓了。
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中转出,阳光泼洒下来,宛若垂下一片金灿灿的黄金光幕。
孟远星起初还不以为意,等到桂兰阿姨一唱——
三月鹧鸪满山游四月江水到处流
采茶姑娘茶山走茶歌飞上白云头
草中野兔窜过坡树头画眉离了窝
江心鲤鱼跳出水要听姐妹采茶歌
……
清脆嘹亮的歌声在山坳中响起,如黄鹂啼叫,空灵婉转中带着几分天然去雕琢的直爽。学院派讲究的唱腔、技巧,此刻也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这样的歌声唱得就是原生态,纯天然!
孟远星当场就是一震,立刻对貌不惊人的桂兰阿姨另眼相看了。
桂兰阿姨这是进了录音棚能直接灌碟的水平啊!
歌声真情流露,带着小山坳上的采茶师傅们也合唱起来。
采茶姐妹上茶山一层白云一层天
满山茶树亲手种辛苦换得茶满园
春天采茶抽茶芽快趁时光掐细茶
风吹茶树香千里盖过园中茉莉花
采茶姑娘时时忙 早起采茶晚插秧
早起采茶顶露水晚插秧苗伴月亮
……
一曲唱完,满山坳的都人在大声叫好,掌声不断。
孟远星也鼓掌,由衷地鼓掌。这种不靠技巧,单纯用天赐的歌喉放声高歌最能感染人心,他是歌手,又怎么会不懂。
唱了一首还不算完,采茶师傅们又起哄,要桂兰阿姨接着来,还带点歌的呢。
花婶儿扭身指着那嗓门最大的人,叫道:“王贵生,你喊得这么响,怎么也不见着你也来一个啊,专门欺负桂兰!”
或许是现场气氛太火爆,节目组的摄像头全被无视了。被花婶儿点名的王贵生大叔也不扭捏,手一叉腰,脸一仰,就给来了一首《滚滚长江东逝水》,气势如虹。
孟远星是真没话说了,怎么今儿个现场来得都是歌王歌后,专门拆他台的嘛。
这时,孟远星听到他后边的季云真说道:“婶儿,不能都让你们那边唱了,也给我们家远星露露脸啊。”
花婶儿大方一挥手,说:“那成啊,你们唱呀。”
季云真伸手一揽孟远星脖子,将人拽了过来,说悄悄话:“这次不能唱英文歌了,在这不招待见。要唱大家都听得懂的歌。”
孟远星傻眼,他十岁出国,老一辈们传唱的那一拨歌曲他压根没怎么听过!让他怎么唱?
季云真也猜出他的难处,悄悄给他说了个歌名。
“会唱吧?”
“会。”
“行,震住他们,别丢咱们家脸。”
“那必须的!”
给季云真这么一说,孟远星小宇宙都在酝酿着爆发了。
他深吸一口气,瞥一眼季云真期待的目光,嘴角情不自禁勾起微笑的弧度。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他将斗笠一摘,阳光流连在他英俊风流的面庞上,为那锐利的侧脸线条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边。
孟远星反手将季云真也揽个肩靠肩,季云真会意,笑着和他和声,“越过高山越过平原,跨过奔腾的黄河长江,宽广美丽的土地,是我们亲爱的家乡,英雄的人民站起来了,我们团结友爱坚强如钢……”
合唱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歌声回荡在小山坳中,回荡在苍莽青山绿水中。
或许缘水镇不算繁华,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不算富贵,然而热爱生活的人永远都是可爱、可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