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木头食用指南 第32章 方端瑜

于昭愣住了，却也知道这大概又是什么千年之前的恩怨，故而默默闭上了嘴。

作为一个优秀的世家子弟，他曾经也在史书上看到过“原决羽”这个名字。

千年之前，玄天大陆上还没有形成八大王朝的格局，各地混战的同时，蛮族境内也是一派血雨腥风。奴役、剥削、暗杀、压迫、罔顾伦理……各种乱象层出不穷，甚至还有血祭人牲等惨绝人寰的“风俗”。只是那时候蛮族之中并没有出现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这种混沌的情况一直到衍尘仙尊成立正道联盟起才有了起色。

正道联盟归降了部分蛮族人，并赐予他们“氏”，也就是中原人的姓氏，从此以后蛮族人便有了中原名字，并渐渐分化为“燕”、“原”、“萧”三大部族，这之后，只有表现出众的蛮族才能得到“氏族名”，拥有一个正式的中原名讳。

得到正道联盟扶持的蛮族人日渐壮大，他们反攻蛮族王廷，并把中原的秩序带了过去——虽然有限。但蛮族终于才算结束血腥而原始的时期，转头却又陷入了一段争权夺利、抢夺资源、部族倾轧的政治混沌期。

而原决羽，就是在那个时候杀出重围。以原氏部族三王子的身份，扫除敌寇，荡涤四方，一统三大部族，彻底统合蛮族王庭势力。再后来，蛮族王廷实力越发强大，甚至攻下了无忧帝国近半的国土。原决羽见好就收，发展经营，建立逐远王朝，治理民生、推广武艺……时至今日，在全部八大王朝之中，逐远王朝也称得上兴旺和强盛。

于昭做梦也不会想到那个原决羽竟然是个追着顾衍尘杀的疯子，一个寒天尊者口中十恶不赦的“罪人”。

原决羽笑了，却不接方君寒的招，而是看向顾衍尘，语气愉悦得阴鸷：

“顾衍尘，你还在为当初的事情生气吗？别气了好不好？我可是因为你的死而悲恸欲绝、肝肠寸断……我还在蛮族王庭为你立了碑哦。”

方君寒呸了一声：“你莫要再惺惺作态了，实在是令人恶心。衍尘，我们走，别再理会这家伙——”

顾衍尘将于昭往怀里搂了搂，让于昭得以更近的距离看见对方此刻的眼神：

警惕、隐隐的愤怒、和憎恶。

原决羽只在乎顾衍尘，他盯着对方看了许久，直直对上顾衍尘隐含憎恶的眼睛，愣了愣，却突然哈哈大笑：

“就是这个眼神！顾衍尘，你一定要好好看着我，我告诉你，我此番来无忧京城就是来作恶的，既然你出现在此，说明你一定也对无忧王朝的事情有所察觉吧？让我猜猜——浮生城是不是你们解决的？你们想要帮助这个岌岌可危的国家?”

“那太好了，太有趣了……”他的眼眸晶亮，其中满是兴奋，“那你一定要盯紧我了，顾衍尘，你得阻止我，去猜测我的目的、预判我的想法吧，去阻止可能发生的一切吧。否则你守护了一生的那些东西，全都会被我一样、一样的，不遗余力地通通毁掉……”

“恨我吧，顾衍尘。”

顾衍尘忽然闭上了眼，似是不愿再看这人。于昭只听见他语气冷硬地说：

“原决羽，有人来了，你还要喋喋不休吗？”

“这么快就有人打扰我们了？”原决羽偏偏头，英俊而野性的面庞上故作忧伤，“你还是那么敏锐，明明我和这位小方哥都毫无察觉呢。”

“既然如此，那我也该走了。”

他忽然正色，一把将弯刀收入鞘中。

方君寒又架起玉扇，防止此人再度发难。

原决羽忽然腾身，小舟轻晃，而后他掠过水面，猛地袭至顾衍尘身前，不等对方反应，他张开利牙，迅捷地于顾衍尘右边耳垂上咬了一口——一切都让人始料未及。

花船忽然荡漾，水波蔓延开来，下一瞬，原决羽的身形已经远至半空，同月影重叠。

“后会有期，顾衍尘！”

