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城 第6章 诀别

第二天，林叶声和木桃准时到达。

还没等南安说话，林叶声就先开了口:

“姜北玎是我的舅舅，我妈妈姜南笙是他的妹妹，妈妈说，她是父亲的老来子，上面还有一个大她两轮多的哥哥，只不过她哥哥早在我妈妈出生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听说是为了一个男人，与家里人闹了好久。到了我妈妈能够记事的年纪，他又往家里寄了一封信，说是要与那男人结果，我姥爷一听怒火攻心，一气之下与舅舅断绝了关系。但临终之际，还是想再见见我舅舅，可惜无论如何却打听不到他的音讯，最终抱憾而死……”

林叶声越说声音越小，他说的时候偷偷瞄了南安好几眼。

能说出他舅舅的名字，能提醒他与舅舅的关系，还是个男人……眼前人的身份已然明了。

南安听着林叶声的叙述，尘封已久的回忆似潮水般涌入脑海。

而一旁的木桃早就已经被这巨大的信息量给震惊住了。

“所以说……安爷爷是你的…舅妈？”木桃木木的说。

林叶声知道了南安与他舅舅的关系之后，一直不敢看南安，但是可能这件事情很重要，所以他鼓起勇气，最终被问了出来:

“那安爷爷，您能告诉我我舅舅这么多年不通音讯，他究竟是还活着但是你们分离了还是…已经亡故，您能给我们讲一下吗？”

南安沉默不语，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就在林叶声以为南安不会说的时候，南安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了。

“我本来像把这件事儿埋藏在心底，带进坟墓的，但既然他尚有家属在，我也应该尊重你们，告诉你们他的死讯。也算，对他家人有个交代了。”

他看向木桃“桃丫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是如何离我而去的吗。”

“我们那地方很偏僻，也很宁和，外面的战斗很少波及到我们这儿快，所以我们也算是一种安乐不问世事的状态，可惜好景不长，那年敌军来犯，就发现了我们这一块儿安乐的地方……”

“安安，快，你先回家，回家等我消息。”姜北玎焦急地对南安说。

“那你呢？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南安跑着跑着，停下了脚步。

姜北玎却罔若未闻，自顾自的叮嘱道“在家呆个三四天就太平了，如果听到外面的动静不要害怕。当初建造房子的时候，我在床下还修了一条密道，到时候如果害怕，你可以躲进去。不过有我在，你不会有事……”姜北玎还在喋喋不休。

南安见姜北玎回避他的问题，就觉察到了不对劲“姜北玎！不要回避我的问题，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有什么是我不能跟你一起面对的？就算是不能，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底儿吧。”

南安鲜少生气，此刻却是真动怒了。

见爱人眉头皱起，姜北玎无奈道“安安，你就信我，就这几天，几天过后，我一定会回来的。”

而后又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如果诸事顺利，没有发生意外，我还健在的话】

他抬手抚平南安的皱眉“不要皱眉，会长皱纹的。”

南安见他还有心思管这个，恼怒消了一半，变成了狐疑“真的？那就说好了，就这几天，几天过后，你必须得给我回来，不许食言！知道了吗。”

虽然还是没有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南安还是信了姜北玎的话，毕竟他从不骗他。所以，他还是听了他的话，回到了家锁上了门。

目送南安离开，姜北玎跑到了城西的一个距离他们家很远的空房子里，他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已经等了十几位年轻小伙。见姜北玎进来，他们纷纷起身。

“姜少爷，您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只不过…您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认为我们可以再等等的，毕竟现在情况不明，而且谷雨已经去寻求援军了，八路军同志们很快就会到的。”

“是啊是啊，再等等吧，这样做太冒险了。”

……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到，姜北玎却摇了摇头。

“敌人既然已经临到阵前，没有道理不继续进攻，防患于未然，这样你我都安心。谷雨已经去找八路军同志们了，至多四五天路程，只要再拖几天等到援军，确实就不用怕了。可是，八路军同志们也很辛苦，为了支援我们，他们必须日夜兼程，他们阵前杀敌已经很累了。而且，身为一个中国人，面对敌人，又岂能退缩？我此举，是身为中国人刻在骨血中的，是为了保护我身后所在意之人的。”

“并且你们也都同意了，不是吗？”

众人沉默不语，代表了他们的态度。他们让出一条路，身后的东西明了起来，那是成堆的炸药。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男人体内的狼性被激发。

姜北玎穿上夜行衣，背上炸药，带领着几名青年，朝敌方所在扎营地走去。

途中经过了姜府，姜北玎停下脚步。“你们先走，我等会儿就赶上你们”他对青年们说“我要再去办一件事儿”。

姜北玎绕道姜府朱红的大门前，门前的两个石狮子庄严肃穆，他对着它们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拍拍膝盖上的灰尘，赶上了同伴们的步伐。

到了敌人营地前，姜北玎叮嘱道:“前几天，我已经在这儿埋了不少地雷了，所以，万事小心为上，放下就走，不用担心放不完，只要不打草惊蛇，明天还可以再来，懂？”

