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木头食用指南 第8章 魔气

“爷爷，您、您从这边来……”

罗家二少罗狂颤颤巍巍从内宅钻出，虽然仍浑身发抖，可他那脸上却全是信心满满和小人得志，和先前那副恐惧又懦弱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然而，他实在是太过不起眼，以至于根本无人注意到这方角落。于昭和三长老你来我往打得有来有回，玥儿和于鱼也携手迎击着源源不断的罗、莫两家弟子。观众们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只有莫家族长莫无涯似有所感，轻飘飘递来一个眼神。

“哼。”

声如洪钟，仅是这平平无奇的一息，就引得周围空气都凝固了片刻。所有人无论先前在作甚，都下意识停滞了动作和思考，怔怔往声源处看去。

巍峨如山岳的脚步踏在泥石地上，直叫这罗家精心铺设的地砖都碎裂，被踩踏处直陷下深深的凹痕。紧接着，一道高大而健硕的身影出现于众人眼中。那人须发皆白，身着朴素灰袍，平平无奇，面上更是盘虬卧龙，苍老至极。可对方甫一踏出宅内，就以无可抵挡的气势慑住了众人。

“罗家老祖……是罗家老祖！”

人群中不知有谁发出了惊呼。

罗家二少走在前面，他做作又浮夸地指了指仍旧打得火热的于昭等人，小声说：

“……爷爷，就、就是那些人，大闹哥哥的大喜之日……还有那些刁民，我们大发慈悲请他们来观礼，他们居然欲图逃跑……”

“好。”老者再度冷哼一声，而后，他双眉一横，气沉丹田，随即玄力释放，无边气势陡然加身，只在那一瞬之间，气贯长虹！

“——老夫倒要看看，是谁敢忤逆我罗家！！”

绿阶巅峰高手！

这绝对是月水城顶尖战力，就算放眼整个玄天大陆，绿阶之上的高手也是少之又少，哪怕八大皇朝的帝王也要将其奉为座上宾。

罗家老祖只是一声大喝，声浪就瞬间把在场所有人震飞！更别提那声音还直挺挺冲着于昭和玥儿他们扑面而来！

于昭眸光一凝，在最最危急的一刻驱动神影迷踪，以不到半寸的距离堪堪躲过，却还是被那余波震得倒飞出三米开外。他勉强起身，只见身下高台已然凹陷，淬炼过的躯体疼痛得犹如被巨石碾压。

于昭咬紧牙关，起身欲战。

“于昭哥哥，这里交给玥儿。”

忽然，玥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转身看去，只见玥儿也不复从容，反而衣摆撕裂，发丝凌乱，有了几分狼狈。

于鱼的情况没比于昭好，但好消息是三长老直接被这一击轰到了台下。于昭心有不甘，他开口欲图说些什么，却听见识海空间中，顾衍尘道：

“你不是对方的对手。交给那玥儿姑娘吧，她至少已有黄阶修为。”眼见于昭着急地想要反驳，顾衍尘又不由分说地继续道，“……我感受到了魔气的气息。”

于昭一愣。

他点点头，后退半步，让玥儿上前。玥儿完全释放玄力，黄阶之力卷起一阵罡风。而后，她手腕一翻，一柄青色长剑凭空显现——她竟然是个使剑的。

“哼，就是你这小女娃，敢大闹我孙儿的喜事吗——！”

没人看见罗家老祖如何闪身至高台上的。总之，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片刻，又是一道伟力轰然爆发，竟然在瞬间把整座高台震至垮塌！

噼里啪啦是上好金线莲木断裂的声响，烟尘四散，整座祖宅一片狼藉。

“魔气在哪里？”

于昭稳住身形，在脑海中低声询问。他可还记得魔气会将人异化成怪物，并且具有传染的性质，若真爆发开来，情况会比现在糟糕得多。他的确想要逞英雄，但眼下有更为要紧的事。

“无法捕捉。”顾衍尘说，“魔气本就因难以捉摸才危害甚大，况且我现在太虚弱了，没办法精确定位。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

“什么法子？”

于昭皱了皱眉，他虽然努力压抑着情绪，此刻却早就紧张焦急到了极致。那边玥儿已经迎上了罗家老祖，她一手祭出符箓，一手执长剑，剑术高深玄妙，剑气凌厉卷起万千罡风。却被那罗家老祖猛一跺脚，轻而易举震开，口中忽地吐出鲜血。

“血狱岩浆乃上古至锋锐和至阳之灵物，拥有驱逐邪祟的力量。”谈及魔气，顾衍尘也格外严肃，“我先前叫你采摘带上了一些肉灵芝，你可拿出来一试。被魔气附体之人必有反应。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普通人疏散走。”

于昭的目光也飘向大院出口处。此刻那方说是混乱至极也不为过，无数凡人和底层玄师扭打在一起，争先恐后想要逃离。护卫们却结阵守备，宛若坚实城墙。

那些护卫最高也不过赤阶，于昭有把握对付。只要解决掉其中任何一个，破开阵法，汹涌的人潮都足以冲破阻隔。

想到就做。于昭狠狠一咬舌尖，让自己不去关心玥儿那边的战况。他先是飞快掳起晕晕乎乎的于鱼，而后身法迅捷，鬼魅莫测，只消三息便出现在了大门处。

虚爪附体，于昭身如幽影，一爪、两爪——

护卫上一刻还在同民众打斗，下一刻，他们呼吸一滞，连大脑都未曾反应过来，便轰然倒地，不省人事。

于昭没有下死手。

人群均是一愣，随后很快便欣喜大叫起来。他们彼此推搡着，庞大的人流硬生生挤出一个缺口。

“罗爷爷，您的身手似乎不够灵光啊。”