方君寒神色惊疑不定，却没有选择去追，而是赶紧飞到顾衍尘身旁，查看他的情况。

顾衍尘一直没有出手。他可不是一个磨磨唧唧的人，所以他的情况一定不太对劲。

顾衍尘抬起头看了方君寒一眼，脸色苍白。于昭被方君寒从美人怀中拽出来，也回头紧张地关注着顾衍尘的状况。

“今天出来太久——”

顾衍尘张了张口，话还未说完，就力竭一般，蓦地化作一股青烟，就这么钻进了方君寒袖子里的玄灵佩中。

原来只是力竭。

于昭和方君寒对视一眼，莫名都松了口气。

正在此时。

一道颇为强悍的气息袭来，如寒冰掠地，直接封冻了身后数十里的江面，直直朝着方于二人而来！

于昭大惊，方君寒回首一挡，玉扇展开，无形的屏障笼罩住二人。于昭仍有些惊魂未定的警惕，双手都浮现出虚形利爪，但方君寒却主动放下扇子，冲袭击过来的方向说：

“……大哥，是我。”

一个男人的身影忽然从空无一物的冰面上被勾勒出来，就像冰块利用光迷惑了视线，那男人也如同冰晶构成一般，用了一息才完整露出形貌。

那是一个和方君寒有五分相似的男子，只是比起方君寒身上那股子消不去的骄矜味儿，此人却是稳重大气了许多，身上还有一股文质彬彬的书卷气，当真是君子如玉，温文端方。

“君寒。”那男子皱了皱眉，有些意外，“你果真来无忧京了。”

“看来你在朝堂已经听到风声了？”方君寒叹了口气，拎着于昭跃下花船，来到那男子身前，“介绍一下，这位小友是于昭。于昭，这是我大哥方端瑜。”

于昭点点头以示行礼，今夜这突如其来的转折也是够神奇的。却听见方端瑜说：

“顾……衍尘仙尊应该也和你们同路吧？我们先走，此处不是谈话的地点。”

方君寒挑挑眉，似乎品出了几分更深的什么意味，最终只是说：“……好。”

此时已至宵禁，不过无忧王朝对此的管束并不太严，所以在各坊内仍不乏在外寻欢作乐的人。方端瑜带着二人一路来到皇城周围一圈的某座宅邸，此处位于城内的东北角，中有一湖，风景优美，有园林假山，颇具江南意趣。哪怕天已入夜，在灯笼的微光下，那些荷塘水榭、青瓦白墙、雕梁花窗，仍然精致且风雅，这显然是高门大户才能住得起的宅邸。

方君寒倒是态度从容，甚至有种鱼儿回到水里的自如感。于昭略微有些不自在，但他外出游历许久，也算见识了些风浪，故而强作镇定，终究还是绷住了一张脸，没露出什么乡下人的丑态。

穿过回廊，走过亭台，进入一间屋舍。屋内灯火通明，布局格调雅致，甚至还有侍女早早候着。方端瑜冲她们点点头，那些侍女便莲步轻移，动作优雅地依次为三人上了茶，接着便默默行礼，躬身退出房间，全程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发出。这十分恐怖，寻常人再如何训练也不可能杜绝脚步声，说明这些侍女竟然每一个人都是玄师，且方家也竟然大手笔到让玄师来做区区侍女。

于昭心底倒吸一口凉气，暗自思忖自己能不能打过那些侍女。

方端瑜招呼二人坐下。借着灯火，他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方君寒的模样，见到对方眉宇间那抹似有若无的愁郁，方端瑜收回目光，重重叹了口气。

“大哥，许久未见，怎么看到弟弟第一反应便是叹气？”方君寒抿了口茶，动作优雅至极。

方端瑜摇摇头：“君寒，你胖了。是跟顾衍尘黏在一起，心宽体胖了吧？”

方君寒：“……”

于昭：“……？”

方端瑜又说：“上次见你你还说自己忙得不可开交，说正道联盟事务繁杂，全天下的重担都在你一人身上，怎么都走不开，我都不记得你多少年没回过家了。结果现在，一遇到顾衍尘，你居然就撇下公务，大摇大摆溜出来掺和无忧王朝的事情，你说说你……”

