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木头食用指南 第14章 临行

千年的时光理应十分漫长，但对如今的方君寒而言，那些独自挣扎的记忆竟然都已经变得模糊。

相反，这短短的一个晚上，却漫长得无以复加，让身处其中的他喜悦、无奈又大起大落。

他没有选择睡觉或是修炼，而是又坐回案前，一边提笔处理事务，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那寄宿了顾衍尘的玄灵佩。

……明日要审一审月水城涉案的人员，尤其是那个莫无涯，其能够如此自由的使用魔气，一定不简单。

除此之外，善后的工作也需要做好，要检测百姓体内有无魔气残留，用金属性玄力尽量逼出。但魔气是无解之物，若是被侵染太深，就只能把人留在赤霄城内隔离照料起来了。

事实上，自从千年前顾衍尘和陆成渊一起前往封印世外魔源之后，玄天大陆上有关魔气的案件便少了许多。加上各方势力或被平定或彼此达成协议，这个世界才终于有了一段来之不易的发展时期。

但近数十年，魔气事件却又悄然间出现，并且发生的频率和范围都逐年提升。像月水城这类明目张胆的血祭事件，甚至出现能使用魔气的玄师，方君寒都不记得自己是多少年前见过类似的事了。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讯号，且他也不敢去想，这些异象会不会和顾衍尘的苏醒有关……

难道，席卷天地的浩劫又要来临了吗?

方君寒揉了揉眉心，望着眼前的卷宗，提笔的手微顿。回归到独自一人的工作模式后，他又不免陷入了惯常的那种有些阴郁的情绪之中。

“可以啊，这种处理方式很全面。不错嘛方君寒。”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冒了出来。方君寒连忙回头，却见顾衍尘漂浮在半空，正伸出手好像准备做点什么似的。

“……你没事了?感觉怎么样?”

方君寒连忙问。

“我本想从后面偷偷蒙住你的眼睛来着……”顾衍尘慢吞吞落地，“你这家伙长进不小啊，这么快就发现我了。”

方君寒无奈：“……那不是因为你先说话了吗。”

“好吧。”顾衍尘也不恼，只是继续说，“放心吧。那小烨的灵火确有作用，我感觉自身魂体凝实了许多，大概每日可以如正常人类一般在外活动两个时辰左右了。”

没有纠结“小烨”这个称呼，方君寒迅速捕捉到顾衍尘态度的特别之处，他眼神一凛，问：

“你有什么需要用肉身去做的事情?”

他之前就发现，顾衍尘明明对活下来并无执念，可现下却突然开始积极寻找恢复魂体的办法……他一定有了什么自己的打算。

“唔……”顾衍尘思索了一下，而后摊摊手，“暂时没有具体的计划，但我疑心月水城这件事背后牵扯了更多东西。魔气相关的事件，再怎么谨慎对待都不为过。”

“我有些怀疑，世外魔源的封印已经松动，而现在的魔气事件便是魔气泄露导致……我需要亲身去调查，还得确认一下世外魔源的情况。”

方君寒看着他严肃的神情，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当年一般。但他很快便收敛思绪，点点头，道：

“月水城两位主谋，一个身死，一个被我活捉。明日我们可一同审问一番那莫无涯，看看有无线索。”

“你也无需这么紧张，衍尘。”方君寒说，“我说过了，如今我是正道魁首，这是属于我的责任，而我也会负起这份责任。”

方君寒看了眼顾衍尘的神色：“至于你，这段时间就好好休养，恢复玄力。苏醒以来你还没好好看过这个千年后的玄天大陆吧？不想看看我亲手为你改变的世界吗？”

“……的确哦。”顾衍尘点点头，“我还没好好去逛过。说来，我现在的魂体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装作肉身了，我是不是可以出去玩了?对了，方君寒你很久没吃过我做的菜了吧，要不我做点你最爱吃的……”

“可以出去玩，但你太惹眼了，仙子。”方君寒说，“遮掩遮掩罢。还有，本公子怎不知我有什么最爱的菜肴了?”