另一边，玥儿险险闪过又一击。她左手飞快虚空勾勒阵法，配合右手剑舞，和轻盈步伐，竟和绿阶高手打了个有来有回。可事实上她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从容，罗家老祖最初的一声音浪，已经使她受了内伤，此刻经脉隐隐作痛，已经快到极限。

罗家老祖的确比她想象中好对付。很奇怪，对方的动作似乎有些迟滞，这不该是绿阶的水平。难道说，对方修为受困，强行突破反噬自身的传言是真的……

玥儿大脑高速运转，身形却也不停。她从罗家老祖背后灵敏闪过，本应躲开了对方的袭击，然而，忽然有一道金印，轰天烈地般从身侧拍来！玥儿猝不及防，就这么猛地被掀飞，而后重重砸在地上，翻滚了三圈有余。

她周身冒出金色防御罩，可那防御罩上竟然出现丝丝裂纹。口中吐出的血液喷溅五尺，青色长剑也从手中滑落，变得晦暗无光。

玥儿虚弱不已，却还欲起身。就在这时，她却见那罗家老祖蓦地转身，直飞至半空，而后他双目赤红，头发和衣摆无风自动，喉中满是愤懑和怒火！

“——你·们·这·群·人，竟然敢逃！”

他双手抬起，霎时间，漆黑的气体从罗家祖宅各处溢出，而后轰然冲高，涌向了罗家老祖！逃跑的凡人们忽然一动不可动，那踏出了院门的，更是在瞬间化为了一滩黑色的粘稠液体！

玥儿陡然瞪大了眼，于昭难以置信，人们也都露出了惊恐万分的神情，但在那个电光火石的瞬间，所有人都动弹不得，仿佛被定格在了此刻。

“不好！他要血祭！”

顾衍尘的声音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和从容，于昭却无暇反应。罗家老祖被那黑气缠绕包裹，他的面目变得狰狞而可怖，气势却节节攀升，一点一点超越了人们的认知。他将黑气凝聚成团，黑色的球体，如同一轮黑色的大日，于半空之中，彻底遮蔽了太阳的光。

——那太可怕了。泥泞的又涌动着，不断有人化为黑液，于是那黑日便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变为某种不可名状的存在。

黑色巨日无声咆哮着，贪婪地壮大自身，就要吞噬掉在场的所有人。

惊恐、悲伤、愤怒、绝望、窒息。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正在此时。

一道白色的身影，翩然而至。

墨发如烟如云，白衣便像那上好的宣纸。他眉眼清绝，宛如山间晨雾，轻轻抬手，皓腕如凝霜雪。

于昭忽然瞪大了眼。

那人竖起食指，仿若轻点水波。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这片刻停滞，时间好像被切割下来然后凝固成冰。漆黑得遮蔽天空的大日笼罩下，那袭白衣有如最后也最初的光。

一指，只消一指。

“叮。”

像是有什么碎裂的声响，空间寸寸破开，灰白的一切复又染上色彩。

于是——

凝固的、停滞的和静止的，就在下一刻，轰然崩解！

黑日像一轮真正的太阳一般爆炸，狂风疯狂席卷，快而猛烈，紧随其后的便是荡开的浓烟，以及那皲裂开来的大地的裂纹！

……

月水城外，深山之中，捧着话本的白发青年忽然皱眉，若有所感。

赤霄城中，正道联盟大殿之中，方君寒呼吸一滞，忙不迭望向窗外。

“是他……是他！？”

……

“不、不可能——”

罗家老祖难以置信，他怔怔张嘴，忽然体内似有异物涌动，他的面部鼓起诡异的脓包，一个接一个，如有生命一般，紧接着是四肢百骸，这使得他看起来像个不断鼓胀着的被气充满的人皮。

那人皮终于包裹不住体内的异物，未等罗家老祖说完遗言，他整个人便鼓胀到了极限，随后，“砰”地一声爆炸，碎裂成大小不一的残骸肉块。

血液后知后觉，如雨倾泻。适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人们，头脑空白，只知惊恐嚎哭。

于昭也头脑空白。他确有劫后余生的种种感受——惊恐、紧张、喜悦。但他同时却又整片心神都被眼前的身影所捕捉，难以思考那些旁的。

“前辈……？”

他愣愣出声。

墨发轻曳，白衣的身影缓慢回眸，犹如晨露里绽开的君子兰，他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清清浅浅的笑容。

“小家伙。”

“你……你恢复身体了？”

于昭已经忘了他们可以脑内沟通，此刻脑袋晕晕，下意识便问出了口。

顾衍尘轻轻点头。

“……算是。其实我一直都有显形之能，只是先前只想安静修养。但眼下，情况紧急，我也不得不出手了。”

顾衍尘实际的样子和声音给人的感觉并不完全一致。他说话总是温和的、亲切的、随意的，像个为老不尊的老顽童，偶尔还有逗弄人的小心思。可如今亲眼一见，于昭算是明白，为什么顾衍尘会被叫做“衍尘仙尊”了。

俊朗如月，清冷出尘，确是谪仙一般。

“别发呆。现在情况可还未完全安定下来。”见于昭痴痴傻傻的，顾衍尘赶紧提醒，“敌人八成还有后手，我们快去查找一下魔气源流。”

“……好！”于昭点点头，努力回神，“这罗家老祖他……”

——忽然，顾衍尘猛地回神就是一掌，可未等他攻击落成，漆黑的魔气便如有生命一般从他身后袭来，将他的整个魂体彻底贯穿！

顾衍尘发丝翩飞，黑得像云。魔气粘稠，毫不客气地侵蚀裹挟其上。

半透明的魂体，轰然破碎。

“……小孩子的过家家，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破碎的魂体之后，莫无涯缓缓走出，面上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