方君寒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他挣扎着为自己辩护：“……我们出来也有要务在身……”

于昭：……

不是，这位稳重的方大哥，怎么是这种属性啊?！

“要务？”方端瑜一脸怀疑地看着自家弟弟，“你确定不是发现顾衍尘没死之后一下子被狂喜淹没，而后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一找到借口就忙不迭把事务扔给手下人，撒泼打滚说什么都要跟着他往外面跑？”

“那个小混蛋的人品我是相信的，他虽然也爱折腾，但没什么坏心思，从小到大就你小子小九九最多。我知道你心悦人家，但追人不是这么追的，你看看你，多少年了，人顾衍尘都死了又活了一回了，你有追到吗？”

方君寒再不敢说话，他讪讪低下头，只觉得心里苦。顾衍尘哪里是什么好鸟？那家伙每次干了坏事都甩锅给方君寒，或者忽悠他当共犯一起沉沦。在方家这几位长辈面前，那家伙又惯会装乖，搞得家中所有人都觉得是自己教坏了顾衍尘那个五好青年！

“噗！”

于昭没忍住，笑了出来。

方君寒转过头狠狠瞪了于昭一眼！

于昭捂住嘴，别过头去闷笑起来。

“……大哥，我们是追查着魔气的痕迹来的。”方君寒深吸一口气，正色道，“你应该知道浮生城的事情。”

方端瑜一顿，他定定看了方君寒和于昭半晌，才略微压低声音，问：“浮生城，果然是你们解决的？”

方君寒点点头：“准确来说，是我、顾衍尘，还有另一位同伴共同解决的。你既已知晓我们的行踪，想必是执行使传回了消息吧？如何，无忧皇准备怎样‘处置’我们？”

方端瑜听着这番话，又叹了口气。

“我……我先谢谢你们，帮助了浮生城，帮助了无忧王朝。陛下他……心中自有计较，我等不便言说。”

方端瑜在无忧朝为官，距离皇帝的位置极近。

方君寒挑挑眉：“大哥，都是自家兄弟，咱们不妨把话挑开了说明白。衍尘仙尊重现世间不是小事，我猜纵使是无忧皇也不敢让这个消息扩散开来，但利用这件事的心……他未必没有吧？”

“是，也不是。”方端瑜和方君寒长得很像，可压低眉头的模样却显出一种别样的忠厚和深沉，“陛下如今一心只有祭天仪式，衍尘仙尊的复苏的确始料未及，但他不会允许任何人阻止祭天仪式。你不行，我不行，顾衍尘也不行。”

“所以问题的核心是祭天仪式。”方君寒微微皱眉，“那仪式有什么特别的？和魔气有关？”

“方大哥，你也想要‘阻止’祭天仪式？也就是说你们朝堂内对这场仪式的意见并不统一咯？”

于昭忽然开口，叫两位方姓男子齐齐望了过来。

“不错，倒是个聪慧敏锐的小友。”方端瑜笑了，“的确，朝堂内的两党为此事产生了分歧。其中，以玄师为主的东阁派支持祭天仪式，而以凡人为主的西楼派则坚决反对。你们既然从浮生城来，应该也接触过两党的人。”

“两党间的矛盾积蓄已久，那不单单是有没有玄力的区别，而是视角、阶层、出身……如此种种造成的差异，时至今日，那差别已经堪比鸿沟。其中，东阁派不那么在乎凡人的死活，更在意玄师的利益；而西楼派则自诩清廉正直，至少明面上关心民生。”

“祭天仪式是无忧王朝的一项大仪式，通常是帝王向天请罪或是祈福才会举办。每次举办的时间通常会定在无忧花盛开的时节，也就是冬末春初。距离上一次举办已经过去了数百年之久，而这一次的祭天仪式，也的的确确和困扰无忧王朝的魔气问题密切相关。”

回答完二人的问题，方端瑜喝了口茶，于昭和方君寒的眉头是越皱越紧。见他们如此，方端瑜放下茶杯，笑着挥了挥手，说：

“别太紧张。对了，鄙人乃朝堂中书令，紫阶玄师——也就是，东阁派的首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