顾衍尘记忆力可好了：“就是当年在有个秘境里，没有食物也没有随身物品，我俩都饿得不行，我便就地取材炒了个野菜，但你公子哥病犯了，死活不吃。最后我忍无可忍，把你摁住强行塞你嘴里了，后面你就渐渐越吃越开心……”

“……停，停。别说了，我想起来了。我吃，我吃还不成?”方君寒笑骂一声。

“所以你也要多吃爱吃的，早睡早起，要让自己开心呐，小公子。”

顾衍尘忽然说。

方君寒一愣。

“你这状态，应当很多日没有合眼了吧?别装蒜，我可是很有这方面的经验的。”顾衍尘伸手轻点方君寒的眉心，“现在，看到我没事了，也该放心了罢?快去休息。”

“你怎么……”

知道我是因为你的事情才……

有时候，方君寒真的搞不懂，顾衍尘这家伙到底是多情还是无情。

顾衍尘直接拽着他到了一旁的榻上。这既是先前于昭、顾衍尘躺过的位置，也是方君寒平日里工作之余，就地小憩的地方。

他真真正正的那间寝屋，他几乎从未进过。

“好了，别东想西想了，睡吧。”顾衍尘轻轻吹灭烛火。他双手托腮，居高临下望着迷迷糊糊被牵着鼻子走，不知为何就躺下了的方君寒，“想太多的人会老得很快的。”

可笑，本公子……都一千多岁了……

方君寒竟然奇异地感觉到了困顿。

是因为有人陪在身侧吗？还是因为……终于，彻彻底底的安心了呢……?

……方君寒缓缓闭上了眼。

意识下沉。

……

“……我想跟你待在一起，让我跟你一起去吧，顾衍尘。”

“小烨，这是我二人的职责所在，不应牵连旁人。”

是谁在说话?

方君寒迷迷糊糊，只听见旁边有人在对白。一个声音很熟悉，另一人的话语却叫他下意识火大。

“我喜欢你，我不是旁人了。而且我很强，也很有用，顾衍尘你可以依靠我。”

“……我真的不懂喜欢是什么。”

“喜欢就是，看到你就开心，看不到你就想念。我看见你很开心，昨天离开以后也很想念你，所以这就是喜欢。”

“可我们从未见过……”

……喜欢?

喜欢！?

方君寒猛地坐起身，一下子清醒了。

窗外晨光熹微，鸟雀鸣啼，已是到了清晨。

一旁，顾衍尘坐在案前，那是方君寒日常办公的位置。而那个该死的白毛竟不知廉耻地又一次出现，正双手撑在桌前，整个人都快贴到顾衍尘脸上了。

“……给我从衍尘身边离开！”

方君寒醒来第一句话便带着怒意。他从前可是大少爷，一向有点娇生惯养的起床气，此刻也不及想那东南西北的，直接一个冰锥就往烨的方向招呼过去。

“他没想伤害我——”

顾衍尘解释的话语还未说完，烨头都未回，那凌厉的冰锥便凭空停滞，而后摇摇晃晃，就这么水灵灵地融化又蒸发，直接成了一滩水汽。

“……小烨说，他能够卜出魔气溢出的方位，也愿意用伴生灵火来帮助我净化魔气。条件是他要和我同行。”

顾衍尘终于来得及把话说完。他现在还在恢复，空有超强的境界却不敢动用实力，只有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出手。所以现在两人的交手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并且心想明明没我的事儿，为何就这么迷之感到心虚呢……

“哈?”方君寒起床气还没消，他三两步下榻也走到案前，直接用肩膀把烨撞开，挡在两人之间，“我怎么知道你所言的真假?你想和衍尘同行?凭什么?万一你要对他不利怎么办?我可不相信一个不知来路还莫名袭击人的家伙！”

邪恶白发男嘴巴一撅，偷偷哼了一声，说：“我是司空族人，乃上古传承下来的世家。我族人代代研究观星卜天之法，我触类旁通，加上对魔气敏感，所以可以做到。”

烨又望向顾衍尘，眼中亮晶晶的：“顾衍尘，你相信我好不好。我昨天回去已经卜算过了，只要你答应我，我就告诉你魔气溢出的位置在哪儿。”

“……衍尘，你别信他！”

方君寒见顾衍尘真的开始沉思，不禁有些急了。他作为正道魁首，若没有足够的理由，根本不可能自由行动，有太多事务需要他处理，他只能驻守赤霄城。

但他也绝对不可能放任现在如此虚弱的顾衍尘和一个怪人同行，他也不愿意放手，不愿意将好容易找回的相处、快乐、共同生活的点滴，就这么拱手让人……

“……如果我不答应，你便不会告诉我吗？”

顾衍尘沉吟半晌，突然开口。他眼眸微垂，因而显得目光深邃，像是千年积水的幽谷寒潭。

烨眨了三下眼：“……但是答应我没有坏处?”

