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动手插秧,还可以谨遵陈师傅的教诲,详细丈量着每颗秧苗之间的距离,上一颗秧苗和下一颗秧苗在不在一条直线上。几十分钟后,在不断重复起身—弯腰—起身—弯腰之后,两个年长的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腰椎在嚎叫了。
季云真和孟远星在相邻的区块。
孟远星很不好过,他是要强的人,不仅是因为他本来就做什么都不服输,更因为季云真就在身边,他下意识想要表现得突出,最好是得到大加赞赏的眼光。但事与愿违,他越想模仿陈大爷的姿势,这泥地就越跟他不对付。尤其是他的脚总是特别容易陷在泥地里拔不出来,好几次他都得放下秧苗盘,用两只手把腿拔出来再行动。眼看季云真已经超过他的进度,孟远星急得望眼欲穿。
邱珺和丁北光毕竟年纪大了,见缝插针地偷懒歇息,在另一块田里催牛犁地的陈大爷走过,幽幽来一句:“又插歪喽。”吓得两人立刻站了起来。
邱珺哭笑不得地说:“我的老天爷啊,我感觉真的是回到了高中时代,被路过的班主任抓到上课开小差。”
邱珺往四周看了看,赞叹道:“看云真插得,不愧是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的孩子。哎,远星干嘛呢,这娃到底是在插秧还是在玩泥巴啊。啊哈哈哈,远星你干嘛啊!”
季云真转过头去看时,孟远星已经爬上了田埂,正在脱衣服。不要误会,不是脱他自己的衣服,而是脱背带防水衣。他不仅把防水衣脱了,还一并把鞋袜都脱光,裤脚也卷到大腿上,露出一大截白生生的腿。
邱珺:“远星要来真的了!”
孟远星做威武状:“我要来真的了!”然后看了眼季云真。
季云真失笑,孟远星这是把他当假想敌了吗。
光脚下地后,世界仿佛一下通畅了,孟远星速度倍增。看到自己逐渐赶上季云真,孟远星乐得开始哼起歌来。
听到孟远星唱歌,季云真不由笑出声来。这一天相处下来,他觉得孟远星就是那种直来直去的小孩做派,一张脸几乎要把喜怒哀乐随时随地表现出来,也是个娱乐圈的奇葩了。放平常,季云真其实不太喜欢和这种性格的人打交道,习惯了和别人心照不宣,突然来个打直球的,就特别不适应。但孟远星长得好看,合季云真眼缘,又在做节目,季云真就耐着性子去适应。
在围炉会和孟远星见面时,季云真还觉得这是个生人勿进的酷哥,完全没想到孟远星只有长相很酷,说起话做起事来就有点逗,还是不自觉的那种逗。难怪邱珺时不时就称呼孟远星这孩子,这娃,完全拿他当儿子看待。因为他就是一小孩,纯的。
这秧插顺手了之后确实能快很多,主要还是掌握一种节奏,一鼓作气,顺便再忽略酸痛不已的腰部。
明明是三月的天,但是季云真身上已经出了两层汗,热得他非常想把身上的毛线衣脱掉。孟远星刚才扒防水衣时就已经顺带脱了一件,再加上又是光着脚泡水,倒是没怎么觉着热。而且随着他赶超季云真,他越发有了成就感,形成了良性循环,已经是四个人里最自得其乐的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陈大爷已经带着牛犁好了三块地了,季云真他们几个人的插秧进度才到二分之一。
邱珺直起腰来向后看了眼,叹道:“真是任重道远啊。”在他身边的丁北光已经顶着防水衣坐在了水稻田里,真的是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休息了,不然他的老腰受不住。
邱珺苦笑:“为了吃碗白米饭,我们还真是拼了。”
丁北光说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邱珺说:“年轻人就是年轻人,都跟装了马达似的,不会累的。”
季云真听了,解释道:“邱老师,哪能不累,就是没法歇,一歇下来就不想动了。”
丁北光忍不住附和道:“云真这个是大实话,我现在就不想站起来了。”
邱珺说:“那果然还是远星最厉害。”
孟远星离邱珺比较远,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但看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立马就明白他们是在讨论谁。
“嗯?说我什么呢?”
