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孽徒成魔后 第8章 第八章

数日后，杏林。

光秃秃的杏树枝干繁杂，树与树之间重重叠叠、交相掩映，但因杏树并未生叶抽芽，一眼望去还是空空的，其实什么也遮掩不住。

杏林之中，有一抹鲜红的身影格外显眼，正是逢乐。她找了一块平坦光滑的大石头，放松了全身的力气，摊在上边晒太阳。

虽然此时薄云遮日，但今早她刚找到这地方摊着的时候，还是晒了一会儿暖融融的日光的。

一躺下，人就容易怠懒，半点也不想起来，她只想这么静静待着看云聚云散。

忽然，一片浅淡的阴影悄无声息笼罩了过来，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张倒悬的面孔。

如此情形并不吓人，她从容地眨了眨眼睛，嘴角似笑非笑，反而看得有些沉迷。

鹤砚身量很高，背脊笔直，此刻正低头看着她，神情中似有微微讶然。他的面容，从这么刁钻的角度落进逢乐眼里，除了格外具有压迫感之外，倒是没有别的影响，还是叫人挪不开眼睛。

而逢乐这般从容潇洒，亦可以说是散漫随性的样子，则令鹤砚有些愕然。细细打量后，他不自觉歪了歪头，心中疑惑逐渐替代讶然。

失去记忆，难道会心性大变么……

他记得，自己的师尊以前从来不会如此，甚至截然不同。

钩吾山长年落雪，每每他见她时，她总在迎着风雪练剑，一刻也不曾懈怠，就算坐下休息也会坐得很端正。她严肃冷然，从前待他是细致入微的严厉，坐姿、站姿以及拿剑的姿势，她都会不厌其烦地纠正，教导他不可懒散，更不可敷衍了事。

她是山门最强，是遥不可及的。在身如浮萍微如草芥的他眼中，师尊是他永远无法与之并肩的强大。

因此她的话，曾被他奉为圭臬，他的目标，是师尊赞赏的目光。

只是如今，她身上半点从前的影子也没。

他不再弱小如萤火之光，她亦不再似皓月高悬九天。他恍恍惚惚觉得，从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鹤砚不自觉沉溺往事，不过……转念一想又瞬间清醒。过去如梦般烟消云散，时移世易，现在他反而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师尊了。

抽离思绪，他心中冷笑一声，好似对现状很满意，心情一瞬间柳暗花明，些许的唏嘘情愫顷刻被取而代之。

短短一瞬，鹤砚心中杂念颇多，不过面上半点不显，看起来依旧云淡风轻，嘴角挂起驾轻就熟的亲切笑意。

逢乐原本看得痴痴的，直到看见鹤砚突然笑了，才回神利落地从石头上坐起来，乖乖叫了一声“师尊”。

“心法修炼得如何？”鹤砚随口询问，只是问完又想起这心法是扶越教给他的，极难且至阴至邪，于是贴心补充道：“若是修炼有碍，也不必急于一时。”

“应当练成了。”逢乐答话时有丝丝犹疑，不敢确定自己练得算不算好，但运用自如是没问题了。

说完，她凝神聚气，霎时间魔气缭绕，威压四溢，见之令人生畏。

鹤砚脸色不自觉阴沉下去，绝好的心情顷刻烟消云散，心头渐渐笼上一层阴郁的薄雾。

他抬手抚平自己紧皱的眉头，叹了一口气，强撑着恢复平静，轻轻将手搭在逢乐肩膀之上，道：“已经够了，吾看清了。”

感受到鹤砚的触碰，逢乐逐渐回神，压制住心中那股翻涌的强势力量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徒儿修炼得如何？师尊可还满意？”逢乐很好奇，一边问着一边朝着鹤砚的方向靠近了两步，语气是带着丝丝担忧的急切。

她的眼神认真，还忽闪忽闪眨了两下，见他不说话，忍不住又走近了些。

有些太近了……

鹤砚下意识退了退，忙有些艰难地开口吐出两个字道：“满，意。”

怎么会这样……

鹤砚怅然若失，这心法扶越给了他两月有余，他也才稍微修炼出些门道。而他教给逢乐到今日，只过了短短数日，她怎么……怎么就练成了……

鹤砚有些打不起精神，脚步虚浮地走到石头边，端端正正坐下了，神色沉重。

鹤砚的回答本来应该令逢乐高兴，只是她见他明显语气为难面色难看，立刻心想所谓的“满意”二字，应当只是安慰之语。她低垂下了脑袋，认为师尊应当对她颇为失望，于是也神色沉重地走到石头边坐下。

两人皆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有些失魂落魄。

逢乐与风恩是千百年难得一遇的修炼奇才，天赋异禀，而逢乐比之风恩，则资质更佳。这种被人翻来覆去念了无数遍的话，鹤砚自然也听了无数遍，从前他听了只是觉得开心，对所谓的天赋异禀感受并不直观。

