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吴校,天已经大亮,徐照野将她所凑的三百将士名单呈报给程岳。
程岳翻开名单,有许多将士都不是他军中兵士,他嗤笑一声,“林校尉,你就带这些人入鬼涧谷,未免也太痴心妄想了,如此荒唐的呈请本将不会答应,你应该和吴校学学,知难而退,还能为自己和殿下留些颜面。”
程岳把名单甩在地上,在他看来,徐照野为了这次比试,随意拉了一帮从战场上溃散的逃兵,毫无战力,就算给了他们粮草,也会被天穹夺去,此事本就不可能有人做到,他更不会相信如此敷衍的徐照野能做到。
徐照野捡起溅上尘土的名单,轻轻拍打,掸去灰尘,“此次比试科目是将军亲自所出,吴校退出,将军以末将无法凑齐三百军士为由驳回我的请求,如今我已经凑齐了三百军士,而将军又反悔,难道将军用兵就是如此反复无常吗?”
“放肆!”程岳怒吼一声,“本将身为主帅每次用兵自有考量,你这三百皆为军中苦力,毫无战力,本将所派精锐骑兵都未能进入,你们又如何能入谷。”
“所以本次比试就是将军故意刁难,想让我们知难而退是吗?”徐照野一字一句,揭穿程岳的心思。
“你……”程岳强行压住内心怒火,“你想说什么?”
徐照野收起名单道:“末将有法子将粮草带入鬼涧谷。”
此言一出,主账中所有的人都笑了。
“你脑子昨天是不是被马踢坏了,还是昨日被人打傻了。”
“小兄弟,说大话在军中可是大忌。”
因为徐照野是全军焦点,与士卒的冲突很快就传遍各营将领耳中,他们都大笑徐照野点的三百兵士是不自量力。
程岳看向她,“你叫林佑堂,曾在蓟州营任中军校尉,一个校尉在我军中沸沸狂言,来人,把他给我赶出去!”
程岳生平最恨有人在他面前拿乔托大,徐照野这番言论可谓是狂妄至极。
在外戍守的兵士立刻领命,两人一左一右就要把她带出去。
徐照野从两人空隙中闪出,她前跨一步冲上帅案。
两侧将领皆大惊,就连程岳也被徐照野的举动惊到,他快速起身,拔出身后帅剑,怒斥。
“你要做什么!”
徐照野取到令箭后迅速回身,同时程岳的剑已抵她身侧。
“若再擅动,本将立取你性命!”
徐照野不惧寒芒,亦不受程岳威怒影响,她高举令箭将其折断。
“末将愿下军令状,若不能将粮草带入谷,末将以死谢罪。”
程岳帅剑,逼近她一寸,“你有什么资格下军令状,帅帐夺令,此乃大逆,我大帐内还轮不到你放肆!”
“来人,把她拖出去,立斩!”
“是!”
被推开的两人持矛,打向徐照野后背,因被程岳剑挟持无法闪躲,只能任由两矛打在自己身上,两人立刻上前架起她拖往帐外。
“慢着!”