季云真说:“夸你很厉害。”
孟远星小得意:“那必须的。”
邱珺哈哈大笑:“这孩子也太实诚了。”
太阳快落山时,孟远星和季云真一前一后完成了他们各自区域里的插秧工作,也没歇着就转头给邱珺和丁北光帮忙,从另一头倒着插起。
四个人插两小块区域的秧,虽然插了一下午,大家体力都已经告急,但速度的加快也是肉眼可见的。
最后,在夕阳的余晖中,四人终于胜利会师,宣告插秧工作大完成。兴奋得他们嗷嗷大叫。
但这还没完,还需要陈大爷这个老师来检查作业合不合格,只有合格了才能拿到小红花。
四人在田埂上一字排开,心惊胆战地看着陈大爷如巡视领导一般走过。
孟远星更是紧张,他插秧的时候还自我感觉良好,但是这会儿站在田埂上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秧苗疏的疏,密的密,各自拉帮结派似的。和陈大爷插得那种完全不能比。
陈大爷拎着水烟,仍然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嘴里却一一指出他们的各种缺点,听得四个人心惊肉跳。
要是陈大爷直接给他们判了个不及格,那今天一下午的艰苦劳动就全打水漂了!
把大家吓够了,陈大爷抽一口烟,笑着说:“不过,你们都是第一次插秧,能做成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所以,我认可你们!”
几人呆愣两秒,然后欢呼大叫,纷纷击掌庆祝。
邱珺更是一边雀跃着,一边差点腿软到栽下水稻田去,幸好站在他旁边的季云真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否则真要成拍摄事故了。
回程的路上,脚步即轻松又沉重,轻松是因为活干完了,还能拿到奖励,沉重是因为实在太累,一双腿仿佛灌满了铅,每抬起一步往前走都是用尽力气。
从田埂走上路面时,季云真不其然看到孟远星光着脚,便拉了他一下,说道:“我背你吧,天暗看不清路,别被石头划伤脚了。”
拎着鞋袜的孟远星微微一怔,不敢置信地看向季云真,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回道:“不……不用了,太累你了。”
季云真说:“没事,就到陈大爷家,也不远。”
孟远星说:“我,我身上太脏了,都是泥。”
季云真笑了笑:“我也一样脏啊。好了,快点上来,邱老师和丁老师都要走远了。”说着,季云真背过身去,膝盖弯曲微微下蹲。孟远星小心翼翼爬上季云真的背,惹得季云真就是一笑:“我又不是玻璃人。”他把孟远星往上颠了颠,收紧手臂:“走喽。”
趴在季云真背上,用胸口贴着他宽阔的背脊,不知为何,孟远星鼻子有种酸酸的感觉。他不敢说话,害怕一开口就要暴露此刻复杂的心情。只能小心地贴近季云真的肩膀,连呼吸都慢下来。但他不知道,他的心跳早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泄密。
季云真能感觉到背上那少年人特有的滚烫气息,连心跳都似乎喧闹得多。
“下午你唱的一首歌是不是改编了点德沃夏克b小调协奏曲?”
“你听出来啦!”
“旋律有些熟悉,只是不太确定。”
“写这首歌时刚好听完朱利安·韦伯的音乐会,特别感动。”
“是你自己写的歌?”
“当然了,我都是自己写歌。”
“真厉害。”
“你也很厉害啊,一下就听出来。”
“在专业音乐人面前我是班门弄斧罢了。”
“大提琴演奏家都是这么谦虚的吗?”
“??”
孟远星说完,立马后悔自己嘴怎么这么快。季云真会拉大提琴的事还不算公开,知道的人不多,要是待会季云真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要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我穿越成你家猫的时候还听你拉了个大提琴独奏会吧。没等季云真开口,孟远星连忙说:“我还写了一首同系列的改编曲子,唱给你听听?”
