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为来自联邦盖亚星的富二代,权意与扎克几人还算熟悉。
看这情形,赶紧在门口向旁人打听了个大概,得知不是什么大型修罗场,神色稍缓之余又有点遗憾。
按照以往他的端水处世之道,应该大咧咧地进来打圆场,故作轻松地说,嗐,不就是丢东西了吗,都是同学,坐下好好说呗。
但当他看清尤安偏过头来的那张脸,仿佛整个人被硬控,嘴里的调子情不自禁拐了个弯。
权意:“嗨~”
兰斯洛特飞着耳朵,不动声色来到他们中间。
抬眼往左,尤安礼貌懂事地轻轻颔首。
抬眼往右,权意像个智障,开始微微傻笑了起来。
妈的,真有意思。
兰斯洛特肩膀一撞,不动声色地将人直接挤开。
五分钟后,听尤安说完前因后果,兰斯洛特的光屏快要怼到扎克脸上。
一溜串的账单还不包括定制品,别说八十万,八十万还比不上账单总额上的一个零头。
权意惊呼:“天呐,这么多,你们玩换装小游戏呢?”
尤安特别给权意指了一下:“这个蛙蛙帽子特别好看。”所以狐狸老板大方地买了所有颜色。
兰斯洛特给了他一个不用客气的眼神,礼尚往来地夸奖:“你穿什么都好看,应该的。”
事实已经很明显,扎克站在原地数秒,脸色愈发难看。
他对上尤安黑沉沉的目光,在对方要求道歉时,喉结滚动几次才挤出破碎的音节。
“对不起……”
扎克撇了撇嘴,含糊不清的尾音尚未消散,就忽然抬高了音调——
“但也不能完全怪我吧。”
“你抱着一堆消费不起的奢侈品,时间点也那么巧……”
“换成任何人都会这样想。”
尤安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吐露着再耳熟不过的字眼。
他神色平静,只是无意中目光一瞥,房间里的饼干盒不知何时被推开,露出的半个小脑袋微微颤动,不知道听了多久。
尤安怔住,素来少有情绪波动的眼睛骤然紧缩。
任谁都听得出扎克的敷衍,他并非不生气,就像老师会当着他的面提醒其余人保管好随身物品,同学眼中毫不掩饰的嫌恶与警惕,街头邻里嚼不烂的闲言碎语永远离不开他活得像一滩烂泥的双亲……
太多人太多事已经磨砺掉了维护自尊的脾气,就像被压榨的社畜,起初还有力气发火抱怨,百般磋磨之后只能疲惫地笑笑,苦涩地说句我真服了。
但是,他可以不痛不痒,不代表要让尤团团拥有这些糟糕的经历。
“真是辛苦了。”
兰斯洛特推开权意,冷眼发出虚伪的啧啧声,“再往眼睛里灌两瓶洋葱汁,我一定被你的道歉感动得稀里哗啦。”
扎克强忍着火气:“差不多得了,装什么救世主,你不过是——”
话还没说完,存在感微乎其微的侏儒兔兽人突然上前,重重地甩起一巴掌。
极为响亮清脆的一声,扎克被抽得脑瓜子嗡嗡作响,从原地踉跄扑倒在餐桌,猛地往桌角一磕,撕裂的嘴角涌出鲜血。
权意几乎是本能地往后一跳:“卧槽!”
这一巴掌属实来得出乎意料,整间宿舍都变得分外安静,只有扎克嘶嘶的抽气声。
泛红的脖颈暴露他极力压抑的怒火,扎克抬眼瞪着瞳孔黑沉的尤安,巨大的羞耻感汹涌冲破头顶。
他捏紧拳头,就要起身。
尤安将手伸进包里,脸上的表情就像下一秒要参加决斗似的,突然被人拽到身后。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兰斯洛特就已经毫不留情地踹出一记窝心脚。
“嘶——”
扎克喉咙里涌出痛苦的呻吟,整个人捂住腹部蜷缩在地面直冒冷汗。
这一脚踹得可不轻,要是闹到教务处,鬼知道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到时可不是同学打闹这么简单的事了。
权意颇为意外地看了兰斯洛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不赞同,但也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准备去扶人起来的意思,嘴里轻飘飘地劝道:“算了算了……”
兰斯洛特却好像刚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啊,不好意思。”
他望着痛到脸色发白的扎克,装模作样地回想,“不过——那话怎么说来着?”