沈聪突然从帐外冲出来,拦住两个兵士,一旦让他们把人带出去,沈聪就算长了三头六臂也拦不住帐外的兵士。
宋青峰跨进来,先行一礼,在军中程岳为帅,他与夏同治为监军,管不了军中事,所以宋青峰在程岳未反应过来之前先行了礼。
“大将军,他不行,我可以。”
宋青峰捡起被摔在地上的令箭,“孤愿在此立下军令状,若林佑堂不能将粮草带入谷,孤愿受军法处置。”
“殿下万万不可啊!”夏同治不知何时也已经到了。
或者说他早就到了,只是在看热闹。
他本想私下阻止徐照野点兵,但没想到徐照野找了一群残兵败将,如今还大闹帅帐,这样鲁莽的人都不用他亲自出手。
夏同治老泪纵横道:“陛下派臣来就是护佑殿下安全 ,若殿下出了事,臣又如何向陛下交代。”
程岳此时也怕了,太子乃国本,若在他军中死了,他万死难辞。
“还请殿下收回此军令”
夏同治率先跪地请辞,随后一众将领全都跪了。
“还请殿下收回此军令。”
“军令状已下,孤不收。”宋青峰立在众大将之间,神色凌然,像一株傲于山巅的树,纵使狂风呼啸,仍然傲然挺立。
外面的雾散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帐前,但帐内却像结了一层霜,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脖子上凉飕飕的,更别说在脖子上的脑袋了。
夏同治立马反应过来,厉声对拖拽徐照野的兵士道:“还不把人带出去,军法处置。”
程岳与夏同治想法相,杀了她,宋青峰的军令状便不能成立。
但碍于沈聪挡在帐外,他只能加派人手。
“周鹏友,齐志,把人带下去。”
“是”
两人起身,朝帐外沈聪方向走过去,他们摆好了架势,若沈聪不让,他们就准备将人打出去。
“夏大人如此着急杀人是在怕什么?夏大人带来的人因胆小怕事退出此次比试,可孤的人不怕,孤就是要与他同下军令状,他若败了孤担着,他若赢了,望大将军守诺。”
徐照野忍着腰间的痛,挣脱开束缚,跪在程岳面前正声道:“还请大将军听末将一言。”
“末将以为,大将军也不想放弃鬼涧谷的五百兵士,鬼涧谷乃军事要地,占此地便能切断天穹南进的路,若失了此地,汉阳关将会直面天穹数万铁骑,末将愿请命前往。”
程岳这才正眼看向徐照野。
徐照野的军事才能是毋庸置疑的,令程岳想不到的是一个校尉竟能看懂沙盘和地图,甚至能推演出地形的优劣,可见他并非只会用蛮力的武夫。
也许他真有办法,程岳也只能寄希望于徐照野能真想出办法,否则所有人的脑袋都要搬家。
“你有何办法?”
“末将不能说。”徐照野摇摇头。
“此乃帅帐,帐中众将都久经沙场,你是不愿说,还是觉得帐中大将都不如你一个校尉。”夏同治觉得徐照野只是在虚张声势便步步紧逼道。
徐照野不管夏同治如何质问,她都闭口不再说话,但程岳此时也想知道她会用什么方法送粮草进谷。
“若是本帅问呢?”
“末将一定会把末将的计策告知大将军,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只需要大将军相信末将。”
“本将不知你的计策,又如何相信你。”
“末将的命已经与太子殿下的命连在了一起,大将军还有何不放心的。”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程岳也没有再问下去,其他人虽好奇,但徐照野不说,谁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在出主帐前徐照野向程岳要了一纸军令,凭此令她可以调取任何军需物资。
军中众将领亲眼看到她带兵入了军械库,都纷纷猜测徐照野会取什么兵器。
“我猜,一定是弓弩。”
“为何?”
“弓弩可以射杀山中的敌军,若找到一处防守薄弱之地,可以凭着弓箭的掩护,突围进鬼涧谷中。”
众人都点头,深以为意。
但谁也没想到,徐照野带人出来时,手中既无拿弓弩也无持利器。
这是什么意思。
周鹏友走上前,“我说林大校尉,你与大将军要了这一纸调令,就取了这些东西?”
周鹏友一脸嫌弃的看向她和他身后的士卒,仿佛他们与他们手中的东西一样无足轻重。
可对徐照野来说这些东西要比任何利器都要锋利。
“不劳大将军费心。”徐照野推开周鹏友,在众人面前走过,她扬起手中的军旗,旗帜迎风扬起,赤红而明亮。
她取得不是武器,是军旗,所谓军旗代表的是军中之魂,以前徐家军在外征战时,徐字旗一马当先,能支撑徐家军勇猛向前的不是其他,就是这一抹在无尽草原上闪耀的亮色,它们指引所有将士冲锋,军旗在的地方,就是勇气在的地方。
徐照野把命手下将士将军旗收拢好,并向军中借了数十顶帐篷,
回来时他们还在兴冲冲的扎帐篷,她聚拢的三百兵士因二百人被视为逃兵,只能在马厩中稍稍安身,徐照野态度强硬,向程岳要了帐篷和粮饷,她不能让她手下的兵士饿着肚子打仗,但这么做无疑是在和程岳叫板。
还未入军中就何主将不和,日后她的路恐怕会更难走,可那又如何,十二岁她接手北州军这个摊子时,又有多少人站在自己身边,老将刁难,悍将不服,都是她一步步走过来的,无非就是再走一遍老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