“我知晓司空一族。虽然没有直接接触过，但我知道他们一直在暗中想方设法窥破天机，以期抗争世外魔源。”顾衍尘语速缓缓，娓娓道来，仿佛在说着什么故事，“……所以，若我不应，你便要放任魔气蔓延，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受难?”

这话就有些重了。

方君寒蹙了眉，他和顾衍尘一直都把全部人族当作己身的责任，会在意世外魔源实属正常。在那个时代和这个时代，这样的人都不算少，却绝对称不上大多数人。即便是衍尘仙尊也没有资格要求旁人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哪怕烨有这个能力，哪怕烨以此为条件要挟顾衍尘。

但，方君寒却也知道，顾衍尘之所以对“放任魔气蔓延”如此敏感，也是事出有因。毕竟，曾经就有那么一个人，纵容魔气，戕害十万百姓，做出了这般堪称毫无底线的行径，为的竟只是想看顾衍尘陷入绝望的愤怒表情……

烨却神色不变，只是直勾勾盯着顾衍尘：

“对。我不在乎那些凡人，他们和我没有关系吧?顾衍尘，你是天下第一，普通人的性命就跟路旁的野草一般，何须在意?他们应当拥护你为主才对。”

“……”

顾衍尘定定注视了对方半晌，房间里一时间竟陷入死寂。方君寒有些担忧地望向自己的挚友，害怕他因此失控。

“……好。”顾衍尘却侧过脸，任由乌黑发丝遮掩住眼眸。他轻轻点头，声音轻柔如山间云雾，“我答应，与你同行。”

白发的青年双眼一亮，好像有一双无形的耳朵竖了起来，他喜不自胜：“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顾衍尘你果然不会让我失望。”

“昨夜我夜观星象，又加以推演，得出方位在南。无梦无忧无思虑……你们知道那里现在是什么地方吗？我不知道如今的地图长什么样子。”

烨凭空一划，灵火化作流光于虚空中勾勒出简略的玄天大陆轮廓，又在其上南方的某个位置画了个大大的圈。

顾衍尘对如今的疆域也是两眼一抓瞎，两个人四只眼睛便都看向了方君寒。

方君寒却已经深深皱起了眉头。他自然知晓这里是哪里，只是……

他叹了口气，从袖中摸出一卷地图，手一抖便展开。他指了指那个被烨圈出来的范围，说：

“千年前的无主之地，后被强势的无忧帝国占领。只是后来，蛮族势强，无忧帝国失去了北方领土，历经数百年演变，帝国不再，当今天下共有八大王朝，此处便是无忧王朝的领土。”

“……也是，我方家所在之处。”

无忧帝国，无论是烨还是顾衍尘都是听说过的。那是千年前最强大的帝国之一，疆域之盛一时风头无两。那时候的北方蛮族还只是弱小的蛮族王庭，三支部族各怀异心，在蛮族少主出世后才统一起来。没想到，曾经那广袤的帝国，竟被小小蛮族给逼得只剩这点领土。

“蛮族统一后实力空前强盛，现在八大王朝也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方君寒看着顾衍尘，他知道关于蛮族王庭，这位曾的正道魁首有许多并不愉快的回忆。但顾衍尘神色平静，未曾有异。

“……总之，就是那个什么无忧王朝。我们赶紧出发吧顾衍尘。”

烨明显没听懂，但对他而言都无所谓，他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事情。

方君寒怎会让烨得逞：“如此着急作甚?我却觉得，衍尘刚恢复一点，还需静下来好生修养，不如就在我正道联盟休憩一段时间……”

方君寒话未说完，忽然，有一正道联盟弟子慌慌忙忙冲了进来。

“盟、盟主……”

那弟子着一身正道联盟统一的白衣，见到方君寒屋内两个不明人士，原本风风火火的模样也收敛几分。他不敢抬头，只是看了看方君寒，又望向地面，不知该说不该说。

“他们都可以听。什么事?你且说罢。”

方君寒淡淡道。

弟子像是得了块免死金牌，他长舒了口气，连忙说：

“那、那押于天牢中的莫无涯……”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