季云真眨了眨眼,点头说好。
孟远星虽然年轻,但业界早已给他很高评价,他是新生代的技法派代表,音色饱满,音域宽广,对音准把握到位,而情感演绎上他既能唱深情忧郁的慢拍情歌,也能唱声嘶力竭的黑嗓摇滚。唱功是经受住上百场个人演唱会考验的强悍。
“In the dream and the roses garden,one my lover hiding in there ………… ”
疯疯癫癫的小魔星安静下来清唱一首缠绵悱恻的小情歌,谁能不被那干净清澈嗓音中对朦胧爱情的倾诉而感动呢。
余下路途都在歌声中度过,到了陈大爷家,季云真把孟远星放在院子里的水龙头边,找了根管子接上,让孟远星把脚冲干净。
陈大爷把牛牵进牛棚,再进屋拿了小红花交给他们。小红花果真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小红花,和幼儿园老师发的剪纸的区别在于,这个卡纸上面还贴了节目组的商标。
“今天,我们就是缘水镇幼儿园最靓的崽。”
“感谢青橙TV、感谢长瀚传媒、感谢陈老师傅对我们的栽培,还要感谢NARY美颜自拍手机、北斗地图、山珍鲜果对我们的大力支持,没有你们,我们就不可能有拿小红花的机会。现在我们能站在这里,离不开你们对我们的帮助。谢谢,谢谢各位父老乡亲们。”
“邱老师你这段话要是用河兰话来说就更好了。”
“河兰话?中!那我再来一遍。感谢……”
“以上是今日追杀名单。”
“噗……”
“好了,赶紧回家吧,天都暗下来了。”
就在一家四口拿着价值千金的小红花准备回家时,导演组的天外飞音突然出现:“等等,你们不想换东西了?”
邱珺纳闷:“在这里换吗?”
导演说:“对,交换东西都是当场的,过期小红花作废啊。”
丁北光说:“在这换就换吧,我们要换大米,能换多少?”
导演说:“换大米,你们确定了?”
四人异口同声喊道:“确定!”废话,累死累活插秧半天不久为了吃一口白米饭嘛。
导演一招呼,就有工作人员抬出一大编织袋来。
导演:“这里有大米五十斤,小红花拿来。”
小红花到手还没摸热就要交出,邱珺恋恋不舍地递给导演。
丁北光立马蹲下身去,解开编织袋扎口的绳子,里头装的果然是白花花的上好大米。
已经穿上鞋的孟远星走过来,说道:“那我们就得这么扛着五十斤米回去?”
邱珺恍然大悟:“原来在这里等着我们呢!”
可惜他们真是被节目组编剧吃得死死的,都到这份上了,他们也绝对不可能把这袋米留下啊。还能怎么着,再累也得硬抗了。
千辛万苦,长途跋涉终于带着五十斤米回到缘水居。几个人已经做的坐,躺的躺了。
“我不想动了,我只想瘫着。”
“黄博翰,你诳我啊。你明明告诉我这是个轻松又悠闲的旅游节目。哎呦喂,我的老腰,要给折了都。”
“邱老师哈哈哈哈哈。”
“丁老师,还做饭吗?”
“丁老师也躺着呢。”
“我觉得我们可以搞一个组合,名字就叫缘水四瘫。”
“哎,我们躺成了一个S形有没有。”
“真的唉。”
“看丁老师妖娆的姿势,我们皇帝陛下就是这么有范儿。”
“丁老师这姿势太高难度了。”
…………
挺尸十分钟后,某人咕噜咕噜肚子大叫,大家一脸爆笑地起来准备晚饭。
上午摘的蔬菜还有剩,够炒好几个菜。**在一大盆白米饭出锅时到来。
晶莹剔透、水分饱满的饭粒在灯光下闪烁着温润光芒,清甜却透鼻的香气刺激着每一寸神经。
邱珺看了眼餐桌上的几人,大家都没率先动筷子,实在是想到碗中白米饭如何得来,多少有些不舍得下嘴。
“我们现在是大户人家了,吃完了还有!不怕!”
“邱老师说得对,数一二三一起吃啊。”
“一!”
“二!”
“三!”
话音刚落,四个人都是飞快扒饭。大吃一口,咀嚼眼下,都是满足感。
“说真的,搁以前要有谁说吃一口白米饭能有什么成就感,打死我都是不信的。”
“太好吃了,我要流泪了。”
“今天谁也不准剩饭剩菜,剩一粒米罚他明天插一亩地的秧。”
“我们吃的不是饭,是感动和汗水。”
“感动可以,汗水就免了,怪咸的。”
“丁老师,你是专门来拆我台的吧。”
“邱老师,我是好心提醒你,再不赶紧吃,就没你的份了。”
“喂喂,你们好过分,留点菜给我啊!”
………
………
“远星你好歹是个偶像,注意一下形象呐。”
“云真才是那个闷声发大财的,这都悄默默吃第三碗了。”
“完了完了,家里养了俩吃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