青年们点点头“明白”。

“那好，分头行动”。

大家在敌方营地，借着杂草和枯枝，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进，生怕碰到什么，发出什么动静，引得敌人注意。

在认真做一件事儿的时候，时间是过的很快的。从凌晨至黎明，大家终于放完了炸药，回到原地集合。

“都到齐了吗？”

“齐了。”

“齐了。”

“那走吧。”

“不对不对，等等，少爷！少爷好像还没有回来！”

“等等少爷吧。”

“不，不要等。少爷专门吩咐过，如果只剩下他没有回来，就让我们先走，不要等他。”

“对，就是，不用管少爷，我们先走。”

“可是……”

“哎呀别可是了，你到底走不走了还。”

……姜北玎在往回赶的路上，突然听到了很小的一道声音。

“嘶——”“嘶——”

他很快就分辨出这是炸药的声音！

“怎么回事？”

他扭头去找声源，就看到离他不远处，一捆炸药的棉线被引燃了。他暗叫一声“不好”抓起炸药扔向营地中心。

不过须臾，很快传来“boom——”的一声。随之而传入姜北玎耳朵的声音，还有敌人的惊慌声和叫骂声。

“糟糕，他们醒了。”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掏出身上的打火机，扔到了就近的一顶帐篷上，然后也不顾会不会被敌人发现，站起身来向外面狂奔。

可惜火势蔓延的速度要快于姜北玎逃跑的速度，加上周围的炸药，脚下埋着的地雷都接二连三的爆炸。最终还是波及到了姜北玎，刹那间，姜北玎的双腿就被炸飞。

“呃——！！！”

他痛苦的喊出声，没有了了双腿，他只能用双手代替。他想要快速逃离这片火海。

可慢慢地，他觉得好温暖，他好想睡觉——

“不行，不能睡！想点别的！敌人应该已经被消灭干净了，大家安全了。还有我的安安，对！不能睡！安安还在等着我回去！！”思及至此，姜北玎瞬间清醒过来，咬着牙，用手艰难的爬行，所经之处留下一地血痕。

南安回到家后就心神不宁，刚开始他还能在床上安安静静的坐着，躺着。可随着时间的消逝，心中的不安就愈发的强烈。电光火石之间，他脑子中突然蹦出了最近听到的话。

“姜少爷又出城了，每天早出晚归的，神神秘秘的。”

“可不是，每天回来还都一身尘土，不知道的以为他咋了呢。”

“听说最近咱们这儿不太平，有敌人发现了……”

【早出晚归】【每天回来一身尘土】”【敌人发现】……

真相呼之欲出。现在明明是燥热的夏天，南安却感觉坠入了冰窖，不然为什么他这么冷。

“不会的，不会的，他答应过我的”南安在心里一遍遍的安慰自己，可终究是没有忍住，他没有听姜北玎的话，跑了出去。

站在大街上，南安忽然意识到，他根本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他。于是他只能跑遍所有的大街小巷，因为是黑天，他不知道摔了多少跤。

天上的星星都于心不忍，偷偷躲进云层。月亮也为之叹息，默默地为他照亮前行的路。

他从黑暗找到黎明，从繁星点点找到曙光初现，他把能找到的地方都找了，却始终没能发现心心念念之人的一丁点儿身影。

远方传来一声巨响，像是爆炸的声音。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不会在哪里，不要去哪里，可还是不由自主的朝哪里跑去。

夏天粗糙的风，吹皲了他娇嫩的脸庞。

等他跑到城外，就刚好看见姜北玎从一片火海之中爬出来。

“为什么要爬？等等，他的腿……”

他注意到姜北玎的双腿不见了，他看见姜北玎血肉模糊，他看见……他看不清了。

这是什么？为什么我看不清了？怎么擦不完？让我看清他啊！！

南安还想要向姜北玎跑去，可是不知道从哪里冲出一些人，拦着他不让他继续前进。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没看见那里还有个人吗？你们去救他啊！去救人啊！！！”

这个平时轻声细语的人，平生第一次喊的这么大声，确实撕心裂肺。

“姜北玎——！”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他去找他！为什么要拦着他！为什么不去救他！他们看不见火海中还有个人吗？！

南安拼了命地想挣脱，可终究寡不敌众，他一人之力终究还是太单薄。

远处的姜北玎好像是听到了有人在喊他，他抬起头，与南安视线相撞。

明明两人，一个泪眼模糊，一个被鲜血糊了眼。

可姜北玎还是能清楚地看见南安的挣扎，想向他跑过来。

可南安还是能看见姜北玎冲他灿烂一笑，洁白的牙齿被鲜血染红，他对他说了一句“我爱你”。

姜北玎看到了他平时干干净净的宝贝，此时发丝凌乱，衣衫不整，上衣裤子破了好几处，手上胳膊上青青紫紫，还光着脚，跑丢了一只鞋。

姜北玎心疼极了，他伸出手，想隔空拥抱一下南安，却忘了他早已没有了双腿，双手离地，身体也失去了平衡，他就在南安的注视中，就这么倒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心疼安安宝贝，看着自己的爱人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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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诀别