今日，他算是非常直观地领教到了“天赋异禀”这四个字。纵使修为尽失，纵使修魔，她依然一骑绝尘。

不论修习仙道还是魔道，心法是基础，修好心法十分有益修行，反之则容易遭受反噬。而逢乐才修魔道就如此顺遂，终有一日，她会强过他。

鹤砚出神的同时，逢乐也暗自下定决心预备好好修炼，打算日后再不令她的师尊失望。

有了决心之后，逢乐的心情很快拨云见日般好了不少，转头目光灼灼地保证道：“师尊，以后徒儿一定起的比太阳早，睡得比月亮晚，再不会同近日这般松懈了。”

她的声音平静，眼神却异常坚定，分明不是说说而已。

鹤砚听完一愣，眉头比先前皱得更深，一时也无法判断她受了什么刺激。他注视着她的神情，心底忽然冒出一丝莫名的熟悉，迟疑的神色从他眼中漫出，忍不住开口劝：“也不必这般勤勉，累坏……”

说到一半，鹤砚没了声音，倏地泄了气般无奈笑笑，后眉头舒展，接着道：“罢了，明日吾会开始教你剑法。”

逢乐见鹤砚笑了，便以为她的决心起了作用，心情大好。

“在那之前，你得先有一把剑。”鹤砚再度开口，一时也有些犯难。

他思索片刻，想着寻常的剑不大适合，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从前那把剑最为合适。仔细想想……好像丢在药居了。

那把剑，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剑刃却是用这世间罕见的材料所铸，坚硬非常。也是，从前逢乐赠与他的。

“同吾走一趟。”

“去哪儿？”

“药居。”

离开杏林，逢乐紧紧跟着鹤砚，时不时会走神看看周遭景物，总觉得好生奇异。

以鹤砚所住的魔界王宫为中心点，杏林在西边，药居则在东边。一西一东，相隔甚远。

行至药居，路过前院时，五花八门的药草中间，恰好有一小块儿灵草开了花。此花，花瓣呈深紫，气味儿浓烈，极其苦涩，是昨日连夜开的。

而且今日，前院门口也罕见的待着一只彩羽白喙的鸟，来人之前正欲打盹。它一看见有从未见过的人靠近，顿时好像受了天大的惊吓，着急地扑棱着翅膀哇哇乱叫，随后从院墙上栽了下来，叫个不停。

逢乐先是捂了捂鼻子，后是捂了捂耳朵，忍不住抱怨道：“好苦的气味，好吵的地方啊！”

这番场景，鹤砚好似已经看惯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倒是在见到逢乐的反应后笑了笑。

扶越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二话不说抄起地上的猛禽塞进怀抱里，等了好一会儿，它才终于安静。

前两日，这家伙摔伤了翅膀，心情郁郁，今日扶越正好想让它在前院散心，没想到适得其反，伤上加伤了。

扶越瞧见门口二人，眉毛一挑，快速将二人从头到脚扫了一眼。确认过二人没一个受伤的，他这才语气轻快道：“进屋。”

进屋后，扶越神情悠闲，边走边问道：“找我何事？总不能是来闲话家常的吧？”

“我的剑，是不是放在你这里。”鹤砚不绕弯子，开门见山。

忽地，扶越脚步一顿，有些僵硬地转过身，颇为心虚地对上鹤砚的目光，语气弱了下去：“我以为那把剑你不要了……”

说完后，扶越目光飘忽，落在了不起眼的角落里。鹤砚察觉不对，顺着他的目光一路望过去，见到了正躺在角落里吃灰的剑鞘。

鹤砚眼神冷漠了不少，幽幽反问：“所以？”

扶越哈哈一笑，努力让自己显得从容。他目光诡异地看了看逢乐，盘算了一会儿，理不直气也壮道：“丢了。”

“丢了？”鹤砚有些不可思议，压了压心中不自觉冒出来的火气，故作淡然问，“丢哪儿了？”

扶越倒吸一口凉气，想了想重新解释道：“准确来说，是被人拿走了。”

这会儿，鹤砚终是有些忍不住，不由得怒极反笑，脸色骤冷如冰。

“被谁拿走了？”

一旁的逢乐听得聚精会神，见两人一时都不说话，于是她颇为好奇地开了口，语气天真。

她此时正立在鹤砚身后，所以瞧不见他的脸色，丝毫没察觉气氛已然不对了。她张口发问，见扶越只是深吸一口气没有作答，于是还欲再问，被扶越立刻抬手制止，留她独自茫然。

眼见鹤砚心情不佳，扶越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忙真心诚意道：“那把剑属实找不回来了，不如我重新送你一把。啊不！你想要多少把都行，全都是好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