在扎克愤怒地注视下,兰斯洛特倏地勾起嘴角,笑眯眯地耸了耸肩,“但也不能完全怪我,你突然扑来,换成任何人都会下意识自我防卫的。”
他轻描淡写地作出解释,背在身后的手正握着某只纤细却又战斗力十足的手腕,拇指正贴合在腕骨处的皮肤,不轻不重地按了按。
尤安默默松开紧握的机械钳,任由对方牵着手,无比自然地抽出背包。
兰斯洛特是一只善良的红狐狸,避免了自己被怒火冲晕造成更大的麻烦。
现在,这只善良的红狐狸转过头,优雅地晃动大尾巴。
邀请自己搬去他的宿舍同住。
卡加诺大学为贵族设有专属的住宿区域,视野开阔设施齐全,十来号仆人只为一人服务。
恩佐被他父兄勒令居住在普通宿舍,权意不是贵族无福消受,他们偶尔也会感叹兰斯洛特独享一整层过于高调。
兰斯洛特却享受得心安理得,毕竟整栋楼都由他母亲出资建造。
堪称全校最优渥的宿舍条件摆在尤安面前,旁人早就喜不自胜地答应下来,然而严格的安保管制并不方便他深夜溜去地下城交单。
尤安想了想,摇头:“不用麻烦,我还是就住这儿吧。”
一句充满客套的拒绝让屋里沉寂几秒。
扎克扯着出血的嘴角,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权意猛地扭回脖子,瞄向自己的好兄弟,触及到对方眼中毫无温度的笑意,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哦,真是糟透了。
没想到有一天能把“自作多情”“一厢情愿”这类形容放到兰斯洛特身上。
但转念一想,还挺新奇的,真该叫朋友们都来看看。
竭力忽略掉权意眼里快溢出来的嘲笑,兰斯洛特用力甩下尾巴:“办理住宿手续用不着你操心。”
“不用不用……我住这里挺好的!”
“你确定?”
“嗯嗯!”
兰斯洛特收敛起笑意,面无表情盯着尤安看了又看,随即敷衍地勾起唇角。
“好啊,随你便。”
说着他薄唇抿了抿,恢复成笑眯眯的模样,就像无事发生般带着权意走出这间宿舍。
沉重的金属大门在他身后重重合上。
尤安知道自己可能拂了狐狸老板的面子,但对方一看就是心胸宽广、谦和有礼的人,应该不碍事。
“尤……”
扎克抹了把嘴角的血站起来,想拉住尤安再说点什么。
尤安侧身避开,袖口擦过他的指尖,转了个头走回自己房间。
房间里,小兔缩成一颗糖球,蹲坐在饼干盒,小爪子来回推动喝空的药剂瓶,发出骨碌碌的声音。
“团团。”尤安轻声喊他。
尤团团快速用小爪子往眼睛抹了一把,细声细气地说:“哥哥怎么了……你不是要上课吗?”
“时间来得及,过来,我们说说话。”
“好的,我来和哥哥说说话……”
尤团团推开药剂瓶,跳出饼干盒,朝尤安摊在桌边的手慢吞吞挪动。
他垂头蔫脑,小鼻子一直耸动不停,走了两步实在绷不住了,泪眼婆娑的兔头咚一下砸进尤安手心。
手心传来湿润的触感,像是汇聚成一小滩水洼。
唉。
尤安托起泪眼婆娑的兔头,小心擦拭变成簇状的毛毛:“怎么哭成这个样子,乖乖崽……不哭了,听话。”
尤团团将湿漉漉的前爪在肚皮抹了两把:“嗯,我听话。”
他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小声问,“哥哥,我们不治病了好不好?”
“为什么?”
“其实我觉得这样很好啊……每天只用吃一点点,睡觉也很方便……”
尤团团拍了拍肚皮,又指着饼干盒,两只前爪揉搓自己胖嘟嘟的腮肉凑到尤安面前,“而且还很可爱对吧,哈哈哈……哈哈……”
尤安看着他不说话。
尤团团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渐渐笑不出来了,用难以听清的声音重复,“不买药了吧,我们不治了……”
“不要说傻话,尤团团,不治病你能再陪我多久?”
尤安放缓了声音,用指尖揉搓他脑门的毛毛,“你要做一只长寿小兔,健健康康地陪着我才行。”
“可是——”
尤团团背着耳朵嘀咕,“如果我是一只健康的小兔,你就不会那么穷,不用被他们冤枉成小偷的哦。”
仿佛触及心中最难过的地方,毛茸茸的小兔支起身体,努力伸长了爪子去摸尤安眼下的一点青黑,“哥哥对不起,真、真的很对不起……”
从前还住在垃圾星区破旧的小屋子时,哥哥放学就去工作,很晚才会回家,有好心的邻居阿姨监督自己吃药,总会一边往他嘴里塞糖豆,一边唠叨——
“团团啊,你哥命苦摊上这么对爹妈,你运气好点,凡事有他顶着,换成旁人早撑不下去了。昨晚他又是半夜才回,瘦得脸上都挂不住肉咯,真是可怜……这些营养剂记得提醒他吃,以后长大了多赚钱孝敬你哥哥,让他享福知道不?”
那时候的尤团团似懂非懂地点头,表示自己一定做到。
可是这样的日子渐久,他也逐渐明白过来,为他遮风挡雨的哥哥那么优秀,那么好看,假如不被自己拖累,早就闪闪发光地出现在所有人眼前,把那些看不起他的坏蛋啪啪啪踩在脚下。
“脑袋小小的,怎么装那么多事?”
尤安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头亲了亲小兔头,一本正经地教育,“他人的偏见反应的是他们的狭隘,而非我的真实品行,永远不要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否认自我价值。”
尤团团缓慢地眨了眨眼,抹了把眼泪擦在肚肚毛上,突然有点更加难过:“……哥哥我听不懂,怎么办啊,我是笨小兔。”
“没关系,陪我去上课吧,多听老师讲课你就能变聪明,等你变聪明就懂了。”
尤安快速清理干净小兔的毛毛,为了避免他再胡思乱想,将他踹兜里带去了教室听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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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宿舍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